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美国纽约。
房间里一片静谧,浓重的窗帘没拉开,里面的人无法感知外面的时间,好像白天可以,黑夜也可以,什么都不重要。
“呲”的一声。
季芜从沙发上坐起来,望着手里刚被打开的打火机,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娴熟地点上。
烟雾弥漫,季芜垂眸看了会,却没放入嘴中。
直至整根烟即将烧完,她把烟按到一旁的烟灰缸里,门铃就响了起来。
“季,你醒了吗?”
门外说着一口嘹亮美音的是她现公司Venturo里的一位白人同事,不久前给季芜发消息说过来找她。
说起来,她现在仍是在一家战略咨询公司,比起从前的忙碌程度只高不低。
好像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
“醒了,稍等。”
季芜声音抬高回了句,随即手一抬,按下旁边的开关,灯一下亮起。
她没停顿,进卧室拿了身衣服换,也就一分钟的时间,就走过去拉开了门。
白人同事名叫Twyla。
她一进来就把视线落到了眼前的女人身上。平心而论,季芜真是生得十分漂亮。尽管此刻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总是恰到好处的独特,有时懒懒撩眼看人时会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可人一旦靠近却又会发现她眼底的冷淡,一来一往之间更显几分动人。
只是自从她四年前来到这里后,身边对她好奇的人只多不少,她却从来没谈过恋爱,就连平常偶尔约她出去喝酒,周围都找人接起吻来了,她仍旧坐在那儿岿然不动。
有人背地里还好奇她是不是性冷淡。
但Twyla觉得不是。
非要说理由的话,也说不出,就是一种直觉吧。
她问:“刚睡醒?”
“没。”季芜把门关上,简短回道。
Twyla又看了两眼她的脸色,忍不住说:“季,你是不是又失眠了?真不用去找个医生看吗?”
她是偶然知道季芜失眠这个事的。
所有人对她一开始的印象除了漂亮冷淡,就是不知疲倦。
她仿佛感受不到累一般,又好像不需要睡眠,当别人连熬几天大夜累倒在工位上时,季芜手边放着杯咖啡仍在工作,除了脸色比以外还要苍白点,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掉的湖水。
起初这里没人跟她熟,后来是她有次回公司拿材料,撞见季芜吃安眠药,然后在工位上随意睡下。
当时夜深了,公司里就剩她一个人,灯也只有一盏,她也是没看清她吃了几颗,就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把她摇醒。
显然季芜还没来得及睡着,被她摇醒后似乎懵了一下,问:“怎么了?老板通知要加班?”
Twyla看她这样,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我看到你吞安眠药以为你想自杀……”
季芜当时像是被惊到了,有好几秒没说话:“……两颗也死不了。”
Twyla觉得自己当时脑回路比较奇特,听见这话居然回了句:“你还真想死啊?这可不行,你长这么好看又优秀,死了多可惜,我都会为你难过的。”
季芜明显愣了下,忽地笑了起来:“我只是有点失眠。”
Twyla被她的笑晃了下眼,好像自从成为同事以来,她记得季芜笑过许多次,却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动人。好像这才是她的真心一样。
她一顿,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有点尴尬:“对不起,我不是咒你死的意思。”
季芜弯了下眼睛:“没关系,谢谢你的关心。”
从这以后她们好像就熟了起来,一直到现在。
……
季芜笑了下:“没事。”
Twyla一顿,还想说点什么,一走近闻到了刚刚未散的烟味。
她想了想,问:“晚上去喝酒吗?”
季芜想了下:“去。”
Twyla倒是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之前叫她十次她可能就有一次会去。
不过她也没在意,往沙发上一坐,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听说我们公司在你们中国设的分部需要人手,最近老板在考察调谁回去呢。”
“你说会不会让你回去啊?”
“嗯?”季芜刚倒了两杯温水过来,一杯推给她:“没听说过,也没找我,应该不会吧。”
Twyla:“可你正好是华人。”
季芜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华人。”
Twyla又说:“你能力很强。”
所以很有可能会派你回去。
“公司里谁能力不强。”季芜顿了顿,唇角浅淡的笑意倏尔消散:“我没有回去的意愿。”
Twyla看着季芜,识趣地住了嘴。不知怎么,她觉得季芜似乎很抗拒回到自己的国家,在国外这几年她也没有听说过季芜在国内的亲戚朋友,她不会去找人,也没人来找她,甚至手机聊天通话都没见到过,好似她是凭空就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一般。
但她知道,季芜每年二月份的时候会回国两天,这已经成了她固定请假的时间,公司里也不知怎么疯传了这件事,各种猜测都有。
……
晚上,Halbluft酒吧。
从外面的霓虹灯招牌往里延伸,推开里面厚重的门,里面的环境甚至比外面更暗,缤纷的灯光映在人脸上也只是勉强看得清。不远处的吧台里,一位戴着高高帽子和假白胡子的碧眼男人正在给客人表演调酒。
季芜坐在卡座一角,手里摇晃着刚刚拿到的一杯酒,没喝,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聊天,突然有人提议抽取木桶里的问题或挑战玩游戏。
她就被Twyla拉着坐了过去。
游戏不要太简单,就是个纯凭手劲和运气的转瓶子,转到谁谁就抽,回答不出来或者做不到就喝酒。
过了几轮,季芜透过手里的玻璃杯看到桌面中间的酒瓶在转了两圈后,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她。
众人立刻就把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似乎十分期待她会抽到什么。
季芜没让大家期待太久,反手就抽了出来,看到上面的问题时却顿了下。
另一边的一个华人同事言曲拿过她手里的纸条,念了出来——
“接过的最难忘的一次吻是什么时候?”
