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月如钩。
此时朔州城内,除了烟笙坊附近依旧人声鼎沸,其余各处皆是一片黑暗。
萧诚,沈彦和卫子湛三人漫步于棋盘街上,心情都有些凝重。
“诚哥,你说那那几个人会不会是骗子?”卫子湛试探道。
萧诚的拳口抵上嘴唇,思考片刻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倾向于相信,很有可能是真的。”
卫子湛反问道:“怎么说?”
“其一,如果是个骗局,那么对方总有目的,这种以‘改朝换代’为外衣的局,往往最终会以‘筹备粮饷,招兵买马’为名索财于此地大户,而刚刚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让我们纠合牙兵,以下克上;其二,我们今天遇到一个怪人,我敢肯定,他是宫里来的,韦信被砸就是他搞的鬼。而且...”
萧诚指了指旁边一家早就歇店的街铺,说道:“就这家茶肆,我和我弟弟今早一到朔州城就来这儿歇脚,我们刚进来,杨子衿和那个怪男人就一前一后来试探我们,所以我怀疑他们一直监视着朔州各大城门。”
卫子湛挠挠头:“你的意思是,他们一直在找你?这...诚哥,恕我直言,你也就是长得帅,可这朔州俊后生可太多了,各行各业各种皮肤各种语言的都能找找,真不至于一直盯着你。”
萧诚哈哈一声,说道:“其三,也是最后一点,单凭这一点,我就能确定,他们一定在找我。”
“你快别卖关子了。”卫子湛拽住萧诚的胳膊,还晃了晃。
沈彦的眉头为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是在撒娇?
萧诚伸手把他的爪子扒拉下去,道:“想知道?”
卫子湛:“快说。”
萧诚:“你刚才说我长得帅?”
卫子湛:“那肯定啊。”
萧诚:“我帅还是你帅。”
卫子湛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那肯定是你啊,从小到大,谁见了咱俩都先夸你。”
萧诚一乐,勾勾手指道:“你附耳过来。”
卫子湛耐着性子拍了半天马屁,给憋的不行,“你他娘有屁快放”以及一串脏字呼之欲出,这下终于要知道秘密了,连忙贴了上去。
萧诚也伸出手捂着在卫子湛耳朵旁说了点什么,之间卫子湛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而后瞬间弹开。
“你再这样,以后就别他妈找老子玩!”卫子湛捂着耳朵大声吼道。
萧诚就稀罕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从小就喜欢捉弄他,现在也一如往常,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乐的不行。
沈彦斜楞着眼睛看着这俩活宝,感觉这俩人凑一块儿就跟没长大一样,光看现在就能猜出来他们小时候啥样儿。
“二位兄长,现在茶肆还有的开吗?”
卫子湛抢答道:“这边过了戌时官府就勒令关门了,怎么了,今天的茶馆还有什么线索?”
沈彦有点难为情地看向萧诚。
萧诚会意:“渴了?”
卫子湛挠挠头:“刚才那边有茶你不喝。”
沈彦:“...”
萧诚笑道:“这小子估计怕喝了晚上睡不着。”
卫子湛豪爽地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个皮囊,说道:“弟弟喝这个,安神的。”
沈彦拿起来,打开木塞,闻了闻,一股清冽的桂花香气盈盈而来,也没多想就猛灌了几口。
萧诚:“你给他喝的什么东西?”
卫子湛略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好东西。”
......
一行人走到一个分岔路口。
“晚上还是去我家?”卫子湛道,“我家又翻修了,给我换了个大院子,晚上咱仨躺一个床。”
萧诚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今儿不了,我这弟弟怕生,怕他不自在。”
卫子湛皱着眉笑了笑:“什么你弟弟,这我弟弟,哈哈哈。”接着又摸了摸沈彦的脑袋,说道:“弟弟好,我姓卫名子湛,湛蓝的湛,跟我走吧,一回生二回熟,你哥哥刚才跟我说不要你了。”
沈彦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还没等沈彦开口,萧诚一把给他拽回到自己怀里,说道:“想要弟弟就让你爹给你生。”
这话听着有点冒犯,卫子湛有点想生气,可不知为何先笑了出来:“你他娘的...哈哈哈...操,诶你这人说话怎么...”
一阵插科打诨后,两方人马终于挥手告别。
“穿过城门前面的店可以雇车,这么晚了别走夜路。”卫子湛指着前面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真不去我那儿啊?”
萧诚也挥挥手,道:“舍不得我就吭声,我家多你一个不多。”
卫子湛讪讪地苦笑道:“别,不打扰你们兄弟俩二人世界。”
......
卫子湛回家了,这次没穿女装,因为萧诚说穿还不如不穿,穿着更显眼。
又只剩下了萧诚和沈彦两个人,白日里喧嚣热闹的朔州城此时此刻也一片寂寥。
朔州地界商贾云集,城池内外的主干道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车行,路人可以雇车也可以雇马、驴或者骡子,只是价钱各不相同,交个押金就能骑走,骑到离自己目的地最近的驿站拴上即刻,交上凭证就能退押金。
眼下夏秋之交,商贸频繁,这些车行都是通宵运营。
萧诚觉着反正也不远,雇车反而慢了,索性付了一匹马的押金。
店家竟然给牵来一头皮毛黑亮、身形健硕的高头骏马。
男孩子对高头骏马、刀枪剑戟这些天生有好感,沈彦也不例外。他走上前来,摸了摸这匹骏马的脖子,见这马倒也让摸,就得寸进尺地伸向马的鼻梁。
这下子马不干了,喘了口粗气把脸扭向一边。
萧诚见这一出,从石槽里抓出一把干草递给沈彦,说道:“你喂喂他,就听你话了。”
沈彦接过干草,送到马嘴边。
谁知这马只是象征性地叼走两根咀嚼着,再喂就不吃了。
店家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一人一马僵在一起,说道:“它难伺候着呢,不吃这个料。”
沈彦:“......”
