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季芜先起身去打开了客厅的灯,行走间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麻了一片,心跳快得让人有些难以忽视。
她重新走回去,坐下,尽量想让自己解释得更能让人接受些:“柳姨,对不起,不是想瞒着您,我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您说的……”
话还没说完,柳音就突然打断了她,语气异常坚硬:“和不和我说不重要,我希望你们分手,这件事我可以当从来都不知道。”
季芜一顿,停下了话,却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间点,可真是……十分不巧。柳音还没从外婆的离开里走出来,又突然知晓了这件事,她现在说什么对方一定都听不进去。
柳音又说:“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你们也一直如姐弟一样相处,怎么又会这样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从前被她忽视的许多事,比如陈声总不乐意听到季芜和别的男生的事,比如之前那次在厨房她提起陈声喜欢的人时季芜心不在焉的状态,比如他们为什么非要一起租一个房子,明明都成年了,明明其他的姐弟只会觉得一个人住更好……比如那两根红色和黑色的手绳…………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是她自己,不敢去想,自欺欺人。
季芜:“柳姨,很多事情没办法说清楚,我……”
柳音似乎仍旧不想听她多说,再次打断她,声音却陡然柔和了下来:“小芜,是不是陈声他一直缠着你你才不得已答应他的?你告诉柳姨,柳姨去跟他说清楚好不好?”
季芜看着她,缓慢摇头:“不是的。”
柳音像没听见似的,语气喃喃:“一定是这样的,他从小就爱缠着你,人还没长大,想法没轻没重的,想到什么就做,说不定根本没分清是什么感情呢……”
季芜听着她说,并未插嘴。
柳音很快突然抬起眼看向季芜,手抓住她的,接着说:“小芜,你们是姐弟,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姐弟,我们家人是这样认为的,别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你们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知不知道?”
“算柳姨求你了,你们分开好不好?然后我们还是一家人,跟以前没区别。”
季芜眼睫微微颤动,心里仿佛有只手抓着让她喘不过气,她反手握住柳音的手,想好好跟她沟通,又或者是先安抚她的情绪,但不知怎么,她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才喉咙干涩地卡出几个字——
“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他分开。”
柳音忽然又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声音仿佛有些颤抖:“我真的……从你来到我们家开始一直都对你很好,把你当女儿对待……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你们要这样?”
说着她就站起了身,似乎要往外走去,季芜皱起眉跟着她走,话音柔和:“柳姨,您先冷……”
话没说完,柳音身形忽然颤了下,随即一歪往旁边倒去,季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但还是被带得一同摔到了地上,她的手垫在柳音的脑袋下,砸到地板上生疼。
不过已经来不及缓一下了,因为柳音此刻面色苍白,冷汗淋漓,紧闭着眼全身都在发着抖。
季芜赶紧抽出口袋里的手机,拨打了120,说清了这边的情况后先挂了电话。
她轻轻拍着柳音,有些语无伦次:“柳姨,没事的,附近医院很近,医生很快就来了,再坚持一下……”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左右,季芜就听见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她小心翼翼地把柳音放好,然后先起身过去打开了门,没一会医护人员就抬着担架从电梯出来了,她帮着把柳音一同放上去,然后抓着手机关上门,一同坐上了救护车。
又很快到了医院。
季芜跟进去,人被推进了抢救室,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时,她才喃喃说了句:“柳姨,平安健康……”
大概只过了一会,陈青远和陈声就接到了她的电话赶了过来,季芜甚至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柳音大概是被她气成这样的。
她万分后悔自己刚刚态度的强硬,明知道最近柳音状态不好,明知道柳音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明知道这件事她没办法这么容易接受……她明明都知道要慢慢来的,为什么刚刚要那么着急,那么刺激她…………
过了不知多久,抢救室的门被缓缓拉开,里面的医生走了出来,说:“病人已经稳定了……是碱中毒,还有长期焦虑……需要再做些检查……最近是不是情绪上有什么问题……今天又激动了……你们家属应该好好关注,千万别再让她气到了,不然后果……”
医生的话断断续续传进季芜的耳朵里,碱中毒……就是被气的……确实是她气的……都怪她……
她低着头脑中混乱,浮浮沉沉回忆纷扰,直到陈声突然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发现柳音已经被推进病房,陈青远守在旁边。
陈声刚刚就发现季芜有些不对劲,他握着她的手时更是发现一片冰冷,他低声问:“被吓到了?”
季芜看了眼他,缓慢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有点。”
陈声的手倏尔落了空,他一顿:“你怎么了?”
“没有。”季芜好似苍白地笑了下,又好似没有,她声音轻飘飘的:“就是有点担心——我们进去吧。”
陈声看着季芜往病房里走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
……
柳音醒过来时,季芜借着倒水的理由略微站远了一些,但并不明显。
她怕柳音看到她时又一时气上心头,伤到身体。柳音跟他们说是最近几天没怎么休息好才这样,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她说自己饿了,突然打发陈青远和陈声去外面打包吃的,两个人一起去,帮忙提……
病房只剩她们两个人时,柳音虚弱地跟她招了招手,季芜顿了下,走过去,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没事。”柳音摇了摇头,她望着季芜时,好像极尽虚弱,又万分顽固:“小芜,柳姨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现在求你,和他分开,他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提分手他一定会同意,好不好?你答应我……”
柳音说着说着又仿佛有些呼吸不上来,季芜微微睁大眼睛,慌张地抚着她胸口,轻声说:“您别激动,我答应您。”
柳音忽然死死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答应……真的吗?”
