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暗流酒吧，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隐蔽，反而像一道撕裂了城市皮肤的华丽伤疤。它位于一个废弃的巨型工业管道内部，管道外壁被各种炫目的全息涂鸦覆盖，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从入口处喷涌而出，几乎要实体化。
祝砚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融入了进出酒吧的奇装异服的人流中。他的气息内敛，步伐沉稳，与周围沉浸在狂乱节奏中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仿佛一滴油滑入了沸腾的水中，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一种由内而外的“静”所形成的天然屏障。
酒吧内部光线迷离，空气里混合着酒精、合成信息素和金属摩擦的味道。舞池中，镶嵌着光带的身影疯狂扭动，各式各样的义体在激光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他没有在喧嚣中停留，而是按照艾米提供的路线，穿过一条由全息瀑布伪装的通道，来到了酒吧更深处的区域。这里的氛围陡然一变，音乐被隔绝，光线昏暗而集中，一个个半封闭的卡座里，进行着悄无声息却又暗潮汹涌的交易。这里是黑市拍卖场。
祝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普通的合成水，目光平静地扫过中央那个被聚光灯笼罩的小小展台。他能感觉到，周围卡座里投来的目光，有的贪婪，有的审视，有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武力威胁。这里聚集了三教九流，但无一例外，都是边缘地带的“体面人”。
拍卖师是一个声音经过电子处理的虚拟形象，简洁高效。一件件商品被呈上：从非法的军用级义体插件，到某个大公司未公开的蓝图，再到被通缉的AI核心碎片…竞价在无声的光屏上激烈进行。
祝砚耐心等待着。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那是练习古琴指法时养成的习惯，此刻能帮助他保持内心的清明，抵御这个环境对精神的无形侵蚀。
终于，拍卖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丝：“接下来，是来自古母星文化圈的几件遗存。经由寰宇科技废弃物品处理部流出，经鉴定，具有较高的收藏和研究价值。”
展台上出现了第一件物品：一个残破的青铜酒爵，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但形制古拙。
祝砚的目光掠过，没有停留。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文物，虽有年代，却无“灵光”。
第二件，是一卷疑似竹简的东西，但材质特殊，更像是某种合成材料仿古做旧，上面的文字模糊不清。祝砚微微摇头，赝品。
他的心跳平稳。直到第三件物品被小心翼翼地捧上来。
那是一对不大的青铜物件，形制类似小钟，但顶部有钮，可以悬挂，表面刻着繁复的云雷纹，虽然布满铜绿，却隐隐透出一种内敛的沉重感。
“古母星乐器部件，疑似编钟残件，具体用途不明。起拍价，5000信用点。”
祝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编钟，这是镈钟，而且是用于定音的“律镈”。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灵觉”感知中，这对看似死寂的铜镈，内部竟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纯净的“律动”！这是历经千年，依旧保有着原始音律频率的珍品！是制作栖云琴轸、或调律器的绝佳材料！
竞价开始，幅度不大。
显然，在座的大多数人对这些“老古董”的兴趣有限，除了少数附庸风雅的收藏家。
祝砚没有急于出手，直到价格攀升到8000信用点，竞价变得缓慢时，他才在座位旁的出价器上输入了一个数字：10000信用点。
一阵轻微的骚动。这个价格对于一对破铜烂铁来说，有些高了。
“10000信用点一次……
10000信用点两次……”
就在虚拟拍卖师即将落槌时，对面一个卡座里，一个穿着华丽脸上镶嵌着晶片的女人懒洋洋地加到了11000点。
祝砚眉头都没皱，直接加到12000点。
那女人似乎觉得无趣，撇撇嘴，不再跟进。
镈钟顺利被送到祝砚手中。触摸到冰凉的青铜那一刻，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内敛的律动，与他体内的琴筝之音隐隐共鸣。他小心地将它们收入随身的一个隔音材料袋中。
拍卖继续，接下来的几件都是普通的金石拓片或仿古工艺品，祝砚不再关心。他准备起身离开。
“……最后一件。”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同样来自古母星遗存，但更为特殊。这是一份残缺的乐谱，材质不明，非纸非帛，上面记载的符号无法被任何现代设备解析。经寰宇高级研究员初步判断，可能记录了一种失传的声波运用技巧。”
展台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储存箱，里面平放着一张暗黄色的边缘焦卷的“纸”，上面用墨色绘制着一些奇特而优美的符号，并非现代通行的任何一种乐谱。
减字谱！
祝砚的身形瞬间定住！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古琴的减字谱！
这个世界无人能识的天书！