“这马不错。”沈彦一跨上马,感叹道:“朔州的良马,名不虚传。”
他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的驿道,一股豪气突然涌现心头。他多想抛却现在的身份,一路狂奔直至世界尽头。
下一秒,他感到马躯一震,一个炙热的身躯陡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发什么呆呢,走啊。”萧诚叼着一根干草闲闲说道。
沈彦讪讪道:“咱们骑一匹?”
“不然呢,你瘦的快赶上姑娘了,累不着它。”说罢,萧诚不再催促,直接伸手越过沈彦的腰勒住缰绳,双腿一夹,这马瞬间朝前狂奔而去。
萧诚嫌马不够快,还拍了下马屁股。
“怎么样,哥带你兜风爽不爽?”
沈彦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马上。
萧诚骑马,又坐在沈彦的后面,他为了看清楚方向就把下巴搁到沈彦的颈窝里,随着马躯震动,二人也是中间那点缝隙是荡然无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的左耳随着震动,不断描摹这萧诚右耳的轮廓。
用“耳鬓厮磨”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他想到。
“给点反应啊。”萧诚怕他没听到,故意凑近了对着沈彦的耳朵说道。
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来了,从沈彦的左耳扩散至他的全身。
跑出十几里地后,萧诚把速度降了下来。
“你脸怎么又变得这么烫。”萧诚说道。
他本来想伸手探探温度,但是又得起码,就下意识用自己的脸贴了贴。
“哥...”
这声音简直有点娇软,酥的萧诚心里一颤一颤的。
“唉,怎么了?哪不舒服?”
他嘴上担心,心里乐地快笑出来了。
突然,两滴热乎乎的液体滴在了萧诚勒着缰绳的虎口上。
他借着月光瞟了一下,立马伸手捏着沈彦的下巴掰过来。
“我操。”他大叫一声。
怎么流这么多鼻血?
这下萧诚也顾不上骑马了,连忙从兜里掏了点草纸给他塞上,嘱咐道:“别仰头,容易呛着。”接着抓起对方的手放到脸上,说道:“捏住鼻梁,操,轻点捏,过一会儿就好了。”
接着他又用剩下的一点草纸给沈彦清理了一下脸上的血,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弄了满手。
“擦不干净了,回家洗澡吧。”萧诚说道,胡乱擦了下手上的血,把夜色里红得发黑的纸扔进草丛里。
沈彦抬手就要勒缰绳,被萧诚呵斥道:“不让你捏住了吗?乱动什么呢?”
“血腥气,招野兽。”沈彦闷着鼻子说道。
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大鸭子?
萧诚噗嗤一下笑出声:“野兽可怕人,这里南来北往的,前后都是带着火把的商队,野兽轻易不敢出山,不用担心。”
因为刚才狂奔了不少距离,现在二人一前一后骑着一匹马,慢跑在洒满月光的驿道上,虽然缺了急驰而来的那种爽,可小风一吹,倒也舒服。
“这马押金多少钱?”沈彦摸着马脖子后面的鬃毛说道。
萧诚看出来这小子喜欢马,感觉到一种兄长教习弟弟骑射的豪情。
“二两银子。”
沈彦惊讶道:“这也太不贵了。”
“‘秦川粟米垒千仓,朔州良驹多如毛。’各地禀赋不同,良马在朔州不稀罕。”
“所以大周朝廷向来重视朔州,因为此地产良马。”沈彦说道。
萧诚没想到他会把话题拐到这里。
“别担心,有哥在。”他拍拍沈彦的肩膀说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间二人的心里都有点沉重,萧诚加快速度,只消一刻就到了陈家村的驿站。
还马匹,领押金,回到家已是子夜时分。
各家各户都熄了烟火,一直到进家门,二人都没怎么说话。
“喵..”
刚进屋门,一声猫叫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坏了,忘了给它留食儿。”萧诚说道。
沈彦蹲下来,摸摸它翻滚的肚皮,道:“好像是吃了。”
萧诚拿了个空碗给他舀了点水,说道:“也是,村里都是人家,饿它不着。”
猫见了水埋头就喝,尾巴翘的老高,一边喝水一边发出“嗷”的叫声。
萧诚心下感叹道,要么说都喜欢喂个猫,这玩意儿毛茸茸的,吃的也不多,特容易满足,人闲着没事还能暖呼呼地撸两把毛,手感一级棒。
而且,最重要的是,猫什么都在乎,谁都不顾及,好像超脱于凡尘俗世,给人一种“任由世间喧嚣嚷闹,我自逍遥”的印象,同时又不仰权慕势,总是高高在上,周身散发一种“自我以下众生平等”气度。
当真是可爱极了。
“给它取个什么名字?”萧诚说道。
沈彦摸了半天,说道:“咪咪?”
萧诚一乐,笑道:“咱能不能有点创意。”
沈彦看了看萧诚,忽然福至心灵:“狗子狸?”
萧诚嗯了一声,说道:“的确,这玩意儿鼻子比狗还灵,成天东闻西闻的。”萧诚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彦一眼,说道:“简直和他的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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