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瓒语气慵懒,眼眉似乎都染上绯色,可样子还是正直地有些发邪,缓缓开口道:“县令从哪找来这么国色天香的舞姬,留下来布菜。”
茹荷一听,如临大敌,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妾笨手笨脚怎能侍奉殿下千金之躯。”
“规矩?”萧瓒嘴角轻挑,手稍微一用力,将茹荷强行按在身侧的锦垫上,“我——就是规矩。”
茹荷心跳如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萧瓒不想引人注目,但又必须把戏做足,他假意亲吻她的额角,又在即将触碰之时留有让人不会察觉的距离,轻声细语说句三句命令的话:“配合,别动,继续。”面上依旧是刚才那副漫不经心又高冷傲慢的神态。
“陈大人,方才说捐了多少石?”
“殿下,三千石,下官还在各处设置粥棚,每日都会……”
“每日几灶?每灶几桶?每桶又是几勺?水几何?米几何?”萧瓒问罢,嘴巴里被茹荷塞满葡萄,面上是谄媚,实则更像是要报复撑死他。
这些问题一个借着一个,在场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乡绅们大气也不敢出,面面相觑,陈县令支支吾吾,边说边擦汗,目光游离不定。
“回殿下……每日……每日设十五灶,每灶……每灶两桶粥,每桶……每桶约莫二十勺,水……水是按常规比例,米……米也是依着惯例……”
“惯例。”萧瓒略带嘲讽的勾起嘴角:“陈大人不必如此慌张,我初来锦城,有些事务还不熟悉,得大人在旁辅佐才是。”
“太子殿下抬举了,谈不上辅佐,臣会尽全力配合殿下。”陈县令头也不敢抬,勾着的腰又朝下弯了弯。
通义伯走到陈县令旁边,将他这一把老骨头扶起来,又向太子行礼:“殿下,臣方才饮酒太猛,现下有些不适,可容臣稍事休息?”
“准了,来人!扶通义伯下去休息。”
茹荷一看江元直走了,一定是有所行动,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大着胆子学起了通义伯:“殿下,妾也身子不爽,可否……”
还没等萧瓒开口,陈县令便出言训斥:“放肆!你一介卑贱的舞姬,能伺候殿下是你的荣幸,岂有不愿之理?要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你可知后果!”
茹荷被训蒙了,认清楚形式逃无可逃后,选择先妥协:“妾,不敢,不敢了,妾全好了,身子爽利得很。”
嘴上这样说,心里面想着,这该死的封建制度!老娘把你们都杀了!
萧瓒嘴角的讽笑转瞬即逝,被茹荷发现后,一个劲的灌他酒。
“殿下,喝啊。”
“来啊殿下,再来一杯好不好?”
满座皆无言,不是相传太子殿下冰清玉洁,不好女色的吗,难道是谣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至深夜宴席终是散了。
陈县令带着孙乡绅他们躬身将太子送至县衙大门外,谄媚堆满了整张脸:“今日多谢殿下肯赏脸,太晚了,直接让舞姬送您回行宫,殿下早些休息。”
茹荷将太子扶上了马车,又被陈县令拉到一边小声说话。
“你啊,跟着殿下回行宫,机灵着点,知道是谁把你送到太子殿下的床榻上去的,做人要懂得感恩,勤联系,我呀,是把你当干女儿看的。”
茹荷差点没吐过去,这县令的脸和他的心一样里面外面都肮脏。
做戏做全套,茹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您。”
“好孩子,快去吧。”
茹荷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长街寂寂,月光如水银倾泻,方才宴会上的喧嚣吵闹仿佛还回荡在耳畔,此刻只余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轻轻回响。
本来说想借着这次宴会,查一查县衙里有没有私吞的赈粮还有姐妹们的奴籍,现在全被萧瓒给搅黄了,茹荷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踹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穿越了,面前的男人是太子。
“哎哟老天。”茹荷狼狈的趴在他脚边,轻轻拍打刚才踹他留下的灰,更绝望的是,他身穿的是苏绣,根本擦不掉。“踹了就踹了,如何呢?又不能把我怎样,反正是没人看见。”
萧瓒自从上了马车就再也没睁开眼过,茹荷一直以为是自己给他灌多了酒,可到了行宫,怎么叫还是叫不醒。
一旁的下人也都急坏了,茹荷眼见形势不对想一跑了之,生生被拦了下来,没有办法,她只好又回去查看萧瓒的情况。
茹荷见他脸上渐渐起了些小红疹,心想不妙,又将脸贴近他的额头,这是发烧了。
茹荷凭借自己多年医学生的经验问萧瓒的侍卫:“齐同,太子可有对什么食物过敏?”
