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重归死寂，只有远处煤气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年轻学生压抑的抽泣。
王猛死死盯着顾晏，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怀疑。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握成拳，肌肉紧绷，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或是转身逃跑。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王猛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Zero从不和人交谈。他出现，就意味着死亡。可你...”
顾晏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个冰冷的齿轮，表面粗糙的锈迹刮擦着他的指腹。这个小小的金属物件，是死神亲自留给他的信物，其意义远超过它本身的物理存在。
“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新人。”顾晏平静地说，目光扫过王猛和仍在发抖的学生，“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留在这里等死，或者找出这个画廊的秘密。”
学生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你、你知道怎么出去？”
“不知道。”顾晏实话实说，“但我知道谁可能知道。”
王猛倒吸一口冷气：“你不会是想...”
“Zero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至少是这部分的主宰。”顾晏分析道，语气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他掌控着这里的规则。如果我们要活下去，就必须理解这些规则。”
“你疯了！”王猛低吼，“去找Zero？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顾晏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锈蚀的齿轮，举到两人面前，“他已经给了我邀请。”
煤气灯下，齿轮表面的锈迹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红色，仿佛干涸的血迹。它的齿牙参差不齐，中心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孔洞，看上去像是某种机械装置的一部分。
学生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Zero留下的。”顾晏说，“就在他消失的时候。”
王猛后退了一步，仿佛那个齿轮是什么剧毒之物。“扔掉它！天知道上面附着什么诅咒！”
顾晏却将齿轮握紧在手心。“诅咒，还是线索，取决于我们如何使用它。”
他转身走向画廊深处，走向那幅空白的画作。王猛和学生对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独自行动无异于自杀。
空白画框依然挂在那里，与周围那些色彩浓郁、内容诡异的画作形成鲜明对比。顾晏注意到，画框右下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形状恰好与他手中的齿轮吻合。
“等等！”王猛抓住他的手腕，“你确定要这么做？万一放出什么...”
“已经没什么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不是吗？”顾晏轻轻挣脱，将齿轮按进了凹陷处。
完美契合。
刹那间，整条画廊的灯光全部熄灭，陷入彻底的黑暗。学生的尖叫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然后，一束光从空白画框中射出，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光影中，浮现出一幅活动的画面——
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服饰的小男孩，坐在工坊里，手中拿着一个机械玩偶。玩偶的脸上，是一双由齿轮组成的眼睛。
“那、那是Zero？”学生颤声问。
画面中的男孩专注地调整着玩偶内部的机械结构，他的眼神温柔而充满热情。随着他的调试，玩偶开始动弹，齿轮眼睛缓缓转动，然后——玩偶对男孩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创造了它...”顾晏低语。
画面突然变化。工坊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群成年人冲了进来，惊恐地看着那个会自己动弹的玩偶。
“巫术！”领头的男人大喊，“这是魔鬼的造物！”
他们抢夺玩偶，男孩拼命保护。在争夺中，玩偶摔在地上，齿轮眼睛破碎，其中一个齿轮滚落到角落，开始生锈...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灯光重新亮起，画廊恢复了原状。空白画框中的齿轮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人沉默了片刻，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信息。
“所以Zero曾经是人类？”学生难以置信地问，“一个发明家小男孩？”
“曾经是。”王猛阴沉地说，“现在他只是个杀人如麻的怪物。”
顾晏却盯着那空白的画框，若有所思。“他不只是个怪物。他有过去，有情感，有...”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从画廊的各个方向，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其他玩家？”学生满怀希望地问。
王猛脸色骤变：“不...是画中人。”
随着他的话音，两侧墙上的画作中，那些肖像人物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从画框中爬出来——贵妇人、绅士、孩童、仆人...他们的身体扭曲而不自然，像是二维平面强行拓展到三维空间，眼睛空洞无神，却带着明确的恶意。
“他们活了！”学生尖叫。
“快跑！”王猛大喊，一把推开一个正从画中爬出的绅士。
顾晏迅速扫视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从画中爬出的人影越来越多，至少有二十个，正从画廊两端向他们逼近。
“没路了！”学生绝望地喊道。
顾晏的目光落在刚才投射影像的墙面上。在光影消散的地方，他注意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一扇隐藏的门。
“这边！”他带头冲向那面墙，双手在墙面上摸索着。
画中人的移动速度加快了，他们的步伐僵硬却坚定，伸出手臂，似乎想要抓住这三个活人。
“快点！他们来了！”王猛一边抵挡最近的几个画中人，一边催促。
顾晏终于在墙面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凸起，用力按下。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黑暗的空间。
“进去！”他命令道。
学生第一个钻进去，王猛紧随其后。顾晏在进入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画中人已经近在咫尺，最前面的一个贵妇人几乎要抓住他的衣角。
就在他准备关上门时，画廊尽头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Zero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他。那双齿轮眼中没有任何情感，但顾晏分明感觉到——他在等待。
暗门在最后一刻关上，将画廊和那些恐怖的面孔隔绝在外。黑暗中，三人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我们...安全了吗？”学生小声问。
没有人回答。
因为就在此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冰冷的、熟悉的声音：
“游戏，才刚刚开始。”
那是Zero的声音。
而顾晏清楚地知道，这次，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
它来自这个密室的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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