季芜闭了闭眼,有些话从一说出口就没办法再反悔了。
她真的太害怕一个对她好的长辈在她面前缓缓流失生命,何况这原因还是因为她……她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徐徐图之,也没办法说点假话先揭过此事,柳音受不了,她也受不了。
如果她刚刚不答应,那柳音很快就会再进一次手术室,红灯亮起的感觉太可怕了,她不希望再经历一遍。
当初收留无家可归的她的人是柳音,后来对她悉心照顾的人也是柳音,现在被她气到进了抢救室的人还是柳音……如果柳音对她就这么一个要求,那她就算有万千无法答应的理由也应该答应了。
她弯起一个笑容,大概看着有些惨淡:“真的。”
柳音像是怕了,她仍抓着季芜不松手,本就虚弱的人在此刻却仿佛拥有极大的力气,抓得季芜有些喘不过气,她说:“你发誓。”
“发誓。”季芜说:“如果我又反悔,就让我接受报应,不得好死吧。”
“不,不……”柳音慌张地松开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季芜安抚地拍了拍她,整个人好似已经从刚刚的混乱中脱离出来,又成了那个行事自如的人,她笑了下:“就当我是怕自己反悔,给您加一层保障。”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说完,她又说:“柳姨,您要安心养病,身体健康,然后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处理好,好吗?”
……
*
柳音后来出院了,陈声三天两头往家里跑,怕她情绪不稳定出什么问题,后来陈青远实在受不了了,说他应该专心点忙自己的事,让他少来点,家里还有他来照顾呢……
于是陈声就减少了回家的频次,但还是每周回一次,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他发现,自己好久没和季芜好好说过话,她明明辞了职还在休息,却总是天天往外跑,甚至在外面一连住好几天,像是忙什么事,问起时她也总是含糊了事。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季芜好像在他不经意间往后退了许多步,只是最近他忙着实验室的事情,又忙着学校的毕业答辩,等他事情做完后歇一歇,反应过来时才发觉他已经有些看不清对方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难以言喻的慌张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他责怪自己的迟钝,更想知道季芜怎么了……
所以他几乎立刻请假赶回了家,又担心她不在,正想拨电话时,看见房间门微微打开,季芜站在衣柜旁似乎在整理衣服。
他按掉手机,缓慢地走上前,眼神不自觉落在她的手腕上,发现红绳不见了。
季芜听到声响,回过头,有些惊讶:“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实验室?”
“请假了。”陈声听见自己说。
季芜一顿,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去,问:“不舒服?”
陈声看着她,缓缓摇头,忽地抬手抱住她:“你怎么在收拾衣服?”
季芜:“整理一下,把没用的丢了。”
陈声感觉到季芜有些僵硬,也没有抬手回抱他,他闭了闭眼,没去问红绳的事,只是又把她搂紧了些:“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季芜沉默了会,随即像是笑了下:“今天早上不是才见过?”
“不一样。”陈声一点也不敢松开她,甚至不敢问,生怕问出来的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他只希望自己这样抱着她,直到她抬手回抱住他。
可过了会,季芜抬起手,轻轻推开了他,笑着道:“去外面坐吧,我把衣服收完。”
陈声看着她,忽然按着她的肩膀吻上她的唇,意味里都是带着慌张的横冲直撞。
季芜愣了下,手抵到他的肩膀处,用了点力,像是想把他推开,只是过了几秒,又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松开了原本的力道。
陈声终于闭上眼睛,专注地吻着她的唇。
这些日子的场景一幕幕在他脑子里过着,季芜好像真的悄无声息地变了个样子,那些藏在暗处的细枝末节,是不是就为了提醒他……
也或许是他想多了,只是未来真的太虚无缥缈了,连眼前这个人也开始不确定了。
不知吻了多久,季芜终于伸手推开他,微微喘着气:“请假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陈声低声说,他伸手抹过季芜的唇角,又问:“妈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季芜垂下眼:“嗯。”
……
晚上吃饭时氛围和谐,柳音看着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季芜也难得在席间说说笑笑讲这么多话。
说着说着,柳音笑着握住季芜的手,好似无意地说:“小芜啊,你和陈声永远都是最好的亲姐弟,我就希望你们能永远这样相处。”
陈声心一跳,看向季芜,只见她一如往常地弯了弯唇:“嗯,我们会的。”
随着这句话,陈声从这一天白天就开始的惴惴不安好像有了实感,他好像没想多,但他不敢问,怕问了就真是那个结果了。
于是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他都没敢回去,找了个借口在常昱家住了两天,忽然接到季芜给他发的消息,让他今天回趟家,有话和他说。
陈声觉得自己大概是脚步虚浮回到家的。
刚打开门,一抬眼,就见她的房间门被打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东西都空了,而一个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客厅,季芜走了出来,平静地看向他。
他好像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宣判一样,听见她说——
“分手吧,我们。”
“东西我会搬走,还是分开住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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