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为奸,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秦书颜剑袖舞动,蔺衡安把她异常愤怒的反应看在眼里,暗自揣摩着。
“你为父报仇,置蔺迁于死地即可,动不动黄添都无伤大雅。难道说,小将军要为民请命?”
秦书颜蹙眉,哀恸顿生。初入明珠城,她确实是奔着蔺迁去的,一心为父报仇。可是民生多艰,初生不久的婴孩四处逃难、耕种一年的农户食不果腹,唯有那父母官骄奢淫逸、油光满面!苍生泪横流,也湿润不了**的旱地、也掀翻不了遮天的大船,这如何让她听之任之、视而不见?
“衡安,你忍心看着数以万计的黎民流离失所吗?敌国在边境伺机而动,州牧刺史上欺下瞒、中饱私囊,短的是将士们的粮草!我是黎民之一,也是浴血厮杀的将士之一,我决计不会眼看着蔺迁黄添祸国殃民而作壁上观!”
蔺衡安神色肃穆,他时常怀疑秦书颜自从父亲惨死之后,也随着心死了,所作所为不过是随波逐流。但今日听她一番肺腑之言,深切感受到秦书颜的鸿鹄之志。
“我不会放过黄添,也不会让他贱买了百姓的土地!”
“好!”蔺衡安此时也备受鼓舞,枯寂的心再次昂扬:“待司马纯回来,我们一同商议如何扳倒蔺迁黄添。”
司马纯却一去不返,其实他早早地就从蔺府离开了。只是心绪纷乱、惶恐无措,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牵连家族的事,也是第一次无人可问、无人相助。他索性逃避去了酒舍,一掷千金惹得小厮酒家为他鞍前马后、点头哈腰,丝竹漫舞,一醉方休。
秦书颜左等右等,等不来司马纯,急得要去蔺府要人。甫一走出驿馆,就听得一阵人马骚动。
“这是怎么了?”
官府衙役士兵对农户百姓拔刀相向,百姓之中几个精壮大汉甚至和官兵扭打起来,怒吼着向官府要个说法。
“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要征地,我们村就着火了?”
“烧了一家两家都不算啥,一口气烧了大半个村子!你还说是意外?”
“我们几家就在军营旁边,火地烧天上去了,你们看着了咋不救火?是不是上面人不让你们救?”
“真是反了天呐!我辛苦大半辈子才搭个屋啊!”
秦书颜蔺衡安二人溜着道边、专挑小巷走,才堪堪避过这场民怒。终于摸到了州衙旁,州衙大门前也是挤满了人。不只有这次被烧了家的灾民,还有受官员压榨已久的百姓,像被引燃了的炸药一般一股脑儿涌到官府,势必要个说法。
府衙大门紧闭,一列官兵横刀阻拦,才没让灾民饥民冲进去。
“我们也进不去了。”
秦书颜看这架势,自己要是直白地闯入人群、表明身份,还不等官兵开门,她们就会被百姓一口唾沫、一记锄头给打死。
“先找到司马纯,明珠城这么乱,他一个人不安全。”蔺衡安叹气,用广袖擦拭着额角渗出的汗珠。往年这个季节都要入冬了,今年天象有异,还是这么闷热。
“现在也不是动用虎符的时候,我也不想用虎符镇压这些灾民。”
秦书颜二人又原路返回,搜寻无果,干坐在驿馆。
“二位是在等人?”一声闲散轻佻传进驿馆,来者正是富甲一方、官商勾结的董遐!
董遐对暴动声恍若未闻,抬脚不急不缓地迈进门槛,含笑说道:“在下倒是捡着了个人,带给二位认认。”
一身金纹紫衣被抬了进来,醉如烂泥。秦书颜都不用看脸,这富丽金贵的装扮,只有司马纯了。
秦书颜径直拔出佩剑,三尺青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悬于董遐肩上,稍一用力就能让董遐血溅当场。
“你对他做了什么?!”
“将军莫急,”董遐气定神闲,指尖轻轻推远利剑,剑锋却纹丝不动,他蓦地笑了:“司马公子不知为何去在下的酒舍买醉,在下好心把他送回来。不信你瞧瞧,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
蔺衡安上前接过司马纯,踉踉跄跄地往回拖着他,看着身上并无大碍,就是脑子不清醒了。
“董富商的财产遍地,耳目众多,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如今蔺迁黄添火烧眉毛,怎么就没请你去疏解一二?”秦书颜收剑回鞘,移开目光,半审半聊地问道。
“我不想去的地方,他们请我绑我都没用。”
“你不想去?百姓闹事,你买不着地,也捞不到好处!”
