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难免有点落差，心头有种美梦要醒了的怅然。
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站了好些人，当然不是冲着他的，经过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在问他是谁，旁边人提醒：“就你这两天老爱发的那个表情包，用的就是他的脸。”
他至此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表情包界也有涉足，看样子还有点影响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人多，但是影片还是要拍，纪青旬对于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举止一如既往自如，略显拘束的只有江有轨。
想来应该是之前和学校沟通过，拍摄的时候倒是没怎么见学生举手机，这让江有轨稍稍放松了些，好歹能在镜头对过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要变成余佑了。
余佑很不喜欢那个老师的课，不仅声音时高时低，而且总是给他的作业打低分，他明明画得很好。
他问学习委员为什么，对方说：“那个老师脑子不好，你别跟他计较，忍一忍，把这学期的课上完，下学期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这句话勉强说服了他。
但今天早晨起来，一想到又是那个老师的课，很干脆的请了假，谎称自己病了，给学委发了假条过去，然后就躺在床上发呆，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半小时下床洗漱，本来打算找个地方画作业，经过学校的人工湖泊，发现桥对面的花开了，再一看，花下还有人。
那个身形，那张脸……
是李藤？
当时他的第一念头是，假的。
在此之前，他见过李藤很多次。
有时候是背影，有时候是很模糊的脸。
每次都不等他追上去细看，一眨眼的时间，人就不见了。他以为一定是他太想李藤了，所以才总是看见他。
但这一次和从前不一样，这次的脸很清楚，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帅气，头发短了，脸部的轮廓更深刻，眼睛却还是那样漂亮。
在对视的下一秒，他的心脏又开始试图冲出胸膛，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让他手足无措，第一念头就是逃跑。
他步子迈得很快，连方向也顾不上辨别，但很快又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好像又越来越慢，听不见声音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放缓步子，突然转过头去，看见身后的人。
五官轮廓更明朗。
李藤朝他走来，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笑得一如既往好看，还带着一丝他形容不出的情绪，只觉得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余佑……好久不见了。”
四目相对良久，余佑眼眶却慢慢红了：“李藤，你来找我了吗？”
李藤朝他走近，确认他不会逃开，抬起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指尖微微颤抖，满眼心疼：“是，是，是我来找你了。”
“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李藤声音沙哑道：“我知道……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前天。”
余佑往后撤了一步，问：“那你为什么前天没有来找我？昨天也没有，为什么？”
“我……”李藤被噎了一下，回他：“当时还有很多事情忙，没来得及见你，对不起。”
“如果是我，我就会立马来找你，为什么你没有？你不想见我吗？”
“当然不是，其实我，我偷偷找过你很多次，只是不敢让你看见……”
“为什么？”
“因为，我过得很糟糕，整个人都很……不体面，不想让你看见，就……”
余佑想了想，明白了什么，微微偏头问：“你是怕我嘲笑你吗？”
“我知道你不会，我是怕，怕你会担心，怕你会受伤，所以希望自己变得好一些再来见你，这样你应该会更开心。”
“可是我等了你很久……”
李藤满目心疼，声音低哑，“对不起……”
“我能抱你吗？”
话音一落，余佑率先抱了上去，两颗分开数年的星体终于相碰，心跳是给予对方最热烈的回应。
感受到对方的真实后，慢慢松开后，余佑仰着头问他：“你要跟我回家吗？”
“你不用上课？”
“我请假了，你跟我去吗？我妈妈今天也在家。”
面对那一双热烈的眼睛，李藤永远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我妈妈在学校附近找了工作，一直住在这里。”
“是嘛。”
“是的。”
“余佑，你在新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
“朋友？有很多啊。”
“这样……那有没有那种朋友，就是对你很好，还会抱你的那种？”
“唔……有，还有亲过我的朋友。”
李藤顿时走不动了，眼睛睁圆看着他：“亲你？”
想到这里，余佑也皱了皱眉：“对的，之前隔壁院的女生，她弟弟是少年班的，那个男孩亲我的脸，我们是朋友，但我跟他说我不喜欢他亲我，他就没有亲我了。”
李藤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啊……”
“李藤——”
