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后,陈声拔开刚刚没电关机正在充电的手机,拿起桌子上的充电宝和线头,很快和季芜换好衣服出了门。
这会时间去清远的路上很顺畅,两个人到医院时,里面的病房已经乌压压站了一堆人。而外套躺在病床上打吊瓶,这会闭着眼睛像在休息。
医生说是因为外婆平常饮食太过重油高脂高盐,年纪大了之后也不怎么出去走动了,平常就自己坐在家里,缺乏锻炼,加上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心情不好,情绪浮动比较大,今天可能是碰上什么事了,突然一下情绪上来,血压飙升晕倒了。
现在稍微稳定了点,但还得先住院观察观察。
季芜安静听着,心情不好……因为谁心情不好?
平常外婆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季芜知道她心里想的多,但也知道她从来不会什么都憋在心里难受,这样一个纵观世事却心境平和的人,除非就是这件事她本身过不去,所以才情绪起伏以至于血压飙升。
过了挺久一会,外婆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清醒了点,见着这一屋子的人,愣了下:“怎么一下都来了?”
“妈您可真是,说的什么话,都晕倒了我们能不来吗?好歹是邻居发现您了,不然可怎么办呐……”
“平常让您吃清淡点,您也不听……是不是前段时间就开始头晕也没不告诉我们?”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妈才刚醒,说那么多干嘛——妈,您想不想喝水?或者饿不饿?”
……
众人的关心话语如潮水般涌过后,外婆又睡了过去,季芜站在他们身后,不经意偏过头,忽然发现病房外有个身影像是在偷偷往这里看,鬼鬼祟祟,看着就不太坦荡。
她一顿,抬脚走了出去,拉开门,看见对方猝不及防的一张脸。
意外的是,这是一个看着穿着深灰色西装,看着有些儒雅的中年男人,跟刚刚季芜的预想完全不同,但她还是直觉不太喜欢这个人。
更何况在别人病房门口偷偷摸摸做什么?
她刚想开口问,身后陈声忽然走了过来:“请问您是?”
男人被发现了也没直接掉头就走,而是停顿在门口,微微笑了下,道:“我见过你,论辈分的话,你应该称我为舅舅。”
陈声:“?”
哪门子的舅舅?
从小就没听家里人提过,更别说见过了。
门外的说话声很快吸引到了病房里的人,他们转头看过来,又在看到这个男人时齐齐变了脸色,最明显的当属柳音。
她面色瞬间铁青到让季芜都愣了下,随即她看见柳音似乎跟陈青远低声说了句什么后,就快步走了过来,经过她和陈声时落下一句“在这待着”,然后就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季芜听见脚步声走远,总归不是那种心平气和的脚步声,而是带着呼之欲出的火气,又鉴于在医院需要努力压制的声音。
“舅舅”……
她从没听过,但刚才那个男人也没必要编出这样一个身份来,所以是因为什么事和这边的家人不往来了吗?
外婆是因为重新见到了对方才心情不好的吗?
还没等她想清楚,柳音已经推门回来了,脸色并没有比刚刚好多少,她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那情况,别人问了也敷衍了过去,但季芜明显感觉到,这屋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知道些什么,却对这件事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包括陈青远,他已经站到了柳音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陈声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在间隙寻空在病房外问起陈青远,他回答说是个不太孝顺的儿子,后来成年跟家里闹了点矛盾,直接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也从没跟家里人联系,更没关心过家里人。这会突然回来,大家看到他肯定没办法多开心。
……
*
一直到了第二天临近傍晚,外婆才慢悠悠醒转过来,看着更有精神了些,很多人上班的上班,接小孩的接小孩,季芜和陈声请了假,留在病房里陪她。
季芜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拿着水果刀给外婆削苹果,陈声就被外婆打发去外面给她打包一些粥和小菜了。
察觉到外婆是故意让陈声出去的,季芜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她手上,说:“外婆,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有话和我讲……怎么了?这么着急讲?”