而且，那纸张的材质……他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与栖云同源的气息！那不是普通的纸，很可能是由特殊工艺处理过的蕴含灵性的古材！
“起拍价，20000信用点！”
价格不菲，而且流拍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一份看不懂的“废纸”。
果然，场内一片寂静，无人出价。拍卖师似乎也有些失望。
就在他准备宣布流拍时，祝砚平静地输入了价格：20000信用点。
没有人与他竞争。这份“天书”顺利归他所有。
然而，就在工作人员将储存箱递过来的瞬间，祝砚敏锐地感觉到，至少有四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了他！其中一道，来自刚才与他竞拍镈钟的那个晶片女人，充满了玩味；另一道，来自角落里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阴冷的影子；第三道，来自二楼一个单向玻璃后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最让他警惕的是第四道目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人，而像是……一种无形的，覆盖全场的监控网络，突然将焦点集中在了他身上。
祝砚面色不变，接过储存箱，支付了能量晶石，起身，不疾不徐地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附骨之疽，黏在他的背上。
他没有直接回云章阁，而是融入了酒吧外更加混乱的街区。他利用对声音和震动的超凡感知，如同游鱼般在复杂的地形中穿梭，时而融入人群，时而转入阴暗的巷道，几次看似随意的转折，便巧妙地甩掉了大部分跟踪者。
但有一道气息，如同鬼魅，始终不远不近地吊着。
是那个黑袍人。
祝砚转入一条堆满废弃集装箱的死胡同。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入口，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跟了这么久，不累吗？”祝砚的声音在空旷的胡同里响起，平静无波。
黑影一闪，那个黑袍人如同没有重量般滑入胡同口，堵住了去路。他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覆盖着半张金属面甲的脸，仅露出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电子光。
“东西，留下。人，可以走。”黑袍人的声音嘶哑，像是金属摩擦。
祝砚缓缓转身，帽檐下的目光如古井无波：“如果我说不呢？”
“死。”
黑袍人言简意赅。话音未落，他身影猛地模糊，下一刻，一道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合金利爪，已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到了祝砚的面门！速度之快，远超普通义体改造者！
祝砚似乎早有预料，在利爪及体的前一瞬，他的身体以一个看似不可能的角度微微一侧，差之毫厘地避开了锋芒。
同时，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而是并指如戟，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黑袍人持爪的手腕内侧某个极其隐蔽的接缝处！
那里是这条高级义体能量传输的一个微小节点！
“嗤！”一声轻微的泄气声。
黑袍人整条手臂的幽蓝电弧瞬间熄灭，利爪也僵在半空。他电子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对方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他义体的核心弱点？！
就在他僵直的刹那，祝砚的左掌看似轻柔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嘭！”
一声闷响，黑袍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悬浮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集装箱上，发出一声巨响，金属面甲下的口中溢出了带着电火花的液体，显然是受了重创。
祝砚没有再看一眼，走过去拿起自己的东西。自始至终，他的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告诉你的主子。”祝砚走到胡同口，淡淡地留下一句话，“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碰的。”
说完，他的身影融入外面的光影中，消失不见。
片刻后，祝砚回到了云章阁。店内依旧宁静，仿佛外面的喧嚣与厮杀从未发生。
他将镈钟和那份减字谱放在工作台上。镈钟的律动与减字谱上微弱的气息，似乎让整个房间的能量场都变得活跃了一些。
祝砚轻轻抚摸着栖云的琴弦。
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寰宇科技流出的古物，引来的觊觎，还有那份专属于古琴的减字谱…这一切，恐怕绝非巧合。
他点亮工作台的光脑，调出艾米的联系方式。
“查一下，最近寰宇科技文化遗存项目部，或者相关的高级研究员，有没有异常的人事变动，或者……非正常死亡。”
信息发出，祝砚看着窗外永恒的霓虹，目光深邃。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风”，似乎吹到了他的云章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