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冕边城的储备算不得丰富,但做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倒也够用。正当我挽起袖子,准备处理一条鲜鱼时,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动了一下。
我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只见氐首赨梦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在那里,手里正捏着一块我刚酱好、准备用来做冷盘的卤肉,飞快地塞进嘴里。见我看来,他动作一僵,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野兽般凶戾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心虚,但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甚至还若无其事地舔了舔手指。
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我这忙得脚打后脑勺,那边大王等着投喂,这边居然还有人偷吃预备食材?这卤肉我统共就没做多少,你吃一点我吃一点,等端上去还能剩几片?
“赨梦!”我压着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你怎么能偷吃呢?这是要给赤王准备的!”
氐首赨梦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逼仄的空间里很有压迫感。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声音低沉:“饿了。” 理直气壮,仿佛偷吃是天经地义。
我看着他腰间那柄标志性的刀,再想想他砍人时那股狠辣劲儿,以及他对鬼方赤命毋庸置疑的忠诚……刚到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算了,跟这位讲道理,不如跟砧板上的鱼商量让它自己跳进锅里。为了几块卤肉得罪赤王的心腹猛将,实在不划算。
我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出去吧,别在这儿碍事。” 心里默默地把菜品份量又暗自调整了一下。
氐首赨梦倒是没再多言,转身就往外走,动作依旧悄无声息。
看着他快要走出厨房的背影,我忽然想起缥缈月。红冕边城消息相对闭塞,但赨梦时常在外行动,或许会听到些什么。我连忙叫住他:“哎,赨梦,等等。”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我。
“你最近在外面,有没有听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尤其是,儒门那边的?” 我试探着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一提。
氐首赨梦皱了皱眉,似乎回忆了一下,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听人提过一嘴,儒门好像出了些事。具体不知。” 他一向对除了战斗和鬼方赤命命令之外的事情兴趣缺缺,能记得这点模糊信息已经难得。
可我一听儒门出事这四个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缥缈月她就是儒门中人!先前她因与却尘思、禄名封之间的情感纠葛,心灰意冷,离开怪贩妖市时只对我说想一个人静静,出去走走。她那般状态,若是儒门恰逢变故,以她的性子,极有可能卷入其中!
担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神。我握着锅铲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连氐首赨梦何时离开的都没注意。脑海里全是缥缈月离去时那强作镇定却难掩落寞的背影。她可千万别出事啊……
“喂!周衍!” 外面传来鬼方赤命不耐的催促声,“你是打算让本王饿死吗?”
我猛地回神,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和忧虑,赶紧应了一声:“来了来了!马上就好!”
眼下,伺候好这位脾气火爆的大王才是第一要务。至于缥缈月,我只能暗暗祈祷她平安,并思忖着等手头事情稍缓,定要设法打听一下儒门究竟发生了何事。这苦境,真是片刻不得安宁,连想安心做个饭,都总有烦心事搅扰。
我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去,鬼方赤命正埋头吃得专注,那双惯常凌厉的红瞳微微眯起,倒显出几分难得的餍足。殿内一时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他不算文雅的咀嚼声。我侍立一旁,心里还惦记着缥缈月的事,盘算着该如何向赤王开口,才能获准离开红冕边城去打听消息。
就在这时,一股平和却不容忽视的气息缓缓靠近大殿入口。守卫似乎并未阻拦,任由那道身影步入殿内。
我讶然抬头,看到来者竟是赮毕钵罗。
他依旧是一身红色僧衣,颈挂佛珠,眉目间带着悲悯与沉静,与红冕边城这赤红为主、充斥着肃杀之气的环境格格不入。要知道,赮毕钵罗虽曾属红冕七元之一,但他与其他成员,尤其是与鬼方赤命之间,理念差异极大,甚至多次违逆赤王的命令。昔日鬼方赤命还曾对他身上的清圣佛气感到不解,没想如今,他已是名副其实的佛门高僧,行走于正道之上。
红冕边城如今虽非纯粹的反派,但无论是狂霸的鬼方赤命、阴冷的赨梦、诡艳的琴箕,还是其他几位,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手上沾的血腥绝不会少。而赮毕钵罗,人如其名(毕钵罗即菩提),犹如浊世中的一株清净菩提,他的到来,让这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微妙起来。
鬼方赤命也察觉到了,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头,赤红的眸子扫向赮毕钵罗,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旧谊,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道不同而产生的疏离。但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继续吃他的饭,态度冷淡。
赮毕钵罗对鬼方赤命的冷淡不以为意,他目光平和地扫过殿内,最后落在我这个唯一显得有点局促的人身上。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只吐出两个字:
“化缘。”
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差点失笑出声。化缘?化缘化到红冕边城来了?这恐怕是苦境头一遭吧?这位大师,还真是,还真是不拘一格。我偷偷瞥了一眼鬼方赤命,见他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并未出言反对,想必是默许了。也是,毕竟曾是旧部,一顿饭的香火情总还是有的。
“大师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我压下心中的笑意和更多的疑问,连忙应道,转身再次走向厨房。
幸好刚才准备的食材有富余,我手脚麻利地重新开火,特意做了几样清淡的素斋。心里却活络开来:赮毕钵罗是正道中人,与缥缈月相识,而且三教之间素有往来,他或许会知道一些儒门的事情,甚至可能有关缥缈月的消息!
这个念头让我精神一振。比起向氐首赨梦打听那种模糊不清的情报,直接询问赮毕钵罗显然可靠得多。
我将素斋端到偏殿一处相对安静的石桌旁,赮毕钵罗道谢后,安静地开始用餐,举止从容优雅,与主殿那位狼吞虎咽的赤王形成鲜明对比。
我站在一旁,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趁着鬼方赤命还在主殿、无暇他顾的间隙,压低声音问道:“赮毕钵罗大师,冒昧打扰您用膳。我,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赮毕钵罗停下筷子,抬眼看向我,目光温和,带着询问之意。
“是缥缈月姑娘。”我急忙补充道,“前些日子她心情不佳,离开妖市散心,说是去走走。方才我听闻儒门似乎出了些事情,很是担心她……不知大师近日可有她的消息?她是否安好?”
我紧张地看着赮毕钵罗,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讯息。他既然是来化缘,想必也在外界行走,对江湖动向应有了解。
赮毕钵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凝重:“缥缈月,她确实卷入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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