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洵便在墙角抓住一个鬼鬼祟祟，探着头打探消息的小太监。
他见姜洵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出现，吓得一激灵。
姜洵伸出手拧着他的耳朵。
那小太监痛得歪嘴，这才清醒地意识到姜洵这是没死，不是鬼魂作祟。
“松手，松手。”他使劲拍姜洵的手。
但姜洵好歹是个全乎的男人，比起少了一个物件的宦官力气自然是大些。
小太监挣脱不开，大喊道：“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喊人了。”
“你喊。”姜洵爽朗地笑了一声，脸上毫无惧色道，“不知是你鬼鬼祟祟更可疑些，还是我更可疑些。毕竟那条毒蛇现在还在我院子里呢。”
“你……”那太监显然是被姜洵唬住了，气势弱了下来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毒蛇。”
“是吗？”姜洵慢悠悠地道，“要不让廷尉府来辨一辨吧。”
姜洵随了他的愿，就这么一松手，那小太监毫无防备，踉踉跄跄才站稳。
“带我去见你主子。”姜洵盯着他道。
太监嗫嚅道：“哪有什么主子？”
“看来是要送你去廷尉府了。”姜洵不紧不慢地道，“只是不知道你这细皮嫩肉能受几道刑？”
那太监显然是怕了，道：“我带你去见他。”
“这才乖嘛。”姜洵道。
姜洵前世加上这一辈子，他来到这御膳房的次数可太多了。
要么是畏畏缩缩，要么是偷偷摸摸，像今日这般昂头挺胸倒是第一次。
此事不止姜洵深觉惊奇。
御膳房的诸位也如他一样颇感奇妙。
切菜的大厨，差点切到手指。洗菜的嬷嬷，一片菜叶反反复复磋磨了十几遍。传菜的内侍也忘了时间，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小心，汤别洒出来了。”姜洵帮他将盘子扶正。
“都看什么看，给我干活去。”程公公坐在堂前，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睛瞧姜洵。
那眼睛里散发着毒蝎一般的光。
众人皆低下头，唯唯诺诺地低头做事，哪还敢抬头张望。
姜洵眼神不避地就这么对上了那双眼睛。
他往身后一瞧，不知何时那给他带路的太监已经不见了。
这老宦官就如此吓人？
姜洵昂首挺胸地走到堂前，四处张望。
那姓程的老宦官见他一脸恣意，气不打一处来，道：“被你小子躲过一劫……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做只缩头乌龟。还竟敢胆大包天地来我这挑衅。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在这里杀你吗？”
姜洵道：“公公只怕还没有杀我这个胆子吧。恐怕我这条命太子殿下还有用处吧。”
“果真聪慧，本宫没看错人。”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内室传来出来。
姜洵见一个面如敷粉，美姿容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身明黄色长袍，鲜艳夺人。
只是这身子也亏虚了些吧，眼下的乌青还未散去。
果然传言不虚，这太子确实是个声色犬马，纵欲过度之人。
姜洵拱手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坐。”太子伸手给他指了个椅子。
姜洵倒也没跟他客气，便坐下了。
“你出去吧。”太子睨了那程公公一眼。
如此之后，整个屋子都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姜公子，可知本宫请你来的缘故？”太子披着件大氅，斜倚在榻前，眉宇间透着化不开的阴鸷。
我哪知道你到底请我来是什么缘故？我跟你无冤无仇的，除了上一次在姬珏宫里偷偷窥伺了他一回，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但姜洵想都不用想，定然是跟姬珏有关了。他一个既无权势，又无地位的人，能有什么值得太子殿下注意的。
“姜公子倒长得一副好样貌。”太子漆黑的眸底, 多了几分温度，“倒令本宫大大意外。”
姜洵眸色不由一暗。
这太子好男色之事，满朝皆知。姜洵定然也是听说过的。
太子忽地站了起来，将姜洵就这么圈在椅子上，轻易动弹不得。若是起身躲避，便会直直地撞进太子的怀里。
姜洵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直到肩背撞倒椅子上的坚硬雕花。他强忍着恶心。
太子用指腹在他的脸上轻蹭, 就如野兽漫不经心地舔舐他的猎物。
太子见姜洵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收回了手，轻笑一声，道：“六弟真是艳福不浅。本宫都有点舍不得将你送给本宫这个弟弟了。”
姜洵同时默默地抿紧了唇。上一世他哪受过这种侮辱。
只是屈居人下，不得不低头做人。
“姜公子是个聪明人。本宫有话便直说了。本宫要你成为我放在姬珏身边的一道暗线。将他一举一动原原本本都传信给本宫。”
姜洵周身血液, 都要于此刻凝固，道：“不知殿下为何要选我。我与燕王殿下不过萍水相逢，早已没有任何瓜葛，又如何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说话的时候，太子的视线始终是落在姜洵身上的。姜洵本能想装没听见躲避这个问题, 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到太子的任何表情波动，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眼底。
