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菁深入到手上终端的底层，搞明白了它是如何做到不被追踪的。
当然，绝对的不被追踪是不存在的，但风隼给万菁的这个终端能做到即便是寰宇的数字技术部门人员想要破解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它使用的是□□ 公共网络，是一套自创的独特的，并且随时清理所有痕迹的逻辑。很难被追踪。
万菁静心仔细琢磨。她要学的不是这套代码本身，而是其设计者的思维。他们是如何想出来这些方法的，她自己能从中吸收些多少，又能把多少转化到自己接下来的网络攻防中。
她要潜入寰宇更深的内网。寰宇内网本身要潜进去并不难，万菁已经偷偷进入过。但机密内容有更高的保护措施。在她确保自己有能力全身而退之前，万菁没有贸然对那些地方发起进攻。
退出终端的底层，再度打开滚动的代码界面。
她准备好了。
寰宇高层的内网设计得很严密，似一张编织得毫无缝隙的大网。
万菁在其表面一点点，一点点细致地扫视着。
只要是人设计的东西，一定会有缺陷。
她看见的不仅仅是那密不透风的巨网，还有其体现出来的背后之人思维的逻辑。
她能看穿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设计，那个地方是为了防止什么方法的攻击……
万菁的双眸冷然、平静，却隐隐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情绪。
半小时后，她找到了几根线头。
线头本身不是漏洞。
但线头透露了设计者本身的信息。
#卧槽！PRD又变了是吧？这次是哪个老板拍的脑袋？
#Hotfix中，保佑这次一次过，不然明天的会又要被叼了。牛马的命也是命啊！
#凌晨三点！紧急Hotfix！请求苍天放过！这次真不是我的锅！...求求CI/CD这次给点力，一次过，球球了！明天还得陪甲方爸爸过需求啊！
这些是写在代码注释里面的吐槽。
看似没透露什么信息，但万菁微眯双眼，在寰宇技术部门的内网里一通搜寻，就确定了写下这些话的员工是哪一个。
再按着之前的方法把这个员工的一切信息爬了出来。
找到了。
“上头又发新规定了，说核心系统的密码复杂度要再提升一级，每个月还得强制更换。真烦，谁记得住啊。”
“啧，可不是嘛。不过咱组那个老系统的后台密码逻辑倒是挺反着来的，一直没变过，说是为了稳定性。听说设置的时候，老大是用了某个项目成功上线的纪念日，然后把里面的数字‘0’都换成‘o’了，美其名曰防撞库，其实谁不知道啊。”
“哈哈，这算什么，掩耳盗铃。还是想想新规则下怎么生成密码吧，头疼。”
千里之提毁于蚁穴。
宏伟的巨人往往是被一些不入眼的渣滓绊倒的。
万菁按着这些对话里的思路来着重攻击巨网上的某一点。
那是戚千佑个人的终端。
如果他真的喜欢拿日期做密码，那么这里就可能有破解之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戚千佑将近五十岁，那就是一万八千多天。再把这些日期的数字换成o、l等字母，数量也不小。
但万菁用自己编的脚本跑，手上这个终端为了隐蔽性而牺牲了网速，跑的并不快，但五分钟时间也足够了。
她获取了戚千佑终端里的所有信息。
他的密码是，
llo52o。
换回来就是一一零五二零。
拿520做密码吗？
万菁飞速掠过他的资料，这个终端里他自己的个人信息并不多，但无论是他自己的生日还是亲人的，都没有与520相关的。
其中有个信息有点意思。
戚千佑有个儿子，戚临枫。
但这父子俩私下里从没有来往，外人几乎不知道戚千佑有个儿子，只有极少部分高层的人知道戚临枫——那是原配生的儿子。
事实上，外界甚至不知道戚千佑结婚了。
刻意隐瞒便说明定有问题。
万菁漠然扫视，从零碎的信息里面拼凑出了整个事件大致的经过。
戚千佑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向公众公开他个人的婚姻情况。他和原配有一个儿子，后又出于某种原因离婚。原配出国了，那个孩子既没有跟着母亲出国，也没有得到戚千佑的抚养。
戚千佑倒是每个月都给戚临枫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不过除此以外再无其他，颇有任凭戚临枫自生自灭之感。
戚临枫应该算是这世界上最有钱的富二代，却没有一点富家出身的气息。
他读的普通学校，凭自己努力考的重点中学，后来又考入和平都大学齐名的某所知名学府，毕业后进入了金融行业。目前事业上小有成就，正在筹划下海创业。
他的同学、同事、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人知道他的身份。
自这些有限的资料来看，戚千佑应该不是有意磨练戚临枫，
而是……根本不认这个儿子。
从这个终端出发，再去寻找巨网上的其他漏洞就简单许多。
顺藤摸瓜，几分钟后，万菁找到了更多的信息。
与原配离婚后，戚千佑还结过一次婚。
方知意。
家境优渥，高材生，门当户对。
可惜的是，二人刚走进婚姻的殿堂不过一年的时间，方知意就因病逝世了。
二人似乎没有子女。
方知意的家庭经营着一家规模庞大的家族企业，为戚千佑早年的创业提供了很大的资金和人脉支持。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没有方家的支持，就没有现今的寰宇集团。
