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她。
虞戈的眼前出现些许恍惚,记忆又飘回了在奥丁星时的经历。地下机甲赛场——她们三人在那儿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光,也是在那里她们赚到了足够的钱来前往军校参加选拔。
那个时候,虞戈跟眼前这个人之间仅仅只是萍水相逢般的匆匆一瞥,但不知为何,她还是留下了那张名片,来自报丧女妖的嘉莉安娜。
此时此刻,她的脸部褪去了面具的遮掩,黑色兜帽下皮肤白得十分清透。那双冰蓝色的眼珠带着一股冷意,像无数片雪花堆叠在一起所形成的美丽雪球。
嘉莉安娜不说话,只是看着。
这已经是她们的第三次见面了。
第一次只是在竞技台下的简略交谈,第二次她则是驾驶在机甲与虞戈进行了一番切磋,当然结果不算好,才长出利爪的兽崽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却让刻意防水的嘉莉安娜吃了点苦头。
能够亲眼看见兽崽子越来越强大,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悦的事。毕竟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拥有反抗的能力总比任人宰割好。
“你好。”嘉莉安娜摘下了兜帽,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出。她来得比计划还要早,在角落里听了一会两人的谈话。
给出那份资料,她背叛了自己立下的承诺,却又因此得到了这个跟虞戈见面的机会。在很久以前,嘉莉安娜曾对某人许下承诺:永远不会对联邦的人施加援手。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在得知虞戈进入那个区域的第一时间,嘉莉安娜就布置好了人手准备援助,而她自己则带着线索找上了封熠。话虽扔下得极为冷漠,所做的事却与之不符。
刚当上女妖首领的那段时间,嘉莉安娜爱上了喝酒,总是一边灌醉自己,一边伏在那人的臂弯里哭。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孤零零的处境。如果其她人还在,嘉莉安娜想自己是不适合当这个首领的。
她总是太柔软,太狠不下心肠。
那人伸出指腹擦走她的泪,却低头吻在那些尚未干去的泪痕上,说还有她呢。
可是到后来,形势所迫,那人也受了重伤,不得不退隐养伤。在那些时间里,嘉莉安娜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习惯了独自扛起一切,不仅将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并且还帮定期去照顾那人。
久而久之,嘉莉安娜有些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模样,直到这孩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像,很像,哪怕是通过模糊的监控画面,她也一眼就认了出来,并在她安全后刻意制造了见面的机会。
“你……认识我吗?”不管再怎么回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虞戈确信自己除了地下机甲场那次之后,跟眼前的人再没有交集。
然而,从她的话里,虞戈竟听出了几分熟悉。这实在是有些荒谬。
然而嘉莉安娜的时间有限,今天的碰面也不是为了叙旧的,事实上,她从没想过要跟封熠似的,将某些东西成为诱饵引她上钩。
她从身后搬出来一台机器,抬手将不远处的虞戈招过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些事即便我不说你也可以猜得到,但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这个,来,先坐下吧。”
“诺恩星医疗院的设备早已落后,它无法检测出异种精神力在你身上的残留,我这次来是想给你做一个检查。”
猜得到是一回事,但也需要证实啊。虞戈有些怀疑地坐了上去,却很有些别扭。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抗拒眼前这人的请求,即使她们并不熟悉。
“那你知道什么,关于我?”
等她一落座,眼前的机器就开始动了,一道蓝色的光线将虞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连接着机器的虚拟光幕上,数据不断在跳动,虞戈若有所思地伸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眼前女孩的不安显而易见,嘉莉安娜想了一下,选择直接喂了她一颗“定心丸”,笑着说,“为你撤销了梅卡辛尔基地的追捕令,算吗?”
当然,付出了些许的代价,但在嘉莉安娜看来,这笔交易是值得的。
很久没听过这个名称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虞戈足足反应了一分钟,神情呆滞,最后看着嘉莉安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当时星兽潮入侵,G-48基地跟外界失去了联系,虞戈迫不得已才开始带着小水母逃生。是在逃亡的过程中,她才察觉出梅卡辛尔基地的不对劲,又加上遇到了明暗,才一路走到现在。
当时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追捕令上,虞戈还是感觉到些许震撼的,毕竟在过去的时间里她习惯性去扮演一个社会意义上的好人,一个无功无过的普通人。
瞬间,虞戈多了很多想要问的话,一个接一个问号涌出直到全都堵在喉头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从问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检查结束了,嘉莉安娜仔细看了一下结果,各项数据指标都没什么问题,“好,可以了。”
“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可以到名片上的地方来找我,”嘉莉安娜将机器重新拆解后收起来,“有些问题,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一部分。”
“那她呢?”
