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轻轻敲门,过了会,余佑会慢慢转过头,看见他后开始收拾画具,然后背上书包朝他走来。
李藤负责关上灯,两道身影在如水的月光下走在一起,经过洗手间,声控灯响起,余佑打开水龙头,冲洗他的画具。
从某一天开始,响起的水龙头由一个变成两个——李藤伸出的手在无数次落空后,终于得到了回应。
那支画笔悬在空中良久,终于被握在了除他主人外的另一只手里。
李藤跟余佑解释过第一天晚上的误会,但对方反应很长时间,最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哦。”
显得前面李藤怕他不理解,还给他演示了一遍,当着他的面和当晚的男生僵硬握手一系列举动很匪夷所思。
结束的时候,那男生背着李藤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手,一脸不解地看着李藤和从始至终没什么反应的余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余佑也不明白。
看样子李藤已经跟之前的人和好了,他们为什么要握手?还要拥抱?
衣物摩擦的声音,身上粘上另一个人的温度,这些都令余佑感到有些不适,他干巴巴的应了一句之后,随后越过他们,加快脚步继续往教室去。
李藤看着余佑匆忙的背影,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结果转头一看到欠钱小子那张脸,顿感窝火,一眼也不想再看:“滚蛋,别在我眼前晃悠。”
对面男孩张了张口,走远了几步才敢小声嘀咕:“双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余佑会常常看见李藤,他会出现在热闹的球场,会聚集人群里,会出现在无数个他讨厌的场合里,在他眼中的李藤,和无数人一样,吵闹而危险。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会在固定的时间,和他走同一条路,路上经常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感觉对余佑来说很奇怪。
他每天自己画画,但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看他画画,刚开始讨厌并抗拒,但渐渐的,好像又没什么了。
李藤很安静,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李藤是安静的,他喜欢这份安静。
下课铃声响起,余佑慢慢落笔,他知道,等他这个角落上好颜料,李藤就会来了。
认认真真地画完最后一笔,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李藤倚在门边,书包挂在单肩上,看起来随时会有坠下去的风险。
他突然发现,李藤的眼睛里面有灯,随着他瞳仁转动闪烁,很好看。
李藤现在已经不用敲门,只需要站在门口,余佑就会看见他,目光平和又温暖。
这种事情,画纸和画笔都做不到。
余佑看了他好一会,随后微微侧过身,给他看自己的画。
李藤走过去,从他左边搬来个凳子,轻轻放在他旁边,坐下认真看那幅画。
他画的是雨夜回家的那条街道,夜空幽蓝,地面积水倒影着两侧的楼房,灯火温馨,窗子隐约可见人影,路上还有两个黑乎乎的行人,一前一后,一个是他,一个是余佑。
这幅画前两天他就见到余佑在画,眼下色已经上的差不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很漂亮,除此之外也没了。
“终于画完了?”
余佑摇摇头。
李藤看不出缺了什么,只是指着走在前面的人:“这是你还是我?”
“你。”
李藤愣了一下:“为什么是我?”
毕竟很多时候,走在前面的是余佑。
余佑不知道该怎么说,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们一起回家。”
“那为什么是我在前面?”
余佑点头,“你家在前面。”
“你是说,我在你之前住在这里,所以我在前面?”
余佑反应两秒,笑着点了点头。
李藤看着他的微微弯起来的眉眼,由于不怎么爱出门,余佑的肤色很白,整个人是很干净的少年气,毫无攻击力,像个安静的挂件,一动也不动地陪在你身边。
李藤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此时的余佑,很想抬起手碰一碰他的脸,但在看到余佑下意识后缩的动作后,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蜷了蜷指尖,慢慢落回身前,声音微哑道:“走吧,该回家了。”
一路很安静,李藤发现,余佑这个人,说话和走路不能同时进行,他脑子反应不过来。
李藤从原先远远跟着余佑,变成只离他几步远,再变成现在肩并肩。
他悄无声息地向余佑靠近,不断试探出余佑的边界。
到现在,很多时候他能够清晰地觉察到甚至预想到余佑即将表现出来的情绪,他可以在对方刚表露出抗拒的时候就立刻退开,也会在他高兴的时候跟他一起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情绪只和一个人有关。
虽然那人并不明白。
每次目送余佑进屋后,转身打开自己家门,脸上的笑意霎时间散尽。
关上那扇门,进入的是一间永远也不看见光的屋子,空气里混着夏夜潮湿的酒臭,黏在身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他一点也不想跟李山起争执,但李山趁着酒劲,一见他那倔样,酒胆又膨胀起来,指着他骂得很难听。
李藤对他的谩骂没什么感觉,翻来倒去还是那些字眼,听了十几年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唯一担心的是,隔壁会不会听见,余佑会觉得吵吗?
