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记忆起,世界是破漏的泥房。他的父母很忙,忙着生计,没有时间照护这个脆弱的孩子,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是不辞辛劳的姐姐,在乎他的只有姐姐,所以洪灾的时候,也只有姐姐背着他逃,至于其他的亲人,因为他们没有兴趣给予一个孩子关爱,狭隘的脑子里就生不出爱他们的思维。
当姐姐哭着说他们没有家人了,孟欣故反倒疑惑,那些人是家人吗?为什么他不觉得,可看姐姐伤心的样子,他学着闭嘴。
后来,他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姐姐照顾自己,那是姐姐对他的爱,所以他要爱姐姐。
他的身边短暂的出现过一起玩的同伴,跟着学习,孟欣故明白人与人间不是纯粹的情感,还有利益与阴谋,他的学习能力强,不多时就学会了。
等他入了地府,一切又不一样,地府很奇怪,大家有真情但为了利益还是可以翻脸,并肩作战为了前程能给伙伴一刀,可他们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又能拧成一股绳,孟欣故在地府很久依旧不明白。
或许,他真的不聪明,他花了好久才学会和地府的鬼差合作,找到自己的伙伴。
现在回看,孟欣故对这一切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每一次自己都学会了,并且他会举一反三,把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记住,要是遇到下一个相似的人再套用,百试不爽。
可是,这次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不同于任何一个已知的范本,没有办法套用以前的模板来对待他,太聪明了,任何一点粉饰都会被他察觉。
平心而论,孟欣故不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因为他还有个特点,就是蹬鼻子上脸,可是……确实是特别的,在第一次遇见就有所察觉了。
而且,他在教会自己什么是喜欢?不是姐姐对他的爱,也不是朋友对他的信任,更不是有求于他的鬼的渴望,而是一种他无法归纳的——喜欢。
孟欣故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和严喻安回到公寓的,他又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像是在烙煎饼一样烙着自己。
听着隔壁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又回到了他登堂入室,住进他小楼的第一晚。那时他就在纠结,心里的不安与期待将他淹没。
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孟欣故实在睡不着,爬起来站在落地镜前,镜子里的皮肤在黑夜里也泛着苍白,一只无趣的鬼,为什么能得到这个人的喜欢。
他好奇,本应该立刻脱离出来,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以为他会放纵,不要……
可他就是好奇,他想知道这个人的动机,这个人的目的,这个人的一切一切……
所以,他打算等等,直到这个人放弃,他的观察就该结束了。
花园里的一场戏,是两个人的修罗场,公仪旭收敛了平日里的傲骨,平心静气地坐在公仪靖的面前,公仪靖卸下了平日的威严,只当是好友私聚,好菜好酒的招待着,公仪靖纡尊降贵地为他倒了一杯酒。
私聚!公仪旭在心里冷笑,一个边疆的将军,为了这点小事回这权力横行的王都,他也是无奈得很。不过公仪靖确实有点手段,居然把王都守得死死的,他的人想尽办法也没有办法进入权力中心,也罢,竟然他回王都,定是要给留在王都的旧部一点保障,不然会寒了老臣的心。
按照历史走向,是公与卿会与亭,共商国是。
然后经过一夜编剧与导演结合当下热点的发挥,原本拉扯的官职部署,变成了话家常。
“臣在边关闻主上为公主的健康忧虑,特意寻来名医,派人快马加鞭带名医来王都,到时可让他为公主诊治。”公仪旭的手也没有闲着,亲昵地为公仪靖布起菜,每种菜都是公仪旭先尝了第一口才入公仪靖的碗。
公仪靖的目光落在一旁跑来跑去的公仪玄身上,一边温声叫她慢点,抽空才把心神放在公仪旭身上,十分敷衍。
孟欣故觉得这剧情真的敷衍,还不如他以前看的电视剧,敌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言语里都是关怀。
简直是倒反天罡!匪夷所思!
