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场月光下的短暂对视,在柯凝雨的心头久久无法消散。
晏温,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病弱王爷,他给自己的奇怪感觉绝非一个真正闲散之人该有的。不知这人示人以弱究竟为何,但她向来不愿多事,也不甚关心与己无关之事。
而且……眼前的危机,让她无暇他顾。
天刚蒙蒙亮,她就将乐坊里所有同样背负着罪奴身份的十几个女孩,召集到了破败的院子里。
晨雾未散,带着料峭春寒,女孩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或惶恐。
柯凝雨站在她们面前,静静地扫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都抬起头来。”她此刻的声音清脆明亮,竟是丝毫不见平日里胆怯的模样,“我知道你们怕,其实我也是怕的。”
没人动弹,周围只有细微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难得充斥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怕有用吗?跪地求饶,那些想我们死的人,就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可以怕,但是我们不能因此畏惧,因为……大家都想活下去。”
魏晴站在人群最前,闻言嗤笑一声,别开了脸。
柯凝雨不理她,而是继续盯着众人努力劝说,企图带动大家的情绪:“三天后,我们要登台。那对我们来说,不是舞台,是战场!赢了,我们或许能挣出一条活路,甚至……挣回一点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输了,无非就是烂命一条,早死早超生!”
她停顿了一下,终于看到有几个女孩怯怯地抬起了头。
“从今天起,没有单独的乐师,没有独舞。我们便是一个整体!”她掷地有声,“我们要演的,也不是靡靡之音,是气势足以杀人诛心的《破阵乐》!”
“女团?《破阵乐》?”
“对!”柯凝雨斩钉截铁,“我们要让那些想看我们笑话、想踩着我们尸骨往上爬的人看看,蝼蚁抱成团,也能咬死大象!”
她不再废话,竟是直接凭借原主的记忆和借由系统的初步扫描功能,开始分工。
谁嗓音清越适合主唱,谁节奏感强负责击节,谁身段柔韧眼神坚韧适合领舞……
她快速地将任务分配下去,并将自己连夜借由系统在脑海中重新编曲填词的《破阵乐》雏形,哼唱出来。
那原本庄重却略显呆板的旋律,此时却融入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与保家卫国的悲壮情怀。简单的几个小节哼出,竟让几个女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排练刚开始不到一个时辰,高公公就腆着肚子晃悠了过来。
“哟,还挺像模像样?”他阴阳怪气地笑着,“不过嘛,这乐坊的规矩不能坏。从今日起,你们的饭食减半,每日排练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女孩们脸色瞬间白了。吃不饱,没力气,怎么练?
柯凝雨攥紧了袖中的手,系统界面在她眼前一闪,高公公头顶那明晃晃的「恶意:92%」刺得她眼睛生疼。
“公公,”她上前一步,语气放得低缓,努力争取道,“姐妹们若是饿坏了,没了力气,届时在宴会上出了岔子……”
“那是你们的事!”高公公尖声打断,拂尘一甩,“咱家只管按规矩办事!”