方知意去世后，方家的企业也出现了经营困难，很快濒临破产，便被戚千佑收购了，算作是对方家的回报。
方家几个成员的名字在屏幕上飞速掠过，被万菁捕捞出来。
因为其中一个……
方济珉。
指尖略略一颤。
方济珉……
万菁坐直身体，凝神。
她切出寰宇内网，转而去其他地方搜寻资料。
她要找她自己的资料。
初中的时候她曾短暂地来平都读了一年书，虽然最后算是被遣返原籍了。
她之所以能来平都念书，是因为方奶奶去世前曾经设了一笔基金。
方奶奶吩咐说儿童之家如果有成绩特别特别特别优异的孩子，那么就用这笔资金把那个孩子送去最好的城市，接受最好的教育。再艰难也一定要做到。
她在平都有一些人脉，到时候去找他们，报“经世济民”四个字，他们就会明白的。
这件事不由福利院后来的老师负责，而是基金管理人直接负责。因而万菁得到了这个机会。
万菁被遣返的时候，也懊恼过自己辜负了方奶奶的遗愿。但想想季阿曼，又觉得方奶奶一定不会责怪她这么做的。
反正她在哪里读书都一样，在山城她也一样最优秀。她的成绩从来不是旁人教出来的，而是她自己学出来的。
手指似乎在轻微战栗，进而又延伸出些许麻意。
这个……
这个方济珉……
方济珉，方知意的母亲。
该不会……
不会吧。
万菁并不知道方奶奶的名字。
身边的人一直都称呼她“方奶奶”。
而方奶奶在万菁的生命里存在的时间太过于久远，久远到那时的自己根本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一下她的名字。
记忆的深处，在那些晦暗的记忆以前，最最遥远的记忆里，有着方奶奶的身影。
她抱着小小的自己，坐在院中的草地上。
万菁似乎指着天空上的星辰说了什么，方奶奶便笑嗔：
“不需要的。咱们小菁菁啊，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好。那些什么所谓的名声啊，财富啊，权力啊，都跟咱们没有关系。
“小菁菁啊，奶奶知道你很聪明，但奶奶…其实更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小菁菁长大了以后啊，不要去追究某些事情，他们和咱们没有关系了。故人啊，就让他们故去吧，没有关系了，都没有关系了，都没有了……”
小小的她怎么能听懂这样的话呢。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段话竟然没有被时间的长河冲刷干净，而是幸运地保留在了那些早已遗忘的遥远过去背后。
现在的她再品这话，心底莫名升起不祥的想法。
屏幕上显示出她要找的内容。
经世基金。
二十年前设立。
最初的创立人，
方济珉。
盯着荧幕上简短的几行字，却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想法。
她与自己内心的连接似乎断开了。
这几行没有色彩的文字下了定论，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戚千佑的原配留下儿子戚临枫，戚千佑不认。再娶方知意未育。方济珉是方知意之母，也就是戚千佑的岳母。
而方济珉……就是收养万菁的方奶奶。
静静地切回寰宇内网。
寻找十几年前的信息，寻到了大概十八年前的记录。
戚千佑曾经在暗网上重金雇人寻人。
寻两个人。
一个叫方济珉，五十岁左右，女子，风韵犹存，衣着打扮颇有一套自己独特的韵味。
一个没有名字，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总之，是一个孩子，两岁以里。
名为真相的大门轻轻掀开了一丝缝隙。
万菁蓦地关闭终端，把那长条金属扔开。
她仰面躺在窄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这是凶险外的胶囊公寓。
和茅野院很像，这里也多是出租屋，租金便宜，治安混乱，基本上没有监控。
万菁租了一间房，甚至不需要提供身份信息。
好处是很符合她现在需要隐藏自身的需求。
坏处是这里的安全很可能没有保障——不过在万菁看来并不算什么。
真相的大门试图自己打开，却被万菁强行猛地拉回来关上了。
她把自己抽离出去，忽然觉得这一切……好似被刻意安排好了一般…
平静，或者说，死寂。
她的内心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为什么，她现在应该产生什么样的情绪才对？
她也不清楚。
道不明白。
她只觉得自己在旁观一切。
就算真相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又怎么了？
她……为什么不关心。
万菁抬起一只手，把手臂搭在额头上，拧眉。
她向内去感受自己的内心。
再清晰不过地，她感受到了，彻底分裂的她自己。
一个这般漠然，置之事外。
另一个，已然失控。
冷漠的她旁观失控的她在内心抓狂嘶吼。
她明白了，
自己再也无法压制那可怖的烈怒。
漠然旁观的她嗤笑一声，很显然，已经无法挽回了。
压制不住，无需再压。
烈怒如火山在心中喷发。
万菁呼出终端，找到一个人。
她曾经联系过的一个玩家，那个高价求熵能共振核心的大R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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