不过,要说无迹可寻也是假的,毕竟史书经过一番粉饰,为了将自私自利罔顾百姓死活的公仪靖与受人敬仰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分开,有些事情确实未记录在册。
孟欣故耸着鼻子闻了闻,没有闻出鬼魂的怨气,现在这只鬼准时附身在褚寻的身上,而那个该死的不务正业的城隍附身在闻笙的身上,互相飙演技,看起来很爽的样子。
公仪靖很满意当主上的日子,可为什么公仪旭会陪着他演戏。
孟欣故的大脑里闪过昨日的严喻安,明显乌黑,睡眠不足的眼睛放空了一会儿。
其实,昨日严喻安的眼神与今日公仪旭的眼神是一样的,眼里的情愫边藏边露。
为何他会走到这一步,在地府这么多年一直不说话,默默承受一切,又在这个时候,离开地府到B市与公仪旭演一出戏。
孟欣故的脑袋要炸了,他要给崔珏打声招呼,下次不许给他安排这么麻烦的鬼,他宁愿去处理因为孟婆汤失效,引发一系列事端的鬼。
戏中的公仪靖,眼含淡泊,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道:“劳将军费心了,只是这孩子从小命就不好,爹娘死得早,又经历了这些事情,内里已经空了,现在看起来活蹦乱跳,实际油尽灯枯。”
一旁玩耍的公仪玄虽然心智受损,当大人的话她能听懂一点,自由的身形在花园里恍惚了一瞬,又快快乐乐地玩去,像是在享受活着的每一天,哪怕是倒数。
公仪旭不爱听这些话,他的脸难得黑了,他道:“事在人为,我不信公主的命数这么短,我会有办法的。”
公仪靖皱了好看的眉眼,眼里有一丝忧虑,“你能怎么办,人无法争过天命。”
公仪玄嗤笑,“我不信鬼神,要是鬼神胆敢夺走我重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拦,若真的无力回天,我一定会苟且地活着以待来日。”
公仪靖感叹道:“何必执着,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消散离去,若是执着,你就会被那些蛊惑活在须臾快乐里,不得翻身,最后沦为一颗被人操纵的棋子,往后不会有片刻自由。”
严喻安悄悄地盯着孟欣故,打量他今日的状态,满意昨天的一切给他的冲击,起码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有片刻平静。
听到公仪靖的话,他下意识地看过去,望近一片挣扎的湖泊,他想这鬼为何会有一种正统的纯净,像是在鬼市,他看到的一点金光散发出的干净。
可他不是逃出来的恶鬼吗?
严喻安不清楚地府的工作模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献祭一整座城池的鬼,他的魂魄干干净净,还是地府有强大的自净功能?
公仪旭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小玄的年纪才分开,我知道你在外单打独斗,见过太多生死,为何你有这样的悲悯,你的手里也沾了血,这会儿倒是心慈手软起来,怎么稳坐你的位子。”
“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是在保卫这片土地,保护那些供养我们的人能安全地活着,哪怕辛苦一点,但没有晚上安然入睡,早上身首异处的烦恼。公仪家也是靠着这片土地的人们才繁荣昌盛。”公仪靖难得动了气。
好好地闲谈,一言不合就扯到逆鳞,吵了起来。
何必!
公仪旭赔着笑,哄着他,“是我的错,我想岔了,来来来,喝点汤,不要生气。”
他反过来为他添汤,力图让他的怒气消散,一边招呼着,“公主也快来,尝尝这新鲜的汤。”
公仪玄乐颠颠地跑过来,满头大汗,笑得一脸纯真,看起来就是一个傻子。
导演满意地点点头,这年头能把傻子样好的演员毕竟也少了。
公仪靖因公仪玄的落座止了话头,默默低头喝着汤,这场戏就在汤的特写结束。
严喻安站起来松了松僵直的腿,走流程一般夸了夸敬业的演员,想必接下来的戏他们会拍得越来越顺手。
孟欣故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公仪明坐在车子的后座,十分惬意地调整坐姿,看到他,友好地打着招呼。
就是那晃来晃去的手,孟欣故很不喜欢。
青叶看起来很怕他,一看见他就匆匆的躲进了化妆室,就连她身边的经纪人也乖觉,目不斜视地跟着她跑了。
喲!这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不许靠近。
行,他知趣一点,也不为难小姑娘。
下午的戏便是各自分开拍分镜头,孟欣故和严喻安不想继续守在片场,给导演打了招呼偷偷从后门溜走。
B市有名的青衣巷在拍戏地点外30公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找了一家看起来整洁的店铺吃午饭,午时的阳光浓烈,他们坐在用屏风坐的桌子前,左侧的雕花窗户透过阳光,一片斑驳打在他们身上,二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地上的影子就是四不像了。
孟欣故想起好玩的事,不自觉看着影子入神,一只鬼靠着制度流连人间,有了人一样的影子就以为自己是真的人?要是别人有这样的痴心妄想,他一定会大声地嘲笑。
若是自己?孟欣故的心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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