宋执这句带着一点独占意味的“不好”刚出口,两个人皆是一愣。
小小的卧室里有一种诡异的火药味在蔓延。
苏倾词按键锁上手机,用力将手机丢到一旁,手机深陷进被子里,只发出一点很轻的声音,与手机主人身上逐渐浮现出的强大威压形成鲜明对比。
苏倾词就着趴伏的姿势,效仿宋执的动作单手托起脸颊,目光凉飕飕地落在宋执身上,开口时语气尽力保持平和:
“我不该跟医生联系的,我该跟寺庙联系,去请道符随身携带,避避邪,免得最近什么东西都往家里钻。”
“哎,此言差矣,”宋执嘴角挑起弧度完美的微笑,“免费的上门保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苏倾词简直要对他的厚颜无耻程度脱敏了:“上门保镖?是说上门利用我,以此来保护自己的目标?那你还真是当之无愧。”
这一句吼完之后,苏倾词就面朝下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活像一个躲起来的鹌鹑。
不应该这么说的,他挡住自己的眼睛一阵阵后悔,这样不就显得那总是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的死鬼很重要吗,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讨厌被人耍得团团转。
现在的他看起来强大,却有许多能让他应激的东西,宋执突如其来的离开,可以算其中之一。
宋执看着苏倾词毛茸茸的后脑勺,上午去参展的时候扎的小揪揪还没拆,不过经过一天的活动已经垮散了不少了,和它的主人一样,没精打采的趴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执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一股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
苏倾词似乎把他当成了某种移情对象。
对于这个内里已经支离破碎的人来说,真实存活着的其他人他不敢贸然接近,恐惧给他们带去无妄之灾,也正因如此,自己这个没有实体、已经死去无法再被伤害的对象,能够快速在他的情感领域上占据一席之地。
平时不会显现出来,只是苏倾词的理智一直在压制他的情感而已,在这样一个清冷寂静的夜晚,长久被压制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宣泄出来,对着宋执。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宋执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尽量温柔地说出这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话,苏倾词想听到的是他汇报自己的行程,而他确实不愿意说。
在这方面,他和苏倾词所掌握的信息不对等。
他了解苏倾词的痛苦,知道苏倾词的过去,明白苏倾词每天在为什么付出和辛劳,现在甚至能够偶然牵动苏倾词的情绪,但苏倾词似乎并没有等量地了解他。
宋执本来在思考这样算不算是自己不坦诚,最后得出结论,他和苏倾词并没有建立过任何应当规范两人信息平等的关系,自己因为苏倾词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所以时时刻刻赖在他身边不走,苏倾词因为甩不开他这张狗皮膏药便也只能由着他去。
这样一想,宋执心里又有了许多底气。
苏倾词趴在被窝里,宋执就算能穿透墙壁也无法真的钻进被窝近距离窥视苏倾词现在的表情,还陷在对他们不要对等关系的实证中,殊不知苏倾词只是冷着脸用被子遮住自己思考的表情,免得宋执提高防范,不利于他接下来的套话。
一个长期漂泊不被任何生物看见又对什么东西怀有仇恨的鬼,当他面前出现一个惦念他的人时会有怎么样的心理,苏倾词再清楚不过,他今晚正是要给宋执演一出戏,探明宋执今天的活动轨迹。
短暂接触下来,苏倾词早就发现宋执本身的性格里太多不稳定因子,而他对人对事都喜欢更稳定的结果,真要碰上不稳定的炸弹,苏倾词当然会想方设法将其控制在手心里。
苏倾词脑袋又往被子里拱了拱,给宋执营造出一种自己在悄悄掉眼泪蹭在被子上的错觉,故意放慢语速,闷闷地道:“你还是没说今天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他不依不饶地问这个话,语气从最开始的冷漠,发展成为骤怒,再演变成现在的可怜,宋执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鬼不需要呼吸),到底于心不忍,又怕这个问题最终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只得选了不重要的部分讲:“嗯,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上去打了个招呼。”
他边说边用透明的食指去拨弄苏倾词头顶的小揪揪,想象着真实的触感,看它被自己拨得东倒西歪。
“还有呢?”又是被窝里传来的一阵气音。
宋执低低地笑了一下:“暂时还没有开通续集,就这样,没有了。”
苏倾词听出他确实没有什么话要说了,猛地将自己从被窝里拔出来,头顶的小揪揪乱颤,宋执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准备好整以暇地迎接睫毛湿湿、鼻尖红红的侧写师。
房间没开灯,苏倾词看不见自己的脸,也看不见宋执见他只是在被窝里乱蹭一通把眼皮蹭红并没有哭时上当受骗的表情。
他的语气轻快有力,听得宋执感觉自己要是活着的话,恐怕已经死于心梗了,他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可以一边待着去了。”
宋执的笑容僵在脸上:“???”