“本宫这么些年一直想往他身边安插眼线。只是苦于他心思太深，疑心太重，都不得成功。后来本宫便想通了，与其将一个细作调教得百无疏漏，都太过刻意。不如将他身边之人变成自己的细作，这样反倒浑然天成，无从猜疑。”
姜洵心想你这心眼全用在如何监视自己的弟弟，如何争权夺利。偏偏不用在如何做好一个储君上面。难怪最后丢了皇位，还丢了命。
太子坐回榻上，端起茶盏，借此遮住自己唇边的一点笑意。
姜洵来这之前，便早已猜到昨日种种事情皆出自这太子之手。
那程公公虽然是恨他，但是他还不至于为了杀他，而废掉一条价值千金的蛇。
姜洵早已查阅过书籍，那蛇黑质而白章，乃是出自南方大荒，世所罕见。
而这程公公一向把银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又怎么会为了他这一条贱命，而舍弃百两黄金。
而这宫中太子姬瑾，素爱蛇羹。据说是因为他奉信吃啥补啥。太子每日流连男色，自然是亏空得紧，自然是要大补特补。
由此姜洵便不难猜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太子要想杀他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又何苦如此迂回地放了一条毒蛇。这可比找个罪名安在他头上乱棍打死多了许多变数。
那么就是为了提点一下他了，若是不乖乖听话，便无声无息地杀了你。
姜洵只想好好地活着，怎么就偏偏卷入这些个波诡云谲的局里来了。
当时自己为何控制不住那口腹之欲，就这么一环扣一环地被逼入局了。
姜洵又道：“我与燕王殿下不过只是见过寥寥数面而已，如今已经毫无瓜葛了，想必太子殿下您实在是高估了我的作用。”
太子道：“你实在是不了解本宫这个弟弟，他对你尽心照料，还亲手给你做了吃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让他做到的事情。他对你起码是在意的，还毫无防备。至于如何让你日日夜夜伴在他身边，本宫可以替你做到，这些你不必担心。”
姜洵硬着头皮，道：“恕在下实在难当此任。殿下还是令请高明吧。”
太子缓缓眯了眯眼睛，眼睛里早已无了笑意，道：“你是在说本宫有眼无珠？”
姜洵瞥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眼，沉声继续道：“臣绝无此意。”
他语气虽平静，实则呼吸几乎已经快停滞了。姜洵的心，瞬间乱成一团。
不等他梳理这纷乱的情绪，太子温声问道：“姜卿是要有负本宫的嘱托。”
这毒蝎太子明明语气温温柔柔的，姜洵却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太子已经对他起了真正的杀心。若是他再推三阻四，只怕难以活着离开这里。
姜洵吞吞吐吐起来，道：“臣恐有负所托。”
太子见他已然松口，眉目舒展了些，道：“姜卿有所顾虑，本宫实在可以体谅。本宫也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只是姜卿莫要让本宫等太久……”
姜洵自牙缝里挤出一句，道：“是。”
太子起身拍了拍姜洵的肩膀，道：“本宫在姜卿身上可是耗费了太多心神，还望姜卿莫要让本宫失望。”
“当然姜卿为本宫做事，本宫自然也是不可能亏待于你的。明日本宫就有份大礼送给姜公子。还望姜公子笑纳，到时再与本宫交代到底要不要替本宫办事。”
太子的余光看到，身边人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姜卿先回去休息吧。”
姜洵走出门的时候，周围的人依旧在做着手中的事情，却无一人敢瞧他。
外面烟火气息扑面而来，与屋子里面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有一刹那地恍惚，若是太子那事是一场梦就好了。
但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散不走他心中的恶寒。任姜洵再三欺骗自我，也无法否认那确实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他对老皇帝这三个儿子都没什么好感。
对于姬珏，姜洵虽也知他危险，但更多的来自于力量上的悬殊。他位高权重，身强体壮的。要想掌控一个身份低微，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实在是轻而易举。
而姬珺，虽然他此刻还是那个依靠着自己，乖乖巧巧地跟在自己身后，胆小卑微的落魄皇子。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姜洵再也不敢将后背交给他，生怕他在背后捅刀子。
可姬瑾这个太子与他们大大得不同。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姜洵都对他知之甚少。
只言片语，也是从别人嘴里得知了。他年少聪慧，又是中宫嫡子，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
他宽厚仁和、勤勉好学，堪为储君典范。至少这一段时间，他是个为人称道的好太子。
只是后来，不知是何缘故。他开始沉迷于声色犬马，还好上了男色。日益狂悖骄躁，性情大变。
他就像一直生活在阴暗潮湿灌木下的一只毒蛇，冷血阴险。
没人看，心碎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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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毒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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