“不记得对什么食物过敏,倒是对一种水果过敏。”
“什么水果。”
“覆盆子。”
茹荷焦急地蹙着眉,覆盆子也就是树莓,方才在宴席间,自己似是有意无意喂了几颗树莓给萧瓒。
糟了,天天说死到临头,这下真是要死到临头了,这已经是严重的过敏反应,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忧。
茹荷坐在塌边,用浸湿的帕子为太子擦拭额头,他的体温高得骇人,呼吸声越来越重,颈间红疹已经蔓延至衣襟下。
江元直拿着一个匣子闯进来,大声质问:“出什么事了?”
茹荷心中一颤:“来不及同你细讲,请通义伯稍待。”随后又立即吩咐:“取绿豆、甘草各三两,急火煎汤!再取薄荷叶捣汁备用!”而后又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药方:金银花五钱、连翘四钱、生地六钱、丹皮三钱……笔尖微顿,又添上:鲜马齿苋捣汁外敷。
宫人们面面相觑,见通义伯颌首,这才匆忙去准备。
“阿瓒这是怎么了?”江元直坐在塌边一脸惊慌,声音急促。
茹荷站在一旁有些内疚:“殿下误食了覆盆子。”
“什么!要是阿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江元直惊恐万分,手指着茹荷:“你那个什么破方子,到底管不管用,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现在去叫随行御医!”
齐同也焦急地来回踱步。
“我开的方子一定管用。”茹荷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江元直深深叹了一口气,找了个凳子又坐下来:“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阿瓒醒过来,问责的事以后再说。”
过了好一阵,宫人奉上已经煎好的汤药,茹荷先尝一口试温,江元直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子,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小口喂他服下,又取来薄荷汁,轻轻擦拭红疹。
约莫一炷香后,萧瓒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热也开始消退,茹荷又取来马齿苋汁为他敷疹,动作轻柔熟练。
江元直和齐侍卫这才从刚才的紧绷状态稍稍缓和,却依然板着个脸:“我告诉你啊,要是阿瓒过一会还没醒过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通义伯放心,不会让你有收拾我的机会的。”
“咳咳。”榻上的男人轻轻动了下睫羽,缓缓睁开双眸,眸中寒光乍现,冷冷吐出一句:“再吵滚出去!”
“诶嘿,能骂人了,好了这是。”江元直兴奋地从凳子上弹射起来瞧他:“你可算醒了。”
茹荷站在床头难得温温柔柔的问:“殿下,没事了吧?”
萧瓒冷冷瞥了她一眼:“托你的福,没死成。”
“……”
茹荷被萧瓒那冷冷的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殿下没事就好,方才真是吓坏我了。”
萧瓒冷哼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江元直赶忙上前扶住他。
“我有话要问你,今夜乔装成舞姬,是打算干什么?”
“刚醒就问罪……”茹荷小声抱怨。
“什么?”萧瓒抬高了声调,苍白的脸上眉毛拧成一团。
茹荷“扑通”一声赶忙跪在地上:“民女是说,我乔装去县衙是为了偷东西。”
“偷什么东西?”江元直抢先质问,将手中同样偷来的盒子悄悄塞进了被子下面。
“是之前跟您提起过的众姐妹们的奴籍。”跟踩点赈灾粮的位置企图偷运比起来,这个的罪名好像是要轻一些。
“她们的释奴文书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她们自己怎么不冒这个险?”
“实话跟殿下说吧,她们是从西凉被买回来的奴隶,一辈子不能离开主家,生了病也不能出门求医问药,只能在家等死,而主家前段时间染上了疫病去世,这才想到要投奔我,我看不得姐妹们过得这样艰苦,便教给她们中原话,让她们学着识别草药,出门以纱覆面,有了释奴文书,身份就不再是她们的枷锁,等疫病过去,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再嫁个良民,过上梦寐以求的平凡日子。”
萧瓒轻咳两声,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胆大妄为。私自潜入县衙,若被发现,你的头颅就要去坟地里找了!”
茹荷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倔强:“民女知道,可若不这么做,姐妹们永远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日,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被我搅黄了?”萧瓒嘲讽她无畏的狂妄:“你这计划漏洞百出,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恐怕早就落入陈县令之手,到时候,别说救你的姐妹们,你自己都性命难保!”
“殿下,一纸文书对殿下来说唾手可得,倘若您肯帮我这个忙,我愿意做您在锦城的眼线,我对锦城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路都熟悉,而且我相信您一定也对陈县令有所怀疑,说不定有了我可以如虎添翼呢?”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一个只知道闯祸的小女娘,我要你有什么用?”
“殿下不要带着世俗和性别的偏见就否定我的价值。”茹荷越说越激动,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
萧瓒看她简直就像是在看女娘家胡闹,面上也起了不悦之色。
“你所带来的价值不是无可替代的,用你,弊大于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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