“哈哈哈哈……”董遐吃吃地笑了起来,喘过一口气才调笑开口:“就算是百姓不要钱、把地白送给我,最后我也捞不到一分一毫。”
“更何况,是我放火烧了村子,让百姓闹起来。”
语气平淡,理所当然,像讨论着自己又开了几家店铺,甚至带着自豪骄傲。
秦书颜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让蔺迁黄添倒台的办法不胜枚举,你却干这伤天害理的事!简直是不可理喻!”
董遐充耳不闻,视秦书颜的愤怒如无物,晃到了驿馆内一棵树下乘凉。
“其实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一看到你一脸正经、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又忍不住说。”
董遐打量着秦书颜,像看着猫儿狗儿那样的小玩物,无所谓说道:
“我这是…顺了小将军的意。小将军想让蔺迁黄添反目成仇,我就帮着你祸水东引,黄添现在背着黑锅,肯定以为是蔺迁给他泼脏水、陷害他,为了独吞偃州田地。”
“你偷听?!”蔺衡安吩咐下人安顿好司马纯,就听到了内幕,他与秦书颜并肩而立,质问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最开始就说明了,我要他倒台、偿命、万劫不复!”
董遐不掩狠厉,如狼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俩:“奈何官官相护,大罪变小,小罪从无!被他害死的人还没转世投胎,他就能完好无损地从大牢里出来,继续做常人难以企及的富家翁!小将军,这合理吗?”
不合理,秦书颜一时间默了。
“这不是你祸害无辜的理由!你放火伤民、诬陷朝廷命官,依我大虞律法自是要从重处理,给百姓一个公道!速速束手就擒!”
蔺衡安展现出身为北部尉的官威,若是换作旁人,早就两股战战、磕头饶命了。但是他面前的是董遐,一个八面玲珑、在官场商铺都游刃有余的滚刀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董遐凄厉地大笑,笑蔺衡安异想天开,笑得眼里泛出了泪花:“杀父之仇,理应偿命!秦将军,你说对吗?”
董遐不理蔺衡安,一步步走近秦书颜,直到二人几乎鼻尖相碰,他的声音如鬼魅一样、勾人沦陷:“报复蔺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有多难,就不用在下告诉小将军了吧?机不可失啊……”
“你休想拉她下水……”蔺衡安严词拒绝,想要推开董遐。
“蔺迁的侄子!”
董遐突然拔高了声调,打断了蔺衡安说话:“你吃着我们的骨血,有什么脸在这里插话?!”
“你闭嘴!”
秦书颜怒斥,蔺衡安猛地回眸,以为她在骂自己,心里受伤。秦书颜定定看着董遐,原来是让董遐闭嘴。
蔺衡安反应过来,才敢呼出一口气,收起了差一点就破碎的心。
“本将军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一介商户,又犯下了滔天大罪。你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蹬鼻子上脸?”
董遐自讨没趣,也不做纠缠,不甚在意转身。临走前撂下了一句话:“小将军向我要账本,我已经呈给你们看过了,我的诚心,也摆出来了。至于谁看到了、谁没看到,可就不是我操心的事了。”
说罢,他飘然而去,一脚踏在门槛上。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微微侧头,调笑说着:“对了,小将军不必因为察觉不了我的脚步声而懊恼,毕竟我幼时就小偷小摸惯了,上梁下墓,都不在话下。”
驿馆院内,秦书颜蔺衡安二人相顾无言,只有司马纯醉死过去的打鼾声起起伏伏。
州衙内,亦是一片狼藉。行伍出身的黄添气急败坏,砸了前堂目所能及的笔墨纸砚、珍宝奇玩。
蔺迁年事已高、头发花白,被黄添这个大老粗胡闹一通,既拦不住,也说不清理。气得他捂着胸口、头冒金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呸!你别给我装死,祸害老子那个劲儿去哪了?”
黄添累得急得出了一身热汗,两手一抓,把地上手脚冰凉的蔺迁薅了起来,大声质问:“你现在赶紧派人,解决了外面闹事的百姓,咱俩的事往后再算账,不然老子死也要拉你垫背!”
门外嘈杂,黄添带来的人已经和蔺迁的侍从打成一团乱麻。黄添打开门昂首阔步地出来,高声喊道:“别打了!回府!蔺家的赶紧去看看你们主子,别忘了我让他干的事!”
黄添不顾外面群情激愤的百姓,开道回府。州衙蔺府的侍从刚一进屋,看见自家州牧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一阵哭天抢地。又是喊着请医官,又是按着蔺迁的人中,又是在一旁喂水扇风。
好半天,蔺迁才幽幽转醒,看着眼前狼藉,听着外面抗议,差点两眼一抹黑,再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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