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街,文落诗装出闲逸平常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在街上走。偶尔几个士兵路过,口中叨叨着什么。
忽然,文落诗从他们口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他们说,看文碟上的章印,最近似乎外来的人挺多的,怎么怎么不好查。
几乎是一瞬间,文落诗从头到脚,血液忽地冷下去。
章印!
她幻化出文碟的时候,忘了放代表她来自第七重天的章印!
怪不得那个士兵看了她的文碟许久。怕是他那时候就已经发现问题,把她这人记下。只不过当时排队的人太多,他没时间多问,而且说不定他看着文落诗一脸坦然,怀疑她有特殊情况,只好先放她走。待她从主街回去时,再细细盘问。
若是真的这样……
方才那些进入酒楼的士兵,大约真就是来抓他的。毕竟她出来时间有些久,查她文碟那个士兵看样子是个头领,可能等不急了。
文落诗在街上站定,闭眼,深深咽下一口气。
虽然方才她比覆雪云淡风轻得多,可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作为一个纯正的魔,平生最大的侮辱,就是被怀疑和仙族扯上关系。而如今,这座城内,城主的一道命令,搞得人人都得被怀疑是不是私通仙族,人人都造尽了异样的眼神。甚至可以说,全城的人都在受着偌大的侮辱,还在受辱的同时内斗。
这样的管理者,怎配?
可就要走到检察点时,她远远看着那群在阳光底下忙碌的士兵,忽然又有些心软。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说不定他们并不想如此。在巨大的权力下,他们或许也是无奈的受害者。
文落诗看了许久,默默念诀,将所有法力全部用于防御,给自己的身体上加了一道厚厚的防御层。
若是她真被抓走,以她的修为,那些严刑拷打都不算什么,身体里酝酿法力去抵一抵,她甚至感受不到疼。就算对方真有足够的实力,能打破她的魔血屏障,抽走她带在身上的物品去盘查,她都不怕,顶多是疼了些。
而且她的确清清白白,对方必定什么都查不出,只能放她走。
但唯独不能被探究的,是记忆。
若是以往,她的记忆没什么要紧的,无非是她一个人过去的沉沉浮浮,平庸而无奇。
可现在不行。遇见长晓之后,她知道了太多算得上“机密”的东西,也见过许多暂时不能说出来的人和事。事到如今,她也算半个被牵扯进此局的人,绝不能因为她的过失,泄露出长晓的身份,让别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手里有什么人。
她的法力很强,加上防御之后,她能保证,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无人能探求到她的记忆。除非有顶级修为之人强行抽取,但好在,浮光城大约不会有这个级别的人物。
文落诗盘算着,上主街要检查,但出主街不用,若是等会过关时没被发现,那算是走运,若是真被发现,也干脆不必再用幻术伪造一次,老老实实解释,认栽好了。反正那个士兵记得她之前那份没有章印的假文碟。此刻,无论是给他看没有章的,还是忽然变得有章的,不都在证明自己造假吗?
这些士兵也不容易。说不定,她诚恳一些,大家各退一步,就能这么过去。
这想法是好的,可是俗话说,人善被人欺,说的就是文落诗。
那士兵一见她来了,毫不犹豫将她拦下,嚷嚷着要再看一次她的文碟。
文落诗预感大事不妙,再次暗中施法,加强身上的防御。如今,她几乎将所有法力用于锁住记忆,没给自己留多少。
她面色沉着,语气诚恳,甚至带了一丝放低身段的乞求,选择实话实说。她说了自己的遭遇,自己今日必须上街的必要性,为什么不回家去取文碟再来,以前这个关口士兵都见过她等等。
可是,话刚说的一半,就被打断。
打断她的,不是士兵的话语,也不是冰冷无情的神态,而是忽然降临她身上巨大的……
锁链。
文落诗还没反应过来,那士兵一抬双臂,两副巨大的锁链就从袖中冒出,直击她的身体。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那冒着阴森黑气的锁链快速袭来,包裹了她的周身,再一寸一寸扎进她的血肉中,将她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缚魔锁。
被这专门捉拿魔族犯人的锁链扣住后,便无法再使出任何法力。
文落诗双腿发软,直直瘫在地上。她忍着刺入骨血的剧痛,无视身上溢出的墨绿色血珠,急急喘了几口气。
那士兵一看就是准备好的,动作快得出奇,也根本没打算听文落诗解释。而文落诗也根本没来得及出招去抵挡,就被快速擒获。
可是,这还不是全部。
另一道锁链是黑白相间的,墨色之中闪着道道银光,也慢慢如同蛇信子般袭来,将文落诗全身卷起。
弑仙锁。
文落诗双眼空洞,仿佛天地在那一刻变得死寂,只留下周围如同刀片版擦过的风。
与其说她感受到的是锁链压在身上的沉重,不如说感受到的是莫大的侮辱和贬低。
这些士兵竟然敢,用对待仙族重犯的锁链去对她!