话音一出,众人都寂静了下来,极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看向季芜。不怪他们这样,实在是季芜这个人,相识以来过得太清心寡欲了,身边的人男朋友女朋友都换了好几波,她还是一个人。
别说什么接吻了,手拉手都没见过……
不好奇才奇怪吧。
头顶的灯光明暗交错,落在季芜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众人觉得她就好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里,不过也就一两秒的时间,季芜回过神,抬眼看向他们,微微笑了下:“说不出来,都挺难忘的。”
众人一齐呆了下。
季芜挑眉:“你们什么表情?”
有一个人脱口而出:“何方神圣能让你有世俗的**啊?”
季芜:“……”
由于这句话用英文太难表达,这位华人同事忍不住用母语表达了自己的心情,结果三四个的华人同事笑了起来,另外一大半的白人同事听得云里雾里,只好七嘴八舌地问着“神圣”是什么,“世俗”又是什么……
半天听不到一个答案,Twyla只好转回来,忍不住拉了拉季芜的袖子,季芜有些无奈正要开口时,言曲忽然出声,尽力解释了一遍,只是话音里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一位白人同事听完后,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忍不住用学了很久但还是蹩脚的中文,对季芜喊着道:“没错,没错!季,你就是跟他们说的一样……活得跟那个……你们那边的神仙一样禁欲!”
季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众人哄堂大笑中,季芜无奈地摆了摆手,刚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就听见一个人问她:“季,我好想知道,你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季芜手一顿,抬眼看向对方,模糊灯光里似笑非笑:“这好像是第二个问题。”
“……”
有人听见这句话,立刻拿起酒瓶子似乎对准了季芜,卯足了劲想往她那儿转,但季芜下一秒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抛下几个字:“你们玩。”
Halbluft并不禁烟,一开始季芜很不习惯,后来渐渐的,连她自己也会点烟了。
门口霓虹灯招牌下,她抽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的味道进入口中时其实有一点呛人,但她没什么反应,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到前方,身后门内隐约传来音乐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响在此刻寂静的夜里,过分喧嚣了。
……
游戏过了一轮又一轮,周围的人酒意冲天,却还都清醒,Twyla发现季芜那会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虽然人不至于会丢,但她还是起身往外走去找她。
推开厚重的门后,Twyla看见这会季芜站到了另一边的路灯旁,整个人几乎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头算得上清晰。
说来也奇怪,她其实觉得季芜不太喜欢烟味,却自从相熟开始,她知道季芜的口袋里总会装着一包女士烟。
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她并不上瘾,也不为气氛,她似乎只是,让这包烟提醒自己一点什么。
季芜站着的姿势有些随意,手里夹着烟慢慢抬起放入嘴中,抿着苍白的唇轻轻吸了一口,又在烟雾想要再往里进入时缓缓吐了出来……
可能是酒精作祟,那一刻Twyla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季芜此刻有些难过,难过到,好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开心起来了似的。
她有些呆愣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季芜似乎偏过头时看到了她,把烟头在旁边按灭,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来找我?”
Twyla点了点头,问她:“季,你想回去了吗?”
“嗯。”
……
*
过了几天,会议室里,白人老板坐在中间,说了Twyla上次提到往国内分部公司派遣人员的事情。
聊着聊着,老板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季芜:“季,你想不想接受这个调任?”
季芜弯了弯唇,干脆利落道:“不想。”
老板扬眉:“中国是你的家乡。”
季芜:“是家乡也不一定非要回去。”
老板笑了,点头:“但我觉得你和言曲最合适。”
突然被点到名的言曲:“?”
他无奈笑笑,在季芜之前出声,和老板开了个玩笑:“老板,老实说,我非常接受公司对我的所有安排,但您这也太突然了,我刚交了一年的房租钱呢,要不您给我出?”
老板又是一笑:“公司会解决你的问题。”
言曲没什么正形地给他敬了个礼,立刻说:“我当然愿意听从公司的任何调度。”
季芜:“……”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话,老板就先开口了:“季,你和言曲两个人都非常优秀,我很信任你们,而且只有你们之前从小在中国长大,我相信你们对那边的市场一定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所以这次就让你们两个回去,其他事情不用担心,公司会安排好,你们尽快把手上的业务交接好,一个月后正式调任。”
“……”
她都不知道,原来公司里的华人员工就她和言曲是从小在中国长大的吗?
这个理由很好。
如果她是老板,也会这么选的。
这话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她起码这会没法拒绝,只能等回去之后再看看能不能调回来了。
季芜沉默两秒,点了点头,问:“我们去哪个分部?”
Venturo在中国几个地方设了分部,原本她觉得有拒绝的余地来着,所以之前压根不关心就没问Twyla,甚至刚刚一开始时也没怎么认真听。
老板并不在意优秀的员工偶尔不听他说话,于是他重复了一遍最开始就提到的地名:“洛城。”
季芜一怔。
很好。
怪不得非要让她回去。
老板大概连夜重温了一遍每个华人员工的简历,最后觉得,舍她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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