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凉凉地开口，提醒他们我的存在。
师姐和曲十八的目光看了过来，我尽量维持着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无所谓一些，倚靠着门框。
我没有上前去制止，也的确没有这个状态去制止。
师姐最后一法器敲下之后，她扬面而笑，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的汗水：“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师姐这里马上就好。”
听起来像是杀人灭口。
曲十八背对着我，闷闷地不说话，在我看来都成了心虚。
“再休息下去，我这竹马可就没了啊。”
其实原话是“我可就得给我这竹马收尸了”，但话临嘴边还是改换了说法。
师姐的表情一下便从云淡风轻脱离了出来，看向我的眼睛带着些困惑，看着曲十八的则没那么友好了。
师姐原来不知道我是谁？
我思索着。
但师姐直到走前仍然没有为我解惑，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听见了。
关于任务，关于状态，身为事主的我一无所知，而他们全然知晓。
曲十八呢？他从头至尾都知道吗？还是说，还在我失忆，我们初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岑宁呢？也是如此吗？
他们所隐瞒我的，我能从何得知？我咬牙切齿地想，手覆上耳却触及一片温和。
那是中秋夜曲十八送我的，我一直戴着左耳上，从未取下。
曲十八这么做，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我想。可我也一样，我想知道事件全貌，我不想被蒙蔽，哪怕为我好，哪怕可能为我带来厄运。
“曲赋。”
“岑安。”
自从化身为鬼，我已经许久没有叫他的全名，多时都在叫曲十八。
他回了我一句，转身看我，有些困惑。我看着他的眼睛，眸光冷淡。
目光相接，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知道了。”
我没说话，只是失望地看着他。
“……”
曲十八果然败下阵来，认命般地坦白了一切。
严格来说，我不再是我。
岑安在死后就不再只是岑安，是死后人所有人的愿望，所有人的执念促成了岑安的成魂。而当执念消散的时候，我便会恢复所有记忆。
如果说整个我是一只蛋，那么执念便是围我而生的蛋壳。当灵魂恢复所有的记忆，迎来第二次生命，便要打破外壳，将自身置于世界之中。
有得自有失。
人死后执念促成了魂，当执念了结，记忆归来后，失去□□的庇护，灵魂便没有了栖居之所。而作为岑安的灵魂本我的我，并没有办法保全自我记忆，只能站在今天望着失去的昨天，迎来未知的明天。
“……”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话音落下，沉默的氛围便喧嚣，震耳欲聋。
我不知道对我而言，死亡与失忆哪个更加严重，即使这两者我都已然经历。
但是，我抬头看了看曲十八，他在那之后便没有开口，只是沉沉地盯着我。若论私心，我是愿意完完整整地离开的，保留着完整的记忆与情感，而不是不清不楚的走。
但曲十八和小宁，大抵是想要我留下的，所以才会瞒着我。如若没错，他们应该还有做应对的措施。也许小宁这次远门就是为了此事。
怪不得，在刚刚确知记忆恢复的第二天，曲十八开仙术也要传送回来。
怪不得，在频繁晕厥后，曲十八便改换行程选择传信岑宁。
怪不得，在短暂的相聚后，岑宁却选择远行寻找天材地宝。
原来原因在我。那我呢？在知道了他们的付出之后，我还能无视他们，而遵循自我的决定吗？
我没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曲十八的目光就随之而来。
我没看他。
“我们已经在找办法，”见状的曲十八有些紧张，“我在洞府里施了阵法减缓进程。我和岑宁都有在寻找相关资料，而且岑宁这次出行就是为了找齐材料然后尝试的……”
这么絮絮叨叨的曲十八，我也是头一回见。他源源不断地举出例子，口若悬河，证明他们成功的可能性。论到最后，他露出受伤的神色，可怜巴巴地向我伸出手，像小时候见过的祈求收养的小狗。
“相信我们，求你。”
“曲十八你，”我哭笑不得，想劝他撒手，“之前你可不是这样……”
“之前是我错了，我的问题。”
我还在想着该怎么哄他松手。而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曲十八就那么正面抱住了我，我能听见他慌乱的心跳。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间，声音闷闷的，我能觉出其中滚热湿意。
“之前我太羡慕你了，所以才对你那么坏……”
“求求你了，留下来。”
“就当是为了岑宁。”
坏吗？我一时间愣在原地，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从曲十八的口中。
我想起了曾经，如此一来曾经所迷惘的便也就清晰可见了。原来曲十八管着叫坏吗？我一时忍俊不禁，曲十八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没事，但你现在不还是在帮助我吗？”我抬起手，安抚性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与我以往的经历比起，曲十八又有什么问题呢？那些友善与喜爱背后，却比曲十八所谓的坏更加不堪。甚至在他讨厌我的时候，还是向我一次次伸出了援手，不是吗？
“但是这是因为——”
“曲十八。”我打断了他。
曲十八抬眼看我，神态看起来有些急，我明白他的意图：他迫切地想向我剖白他的真心，想与我诉衷肠道真情。
但是现在并不是时候。
毕竟如果没有成功，我就又会是当年那个我，或者更糟，什么都不曾记起。我不想冒着这般的风险去许诺什么一生一世的未来，这样的诺言太轻浮，也太虚无缥缈。
我当然明白到底怎样的选择利于我自己，只要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么曲十八便十有**会对我死心塌地，在帮我这条道上就会越走越远，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押上他自己。而我不想这么做。
“再等等。”
我听见我的声音在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机来临。”
等到那一天来临，我会续上你未曾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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