眼见嘉莉安娜要离开了,虞戈急急忙忙地伸手指向仍然在楼下等着的女孩,“你知道吗?”
嘉莉安娜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冰蓝色眼瞳里划过一丝意外,随后很轻地摇了摇头,说了声,“抱歉。”
意料之中的结果。
来到外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虞戈非常自然地来到危叙的身边,捞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捂了捂,“怎么过来了?”
出门前看她还在休息,虞戈就没有惊动她。两人慢慢地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内心涌起些许微妙的情感。
早在几天前,虞戈就收到了来自维克多的通知,按照校长封熠的指示给危叙办理了瓦尔基里的入学手续——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学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四年一度的军校联赛,按规定是允许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学生参加,而四年级的学生因为已经开始到军区实习,则不在允许参赛范围内。
光是想到一军的封罗和程青诀,虞戈就觉得头大。刚刚复校的瓦尔基里除了她们之外,几乎已经没有其她学生了。
虞戈突然明白过来下午谈话时,封熠的话里所透露出的诚恳——这就好比辛苦忙碌了一周终于等到了周五,结果顶头上司却在下班前半个小时扔给你一打文件说明天就要辛苦加班处理一下。
当然,封熠给出的时间并没有那么急迫,否则虞戈也会把桌子一掀大叫谁爱干谁干。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夜风微凉,将危叙及腰的头发轻轻吹起,在空中飘浮成美丽的暗纱,发尾扫过虞戈的手背,那股轻飘飘的触感一直传递到我心底。
刚变成人形没多久,对于人类的通用语言掌握得还不是很熟练,危叙踮脚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坏!”
哦,想了一下,大概说的是封熠。
虞戈到现在还不清楚,封熠是怎么把她从帕特星上带回来的,但没关系,她想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眼前的人给出回应。
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还有这样的品质呢?
笑了一下,她低头捏了捏危叙的手心,“饿了吗?”
记得以前还在G-48星球基地的时候,小家伙一顿就要吃好多,后来一路都在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跟着她吃了不少苦,虞戈想到这里内心就泛起一股怜惜。
其实在宿舍的时候,明暗和乌焰就给她投喂了不少零食以及苹果,但那充其量只是零食而已,危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斜斜拉长,在路的另一头紧密地挨在一起,虞戈突然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打了结,在心里搜索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大半天只憋出一句,“等了这么久累不累?”
明明跟其她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这样的啊!
走着走着,危叙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握住了虞戈的手臂,让后者有些不明所以。
谁知下一秒,一股湿漉漉的冰凉触感突然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将虞戈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护在怀里,然后警惕地查看附近到底有没有人经过。
那是危叙本体的口腕。
红色仿佛暗纱的一片,然而却极其具备攻击性,是那么的有力、坚实以及强大。虞戈将那条哪怕变小了依旧十分粗壮的口腕搂在怀里,刻意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它想见你,”危叙指了指那条口腕,手指往后,又转而指向她自己,“还有我也是。”
落入海底之后,危叙被血统的召唤所吸引而去,在那里她找到了同类的骸骨,并因此而接受了关于种族记忆的传承,她明白了自己是从哪来的,先辈的遗留以及力量的驱使方法。
可坏就坏在,没有人教她应该如何从仪式中苏醒,直到封熠的到来。
冥河水母是一个很特别的种族,生活在地星上的历史非常悠久,但她们的数量却很稀少,只因为冥河水母的繁殖**很低,大部分冥河水母至死都不会拥有后代。
该族群的成员都是孤雌生育,即每一只冥河水母可以用自身携带的卵子来孕育后代。
等后代逐渐成熟之后,冥河水母会带着她们返回到族群诞生的原始之地,来让后代们接收关于种族传承的记忆,其中就包括有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这部分内容。
但是,危叙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从睁开眼的第一秒,它看见的就是自己孤零零地躺在沙滩上,几个顽皮的小孩将它抓住,被当成沙包一样在半空中抛来抛去。
直到有个女孩像英雌一样出现,把它从恶劣的玩弄中救了下来,然后……
哎,后来…发生了什么?
危叙的回忆中断,紧接其后的便是被捕获带回梅卡辛尔基地的记忆片段了,中间的部分好像被人硬生生剪掉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虞戈低头看着手里的口腕,表面上带有一条裂痕,看起来倒像是被砍伤过似得,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先收回去吧,记住不要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出现,明白了吗?”
说完,她幽幽叹了口气,“梦到你好多次,就连在F-09星上的那匆匆一眼,也以为是回光返照。”
虞戈的语气酸酸的,像抱紧世界上最后一个锚点一样,伸手抱紧了危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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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最后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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