“嗯？”
“我们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吗？”
“可是朋友不应该亲吻。”
李藤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情侣对不对？”
李藤笑了：“你说是就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说，等到余佑家楼下，进屋看见吕善，李藤喊了一声：“善姨。”
三个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屋里格局跟从前的屋子很像，吕善问了些关于他的近况，得知他还完了债，工作顺利，有了点小钱。
李藤看着吕善，认真道：“善姨，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但现在我有能力，我确认我可以照顾余佑，可以对他负责。我喜欢他，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允许。”
吕善看着他：“我要是不允许怎么办？”
李藤愣了下，想了想，低下头如实道：“那我就只好偷偷找他了。”
吕善笑了：“好啦，我知道的，你去吧，去看看他吧，他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如吕善所说，余佑跟他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很晚李藤才起身告辞。
余佑送他到楼下，很不舍的和他道别：“一定要走吗？我们不能住一起吗？”
“这里没有我的东西，不方便的，我答应你，明天还来看你好吗？”
“你会回来吗？”
李藤肯定道：“会的，我会的。”
得了肯定的余佑这才允许他走，这次他肯定道：“你先走，我想看着你走。”
“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
李藤无法拒绝这样坚持的余佑，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一条五分钟的路生生磨了二十分钟。
余佑看着李藤的身影渐渐远去，和之前见过数次的背影重合、重合、再重合。
不是假的。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敲门，余佑飞快的冲过去开门，迎面而来的是花香，然后是比花还好看的李藤：“你来啦！”
“是，我来了。”
彼时正值春天，万物生长，桃花盛开的季节，一阵风拂过，花瓣跳着舞往下落，一场春雨打湿地面上的花瓣，纯白的伞下，一对情侣并肩而行。
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如李藤和余佑的未来。
一场戏，至此落幕。
随着结束的提醒，有人涌上来送花，有人在欢呼，江有轨笑着接过来，看着怀里的花，良久无言。
纪青旬从他身边经过，看见他的脸色，问：“杀青还不开心？”
江有轨抬头看着他。
这一眼让纪青旬有种想收回刚才那句话的冲动，因为望向他的那双眼，带着翻涌的情绪，而他从中看出的，是要溢出来的难过。
一向可以轻松氛围的他，此刻却有些词穷，好在要拍照，得以将他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
拍照的时候，他们站在一起，笑容里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官方。
在这之前的几天里，江有轨一直在做心理建设，工作人员见他情绪低落，只有几个跟他平时说话多的打趣道：“哎呀，前排追星的机会没有啦。”
江有轨挤出笑应付：“赞同并深表遗憾。”
其实这不是令他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纪青旬不理他了。
也不能说不理。
是又恢复那种礼貌疏离的态度了。
晨起没有招呼，不会打趣他，看见他的目光尤其淡漠，对待他如同对待不熟的同事。
所以那么些天都是假的吗？
纪青旬在用行动告诉他。
是的。
送药是假的，拥抱是假的，亲吻是假的，吃饭也是假的，但那些看过的云、路过的树、观过的鸟都是假的吗？
他知道自己这些念头堪称无理取闹，但他就是忍不住这么想，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若是换作从前的江有轨，大概只会脑子里想一想，然后告诉自己，现实一点，大家都是这样的，演一场戏付出一场戏的真心，等到剧终就要散的。
可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情绪，不愿意，不舍得，不甘心。
这些情绪令他几近抓狂，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令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那种心理很恐怖，江有轨回想起来，脑子里蹦出来的是飞蛾扑火，明知道那火会烧死自己，自己会一命呜呼，但还是想要冲上去，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所以在杀青宴上，他目光时刻追寻着纪青旬，终于找到他落单的机会，放下酒杯追过去。
因为不是正式的场合，纪青旬穿得很简单，只穿着绸质衬衫和长裤，整个人散发着随性的矜贵气。
大概是喝了几杯酒，衣领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冷白的半截锁骨，发型微乱，很随意，也很纪青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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