按照小说里写的,难道不该是苏倾词自己擦擦眼泪要求他保证不再离开自己吗,他本来都想好了应对的措辞,可苏倾词上来就是一句“跪安吧”,这倒是真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苏倾词收拾着衣物进浴室了宋执才砸吧砸吧嘴明白过来,他居然又一次!又一次被苏倾词套话了!
他们二人在疑心病上真的是棋逢对手。
他说在展馆里见到熟人,而通过展馆都要经过安检,结合苏倾词之前对他的掌握,这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出自己后来跟着谁走了,根本瞒不过他。
他有些郁闷,这人太聪明了,也很会打心理战术,骗他跟玩儿似的,稍有不慎相处之中的主动权就会被夺走。
宋执盯着苏倾词进去浴室的隔断玻璃,愤愤地咬了咬牙。
*
时隔两年之久,苏倾词终于再一次过上了早上九点要上班打卡的日子,是以毫不知情他回到社安局的宋执早上八点在一楼看见他时,一脸惊恐,以为看错了时间现在其实是晚上八点。
他的作息还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到正常,昨晚上几乎一宿没睡,一进社安局大厅就顺手端了杯加浓美式,又在宋执背后灵般喋喋不休地唠叨声中勉为其难叼了两块面包。
其实他到的很早,推开殷楷昨天专门叫人收拾出来的S案件特查组办公室时里面还没有人。
昨天在局长办公室殷楷问他,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成员选进特查组,他想了想只是说让乔愿来担任副组长,其他人自己不了解,嚷殷楷看着挑。
办公室里一共八个位置,即S级特殊调查组一共八个人。苏倾词从头到尾依次看过桌上摆放的姓名牌,发现除了乔愿以外,另外六个人他都不认识,也许是社安局近两年新提拔上来的骨干。
不过他并不担心组员不靠谱,至少是经过殷楷选的,本来能进入社安局就很棒了,只是资历深浅的问题,他不介意带一带。
他来这么早可不是为了早早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盯着不同名字的组员臆想对方的能力,他是昨晚收到消息,黄曦的尸体报告出来了,一早就放到了他桌子上,检验的同事说除了致命伤枪伤外,黄曦的体内还检测出了一种奇怪的化学成分——
索拉汀神经抑制素,一种能够减缓钠离子通道信号传递速度的生物碱,这种成分提取于稀有植物,目前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稀缺,并且由于其与多重药剂混合使用导致的不良后果,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都是被禁止的,黄曦不应该有获取它的途径。
“是接头的人给他注射的。”苏倾词看着分析报告喃喃自语。
宋执对于苏倾词回来工作并且有了新办公室这件事比苏倾词本人还要兴奋,来来回回地从办公室一头飘到另外一头,就好像这是他的办公室一样。
苏倾词看到这页报告末的时候,宋执恰好飘到他身旁,听着他的话也顺势瞟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浑身都像被定住了一般,连身体倾斜的幅度都久久地不变。
苏倾词察觉到了异常,侧过身子让宋执能更好地看清报告上的内容,指着索拉汀神经抑制素问道:“这个东西,你见过?”
一般情况下,苏倾词问到什么宋执熟悉的东西但宋执不想告诉他的时候,就会笑嘻嘻地糊弄过去,可这是第一次,宋执连开口糊弄他都没有,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化学成分,手指节有些抽搐。
苏倾词了解这个反应,这是典型的创伤性应激后遗症,就和他总爱摩挲自己的左手腕一样。
他挑了挑眉,没想到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鬼居然还有这么严重的心理创伤。
他尽力回忆着之前自己屡屡陷入应激幻觉中宋执是怎么叫他回神的,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叫醒宋执,办公室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一顶着羊毛卷戴大而圆黑框眼镜的男生走了进来,先是看见了坐在组长位置上的苏倾词,恭敬地道了一声“组长好”,随后又疑惑地将目光移到一旁死尸般伫立不动的宋执身上,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有些困惑地低声道:
“好奇怪,这个人没在组内名单上见过啊,是我走错了吗……”
第一卷完[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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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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