“其实等您养好了身体,我随时都可以回来陪您的。”
“就会逗我开心,你平常还得上班呢。”外婆那些苹果咬了一口,像是有点犹豫地开口道:“我现在挺好的……外婆想跟你讲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想。”季芜放下水果刀看向她,一副十分认真听讲的模样。
外婆先把苹果放到一旁空的盘子上,又握住季芜的手,目光看向远方,慢慢地讲起来:“你们这些小辈其实都还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啊,有一次去医院查不出说无法生育,现在你们看当然不算个事儿,但当时在我们那小地方可是天大的事,我吃了很多药也没用,现在想来就是那些个偏方子……还以为要嫁不出去了呢,结果当时你们外公就是不顾家里反对要和我在一起,说什么我娶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她生孩子的肚皮……”
季芜微微笑了起来:“您和外公都是很好的人。”
外婆也笑了下,接着说:“后来我们结婚了,就打算啊,去领养一个小孩,也确实去领养了一个男孩子……不过你们都没见过,因为他很早就离开家了……”
季芜愣了下,直觉外婆话里提到的领养的这个孩子,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
但她没说话,听外婆往下讲:“后来我身体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你们外公就着急带我去医院检查,检查一出来,发现我怀孕了……最后是发现之前那家医院结果弄错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把那个孩子视为己出,他也十分乖巧……后来我又生了两个女儿,最小的就是小音。”
“她们都知道哥哥是领养的,但都对他跟对亲的没有任何区别。”
“老二她后来去念了技校,也不在家住,家里就剩下这两个孩子,天天黏在一起,玩得很好……可是突然有一天——”
季芜莫名有点紧张,也感觉到外婆握着她的手此刻微微用了力。
“——你们外公看到那孩子在……亲小音。”
季芜的心重重跳了起来,她好像要猜到为什么外婆为什么这么着急地给她讲这个故事了。
说完这个词,外婆后面说话就变得顺畅了起来:“说实话,没有人看到那一幕会很平静。但你们外公没有声张,只告诉了我,我们就打算先观察看看,直到后来我们发现其实小音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只把他当成亲哥哥……他原来只是在小音睡着的时候做那些动作,只是小音有一天忽然醒过来被吓坏了,连忙跑到了我们房间一直哭……”
“后来你们外公就强硬地要求他断了这个念想,却没想到,这个一贯乖巧听话的孩子居然为此激烈反抗了……后来闹出来挺多事情的,家里亲戚都来了,也没用……老头子被他一气,脑梗……走了。”
“小音这才从房间里出来,拿着扫把把那……赶出了门。”
“后来整个人都沉默了很多……直到后来遇到了青远,她才慢慢地,有了一点以前活泼的样子……”
季芜越听心里越揪紧,到后面心直接沉了下去。
外婆温和而苍凉的声音隔了两秒再次响起:“不是亲生的没什么不可以在一起的,虽然我们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接受,毕竟是当儿子养的……但后来觉得只要两个人好就没什么。”
“可是他这样一意孤行……小音后来虽然没提起过,看着像是淡忘了,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没过这个坎,可能把老头子的死都归到了自己身上……”
季芜:“外婆……”
外婆的眼睛看向她,好像穿透了一切秘密一样:“我知道你们不一样,但小音……哎,终归是我这个当妈的当时没保护好她,也没开导好她。”
从除夕那天门口撞见开始,季芜就知道外婆知道了。
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尽管她和陈声的关系,跟柳音和那个人的关系不一样,但这件事情在柳音心里留下的深刻的伤疤,让她不可能会接受看着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就好像是,非要让她揭开伤疤对比不同似的。
她理解,真的理解。
甚至觉得她真是太好了,如果是她自己的话,恐怕连跟“领养”相关的,比如带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回家都做不到。
如果不曾听说这个故事,季芜只会那么“简单”地当成是长辈良久习惯被打破的不适。那么只要她再坚持一下,好好沟通一下,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了?
可现在局面完全不同了。
她既无法就此放弃陈声,也不敢去跟柳音承认。
从前有过的担心害怕的时刻,除了听说父亲车祸那日,再没有比今日更甚。
外婆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小芜,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有个准备,好好想想——声声这孩子心里执拗得很,我知道,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外婆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也希望你们一家人别有矛盾……”
季芜很轻地眨了下眼:“不会的,外婆您放心。”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陈声提着袋子走了进来:“放心什么?”
他的眉眼真是十分好看,专注看着人时,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季芜感觉到自己稍稍冷静了下来,弯了弯唇道:“外婆让我们也要注意身体。”
她没打算跟陈声说,外婆也没打算。
外婆什么想法不知道,但在她看来,这种事情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怎么能让两个人都烦心呢?何况她希望起码以后,陈声能永远扬着笑,走在平坦、顺遂、鲜花满地的路上。
至于其他的,尽管听着有些难,但她得相信自己,然后慢慢来。
……
*
外婆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办了出院手续接回了家,季芜和陈声也回洛城了。
请假了这些天,季芜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季芜回家时没见到陈声,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了,她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想了想,也拿起一把伞出门走去了超市。
到的时候,陈声已经结完账正走出来,头顶突然轰隆一声响开始下起雨来。
晚上回家时陈声要不就在客厅里坐着等她,然后给她一个拥抱,要不就在她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季芜总能见到他。
只是很久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碰面,季芜居然还觉得有点新鲜。
她刚要抬脚朝陈声走过去,陈声就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伞,打开,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你今天下班好早,我感觉我好久没有在这个时间见到你了。”
“马上就忙完了。”季芜原本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一些过来提,却被陈声让了一下,她慢腾腾收回手,又问:“怎么突然来超市了?”
陈声:“家里冰箱空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想做点菜,等你晚上回来吃。”
季芜弯着唇道:“好贴心啊,谁要是当你对象一定很幸运吧。”
“那还是我比较幸运。”陈声撑着伞往她的方向歪了点,声音含着模糊的笑意,季芜看了眼,抓着他的手往他那边挪了挪,也往他身上靠近了点,手没再松开。
走到小区楼下时,季芜松开手抓住下面的伞柄示意陈声松开,陈声却没松开,看了她一眼,稍微用了点力借着伞把她拉了过来,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唇。
季芜一愣,听见他说:“忍不住了,谁让你一直贴着我的手。”
“……”
季芜觉得他实在有点不要脸,但也没说什么,干脆地拉下他的衣领重新亲了上去,伞也在两个人的动作间倾倒,挡住了两人的身形。
……
第二天季芜去出这里的最后一次差,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她上飞机前跟陈声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关机了。
睡了一觉起来时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到,季芜忽然就想到外婆说的那件事情,这段时间根本没空想,这会细细想来,觉得还是得再去问问外婆有些细节……
这么想着,二十多分钟很快就过了,季芜把手机开机,发现了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柳音陈青远的,她眉头微微蹙起,觉得不太对劲,正想回拨,陈声恰好发来消息——
【飞机应该差不多落地了吧】
下一条是。
【外婆快不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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