说完,还得意地瞥了她们一眼,扬长而去。
第一个上午就在饥饿和压抑中度过。
下午,屋漏偏逢连夜雨……柯凝雨正指挥着女孩们练习简单的队形变换,魏晴却带着两个跟班,故意在队伍里横冲直撞,打乱了刚成型的阵型。
“会不会跳啊!笨手笨脚的!”魏晴恶人先告状,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柯凝雨眼神一冷,正要开口。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月亮门洞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晏温披着白狐裘,由一名侍卫扶着缓步走了进来。他面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整个人轻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参见王爷!”院子里哗啦啦跪倒一片。
柯凝雨随着众人低头福身,眼角余光却紧紧锁着那道身影。
“不必多礼。”晏温的声音温和,带着些许气弱,“路过此处,听闻乐声,便进来瞧瞧。”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凌乱的队伍,最后落在柯凝雨身上,也只是轻轻一瞥,便移开了。
“这《破阵乐》,立意是好的。只是诸般乐器,若不能相辅相成,便如散沙聚塔,徒有其形罢了。”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确确实实给了柯凝雨点子。
是了!她只顾着改编旋律和训练队形,却忽略了不同乐器之间的配合度,尤其是如何与她们即将使用的编钟完美融合。
“谢王爷指点。”柯凝雨低头,真心实意地道谢。
晏温微微颔首,没再多言,又咳嗽了两声,便被侍卫扶着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他一走,院子里的气氛却微妙了一些,就连高公公派来监视的小太监眼神都收敛了几分。
柯凝雨趁热打铁,重新调整训练方案,重点磨合编钟与其他乐器的配合。
同时,她悄然开启系统情绪扫描,在众多「绝望」、「恐惧」的灰色情绪光晕中,终于捕捉到了几点微弱的「希望」。
其中一个叫玉黛的女孩,嗓子清亮,学歌最快。另一个叫洛菲的,虽然沉默寡言,但舞姿自带一股韧劲。
柯凝雨决心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她们身上,这可是好苗子。
“我们能行的,对吗,凝雨姐姐?”休息间隙,玉黛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柯凝雨看着她头顶那抹淡金色的「希望:35%」,用力点了点头:“当然能。”
可是世事难料,就连麻烦也总在不经意间突然降临。
第二天下午,柯凝雨正带着玉黛、洛菲几人加练核心部分,负责分发饮水的另一个女孩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水。
“凝、凝雨姐……刚才,刚才我看见有人在玉黛的水碗边鬼鬼祟祟的……”
柯凝雨心头一凛,立刻启动系统扫描那碗水。「检测到微量破坏性物质,可致嗓音沙哑。」「恶意来源:东南角,情绪:惊慌,关联人:小菊。」
小菊?那个总是躲在人后、胆子最小的女孩?
柯凝雨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缩在角落的小菊。小菊触到她的目光,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柯凝雨几步走过去,没有大声斥责,只是弯腰捡起帕子塞回小菊的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不是你自愿的。告诉我,是谁逼你的?说了,我保你无事。不说……”她顿了顿,声音更冷,“等玉黛喝了那水,查起来,第一个顶罪的就是你。”
小菊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眼泪涌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指向了外面……正是高公公常待的方向。
柯凝雨心中冷笑,果然是他!她当众将那碗水泼掉,只说是脏了,没有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第三天上午,北狄的使者团在一个身材高壮的满脸络腮胡副使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乐坊观摩。
那副使名叫阿那尔,眼神倨傲地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排练的女孩们。
“这就是你们大晏准备献给咱们可汗的节目?”他嗤笑一声,满是轻蔑,“一群罪奴,扭扭捏捏,唱的什么玩意儿?软绵绵的,还没咱们草原上的牧歌有劲道!”
他随意指点着,将柯凝雨精心设计的队形和动作批得一文不值。
“我看,也不必等三天后了!现在就回禀陛下,此等拙劣表演,简直是对我北狄的侮辱!你们,就等着问罪吧!”阿那尔大手一挥,作势就要带人离开。
这句话一出,几乎相当于直接断绝了女孩们的希望,彻底劈垮了女孩们勉强支撑的信念。
连日来的饥饿、疲惫、恐惧在这一刻爆发,哭声四起,连玉黛和洛菲都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所有的努力,在绝对的强权和否定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院落。
就在阿那尔志得意地准备扬长而去,高公公脸上甚至露出一抹隐隐笑意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
“使者请留步。”
晏温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门口,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由侍卫搀扶着。
他缓步上前,对阿那尔微微拱手,笑容温雅:“副使何必心急?好戏总要压轴才显珍贵。此时下定论,为时过早。”
阿那尔显然认得这位闲王,虽仍摆着倨傲的姿态,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王爷是何意?”
晏温不急不缓地道:“不过是些粗浅排练,自然入不了副使法眼。真正的精彩若是留在宴席之上,岂不更妙?若届时仍不满意,再行禀告陛下不迟。副使也好……全始全终,不是吗?”
阿那尔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哼了一声:“好!就再给你们一日!届时若还是这般不堪,哼!”
打发走了北狄使者,晏温这才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一片死寂的女孩们,最后,落在了目光沉沉但显然决心已定的柯凝雨身上。
他慢慢踱到她面前,距离近得柯凝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那温润的眸底,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她的狼狈模样以及那……绝对不屈的眼神。
“宴会之上,一锤定音。”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请你告诉本王,你需要什么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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