弑仙锁是专为对付仙族而设,从上古时期一直流传至今,使用次数并不少。她并非仙族,也不会任何仙术,因此弑仙锁对她无效。她不会感到任何疼痛,除了压在身上沉重的感觉。
但是……
这副枷锁扣在身上,如同一个摆脱不掉的莫须有的罪名。在围观的人眼中,她就成了那个有通敌之嫌的罪人,需要以此来束缚、纠正、惩罚。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聚成一圈,大都是大气不敢喘,眼神揶揄,仿佛在打量着中间那个终于被抓住的奸细。
文落诗生平没遭受过如此羞辱。她气得眼睛冒出墨绿血丝,牙关止不住地颤抖,硬生生瞪着眼前的士兵们。
“我没做任何亏心事。通敌之罪,我死也不会认。”
她咬着牙开口。这话是她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听的。
事到如今,文落诗知道再怎么说,这帮士兵都不会放过她了。不过,她憋着一口气很久,早就看不惯这个不合理的审查制度,于是她用尽力气开口,柔软的声线中充满不屈:
“你们不听解释,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如此当众侮辱自己人,日后在百姓心中,威严何存?而且,这规矩如此荒谬,为了查一人而不惜误伤无数人,在大战之前就自乱阵脚,引得浮光城内如此慌乱,这让九重天上和边界处那些辛辛苦苦筹备迎敌的人怎么想?这不是拖后腿吗?”
周围人听她如此直接,纷纷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谁心里都有怨,但是像文落诗这样破罐子破摔,把怒意全部说出的,就她一个。
沉默一阵后,为首的那个士兵上前一步,轻飘飘伸出手挑起文落诗的下巴。
他用看待毒瘤的眼神看着她,戏谑开口:“一个嫌疑犯,还这么嘴硬,我看你是身上不够疼啊。”
说着,他掌中黑气涌出,凝聚成一团黑烟,强加在文落诗身上。
文落诗咬了半天嘴唇,没忍住,“啊”地惨叫一声。
她身上的防御屏障几乎全部用去保护记忆,一部分留在自己魔血屏障上,以防别人施法侵入她身体去查她。她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想“查”她,只想“伤”她。此刻,她法力被锁,无法再使出任何一点法力去保护肉身、抵抗物理意义上的攻击,只能以凡人之躯,硬扛生猛的疼痛。
她本就是个年轻姑娘,此刻叫声又尖又细,惹得周围无数人心中涌起怜惜之意。
那几个士兵嘀咕几句,约莫着是不想让周围人再看热闹,大手一挥,一团黑气冒出,将文落诗卷走。
*
文落诗再次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城主府的地牢深处。
她看着身上重重的铁链,依旧将她的法力牢牢锁着,她使不出任何力气,也动弹不得。再抬头,四周是冒着熊熊黑气的黑色牢笼。牢笼的周围是一圈水道,里面豢养了不少魔兽,若是靠近一步,它们便会从水中一跃而出,将入侵者当作食物吞下。
水道的外面是一层结界,结界外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守卫。
文落诗心中叹口气。
至于吗?如此大的阵仗。
她又不逃。只是个文碟的事情,怎么真的跟目标就是抓她一样?
等等。
文落诗脑海中恍惚过什么。
若是……真的,目标就是抓她呢?
如果文碟的事情只是一个借口,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是要排查仙族,本意就是要将她擒获,不管套上怎样的罪名,抓住人就行……
正想着,文落诗忽觉眼前出现几道影子。
不知是何时,那几个擒她的士兵已经越过结界,来到她面前。他们居高临下看了她很久,嘴角带着鄙夷的笑容。
他们零零碎碎交流了些什么,可文落诗惊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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