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余茵没有推开她。她的拳头原本抵在尚小花的肩头,象征着最后的抵抗,却在那坚定无比的拥抱和告白中,一点点松开,最终无力地垂落,然后,慢慢地、试探般地,回抱住了这个让她痛了三年、又念了三年的人。
楼道里的声控灯悄然熄灭,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安全的黑暗里。只有窗外无声飘落的雪,映着城市不眠的灯火,见证着这冰封始融的时刻。
她们就这样在门口不知抱了多久,直到余茵因为发烧和情绪激动而微微晃了一下,尚小花才猛地惊醒。
“你还在发烧,先进去。”她扶着余茵,捡起地上空了的保温桶,走进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带着一丝陌生的空间。
屋内的陈设几乎没变,只是沙发上少了她们一起挑的彩色抱枕,阳台上的栀子花也换成了耐旱的绿萝。尚小花心头一涩,却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余茵扶到沙发上坐下,熟练地找到医药箱,拿出体温计和退烧药。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余茵靠在沙发上,眼神复杂。恨吗?好像在三年的消磨里,早已变了质。爱吗?那根被反复折断的信任之刺,还深深扎在心底。此刻,更多的是一种精疲力尽后的茫然,以及……一丝不愿承认的、失而复得的悸动。
喂余茵吃完药,尚小花又去厨房重新煮了粥。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熟悉身影,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米香,余茵恍惚觉得,这三年仿佛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手机里那条尚未删除的、来自“尚小花同事”的短信,又提醒着她,刚才那心惊胆战的几个小时,是何等真实。
时间倒退回那个下午。
彼时,余茵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项目评审会。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早上空荡荡的门把手。连续数月,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清晨在门把上看到那个装着温热早餐的保温袋,今天突然没有,心里竟莫名空了一块,甚至闪过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慌乱。
就在这时,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余小姐,您好,我是尚小花的同事,她刚才在办公室突然晕倒了,我们已经把她送到市一医院急诊,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余茵的心跳骤停了一秒,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周围的讨论声、投影仪的光束、领导的发言……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消音。她手里的签字笔“啪”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余工?你没事吧?”旁边的同事小声问道。
余茵像是没听见,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却顾不得任何解释,也忘了所谓的体面和冷静,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脸色煞白地冲出了会议室。
“余工!会还没开完……”项目主管的声音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尚小花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她几乎是手脚发麻地一路跑到车库,发动汽车时,钥匙好几次都没能插进锁孔。去医院的路上,她的手脚冰凉,心脏却灼烧般疼痛。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是累倒的吗?是因为这段时间每天起早给自己送早餐,没有休息好?还是……更严重的问题?这三年的分离,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身体熬坏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紧。直到这时,在即将可能失去的巨大恐慌面前,余茵才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冷漠、疏离、不告而别带来的怨恨,在“尚小花可能出事”这个念头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她根本没有忘记她,一刻也没有。她只是,太怕再次受伤了。
她一路超速,闯了一个红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室。当她看到躺在观察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背上打着点滴,却还在跟同事低声说话的尚小花时,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断裂。她停住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几乎虚脱。
尚小花也看见了她,眼中闪过巨大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你……你怎么来了?”尚小花的声音有些虚弱。
余茵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发泄,想告诉她她快被吓死了,可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斥责:“你……你混蛋!”说完,她转身就走,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在她面前失态地哭出来。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开车回家,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那股强撑着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倒在沙发上,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大概是吹了风,又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发烧了。
然后,就是尚小花煮了冰糖雪梨过来,然后,就是那个失控的拥抱……
思绪拉回现在。
尚小花端着煮好的白粥走过来,看到余茵望着窗外发呆,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心里一痛,轻声说:“吃点东西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余茵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复杂:“你……医生怎么说?为什么晕倒?”
尚小花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没什么,就是……可能就是没吃午饭,低血糖,加上最近没睡好。”她不敢说,是因为早上没看到她取走早餐,心慌意乱,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才导致的眩晕。
余茵沉默地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意似乎也流向了四肢百骸。她其实猜到了原因,就像她今天也因为没收到早餐而心神不宁一样。
“那个短信……”余茵忽然开口。
“是我同事看我手机通讯录里,‘紧急联系人’还是你……就自作主张了。”尚小花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歉疚和一丝忐忑,“对不起,吓到你了。”
余茵没有再说话。她想起自己在医院看到尚小花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心脏那撕裂般的疼痛。有些东西,无法自欺欺人。
吃完粥,药效上来,余茵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尚小花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青黑,心里充满了懊悔和心疼。她轻轻握住余茵露在被子外的手,低声呢喃:“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怕了这么久。以后再也不会了。”
窗外,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后面清冷的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第二天清晨,余茵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她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依然摆着熟悉的保温袋,旁边还放着一小束新鲜的栀子花,散发着幽幽清香。
尚小花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早,我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看着她的笑容,看着那束久违的栀子花,余茵站在原地,心中那片冻结了许久的冰原,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一声碎裂的轻响。
春天,或许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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