想到这,他语调有些不耐地说:“小声点。”
李山瞪大眼,手里的酒瓶子一下一下的戳着他:“声音小……你管我声音小不小,我偏就要大声怎么了?你想把我怎么着?你要把我怎么着啊?啊?”
李藤被他戳得上身形晃了晃,眉眼压得很低,轻微下三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戾气深重。
李山被他盯得手上动作一顿,气虚一瞬:“瞪什么瞪?就你能瞪是不是?狗娘养的,什么玩意就瞪,你再瞪一个试试!”
李藤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抬手一把推开浑身酒气脚步虚浮的人,往自己房间走。
李山一不留神被推了一个踉跄,站稳后反应两秒,顿时气血上头,抬手把喝到一半的酒瓶扔向他,不止酒瓶,手边有什么扔什么。
一阵混乱的声音过后。
李藤瞥见脚边的带着血的刀子,又看了一眼自己划破的手臂,俯下身把刀子捡起来,眸子很沉的盯着李山,眼底升起一抹嘲弄:“怎么?动手打不过就要动刀子?”
李山看着越来越近的李藤。
对方顶着被玻璃渣划伤的的脸,侧脸和眉尾处的伤口渗出血珠,眉眼浓黑,看起来很嚇人。
李山登时底气不足,说话都变了调:“你想干什么?你知道我是你老子吗?你你你……”
李藤刀尖指着他的脖颈,声音很低:“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下次再喝多在我面前乱晃,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医院,你大可以试一试,看我做不做得到。”
说完把刀子丢他档下,刀柄连带着刀身和李山的腿颤抖共震。
李藤起身进屋,虽然见了血,但伤口的不深,他随意擦了擦,并不在意,这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但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罕见的戴了口罩,扣上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以至于余佑盯着他看得时间都比平时长,一脸认真地问他:“你热吗?”
毕竟是大夏天,别人都恨不得光膀子穿短裤蹬拖鞋,李藤这副模样到底有些突兀。
李藤干咳了下,说话有点闷:“不热,我那什么,感冒,防传染。”
余佑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表示尊重的“哦”了一声。
课间的时候,余佑在篮球场看见了李藤。
当天学校开会,所有学生都要到场,他也不能例外。
散会经过篮球场,他看见了没有戴口罩和帽子的李藤,在篮球场中央跑来跑去,头发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短袖的袖口被他拉到肩膀上,好好的短袖生生穿成了背心。
神情时而严肃时而舒展,扬眉笑的时候太阳光仿佛都聚在他背后,耀眼极了。
那一刻,余佑心头的感觉很矛盾,他喜欢被很多人注视的李藤,但又不喜欢李藤被很多人看到。
操场上的人很多,余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李藤不一样,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天生就适合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他突然有些迷茫,现在的李藤和每天陪他一起上下学的李藤为什么这么不一样?
他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直到被李藤看见。
他这才注意到,李藤的侧脸有一道伤口,眉尾也是。
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赶在李藤走向他之前跑了。
李藤要解释也来不及,提心吊胆一上午,在网上问了一早上,如果骗孤独症患者会怎么样?
午饭也没心思去吃,铃声一响直奔艺术楼,但他低估了学校高峰期学校的人流,被挤得寸步难行,转念想到余佑大概也在其中,干脆换了方向,顺着人流去食堂余佑常坐的角落等着。
余佑姗姗来迟,发现自己常坐的位置有了人,看着那人的背影,对方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五官上的伤口很显眼,偏偏对方似乎不怎么在意,笑着抬起手冲他挥了挥:“余佑,这儿。”
他站在原地反应一瞬,走过去放下饭盒,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蹙起眉,一言不发。
李藤显得尤其慌张,想了一早上的措辞在对上那双眼睛的一刻忘得干干净净,磕磕巴巴地说:“余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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