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虽然对面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但还是默契地闭了嘴，一起看了过来。
而季芜，她就有点不太理解陈声这话的意思了。
是听到她刚刚说话觉得很烦？
还是觉得她现在不说话是不尊重他？
斟酌之下，季芜握着水壶，淡定地进行了刚刚的问题:“你们喝水吗？”
吴凡回过神来，哈哈笑了一声，把水壶接了过去:“喝！”
陈声对这种有些尴尬的氛围恍若五觉，缓缓收回视线后，慢条斯理地把水杯推到吴凡面前，示意他倒。
吴凡垂着眼，有点心神不定。
刚刚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陈声这性格怎么说也不应该是，在停下来和季芜这样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交流的……
加上他刚刚莫名其妙的那句话！
“啊！”
没等他想通，水壶里的水倒满流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手上，旁边陈巧祯不自觉叫了出来，还忍不住补了一句:“得亏不是热水，不然我现在可要打120了。”
“……”吴凡回过神，赶紧举起了水壶，放到一旁，再仔细一看，简直“水漫金山”。
下一秒对面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递过来几张纸巾，他刚要开口道谢，陈声就蹦出来几个冷漠的字:“不客气，水已经到我面前了。”
吴凡:“……”
季芜看了几秒“惨不忍睹”的桌面，从自己包里抽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陈声似乎顿了下，然后碍于手里纸巾不够，才慢腾腾接了过去。
服务员很快发现了这个“意外”，赶紧拿着吸水巾过来擦干，桌面很快恢复干净。
一瞬静默下来，季芜自觉应该开启一个适当且舒适的话题，刚要开口，陈巧祯就突然有了动作。
她一把捂住肚子，朝吴凡喊:“突然肚子好疼——这儿的卫生间在哪，你能带我去吗？”
吴凡愣了下，刚点头，还没说话，就一把被陈巧祯拉了起来。
力气之大，不像肚子痛的……
“……”
季芜看着对面瞬间消失的两个人，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冲动，都想直接起身跟他们一起走了。
单独留个跟她“有仇”的冰块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刚刚人都坐在这里的时候，她稍微还能想到几个让人舒适的话题，但如果面对的只有陈声，那估计她讲什么话题听起来都不太舒适了……
但不讲好像不太行。
她拿起杯子，艰难地喝了口水，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开口问道:“你们点好了吗？”
几秒后，陈声“嗯”了一下，算作应答。
季芜又问:“你饿吗？”
陈声偏头看向了她，没说话。
季芜跟他对视两秒，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可以先吃我们点的。”
陈声仍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过了几秒，等季芜忍不住先移开视线时，才忽而轻笑了声道:“你是在没话找话吗？”
“……”
季芜瞬间把已经到喉咙口的下一句话咽了回去，默不作声地转过头，从锅里夹出一块烫了太久的肥牛。
咬了一口，索然无味。
过了一会儿，在两人的一片静默中，有两个女孩忽然从另一边走到他们面前，微微红着脸，其中一个轻声细语地问:“不好意思打扰啦，我们是洛大的学生，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当代情侣对晚婚和生育焦虑的看法——方便跟你们做个简单的采访吗？”
另一个女生又补了一句:“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
季芜一愣:“我们不是情侣。”
原本这句话就是自然而然说出的一句事实，但说出口后她心里莫名跳了下，微微偏了下头，看见陈声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
这话其实怎么也轮不着她说。
她这样一说出口就显得怪怪的。
季芜默了默，看向那忽然变得十分尴尬的两个女生，笑着绕过了这个话题:“你们怎么直接在火锅店问了？”
“来吃火锅，顺便做个课题……不好意思哥哥姐姐！我们刚刚还以为你们是……”
季芜:“……”
这个可以不用再提……
而且刚刚她和陈声毫无交流，也不知道这俩小姑娘从哪看出来他们是情侣的。想象力得多丰富啊。
两个女生很快手挽着手急急忙忙地走了。季芜悲催地发现，经过了这么一遭，旁边的人好像更不开心了。
她垂着眼，安安静静地戳了会碗，然后转过头，开口道:“我……”
刚说了一个字，陈巧祯和吴凡就走了回来，她重新把话吞了回去，吞得面色十分难受，只好低下头继续戳着自己的碗。
陈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说的那个字，不过大概听到了也不想理。
吴凡:“刚刚路过两个女孩，听见她们说什么好尴尬，居然找到一对吵架的情侣采访……哈哈哈也亏她们想得出来……在火锅店就逮着人采访……”
陈声:“……”
季芜:“……”
除了陈巧祯附和了他两句外，没人说话。
原本吴凡还在开着玩笑，打着哈哈，后来实在哈不下去了，也跟着埋头吃肉。
心里又疑惑又后悔。
疑惑的是陈声今天话怎么能少成这样？
后悔的是他刚刚为什么说要拼桌！！
这是他吃过最难捱的一顿饭……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
很快他就开始思考陈声和季芜的关系，最后就简化成了，这俩人以前是爱过还是恨过？
不过他才不敢去问陈声，他现在心情这么不好，一张口肯定能把人噎死。
或许很快，这顿饭就吃完了。
火锅店外，雪还在下着，吴凡略显尴尬地跟季芜和陈巧祯说了声再见，然后没撑伞就急忙扯着陈声的胳膊赶紧走了。
留下季芜和陈巧祯站在原地。
季芜看了几秒陈声淋着雪的背影，而后收回视线，偏头问:“肚子不痛了？”
“……”陈巧祯装模作样地捂了下肚子，厚着脸皮说:“好像吃了顿火锅就好了。”
季芜懒得拆除她，半晌，说了句:“以后别这样，他不会想单独跟我待在一起。”
陈巧祯一愣，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季芜笑了笑:“这么久没见，你对我们的记忆也停留在以前了吗？”
陈巧祯垂下头:“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说清楚。”
“四年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季芜从包里拿出伞，撑开:“走吧。”
她们没有马上分开。
陈巧祯见她不远多提，便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你回来的？”
“今天？”季芜笑了下，心想以前认识的人里知道她回来的也就只有陈声了，虽然不知道他俩现在还有没有联系，但她猜陈声懒得说这件事。
所以。
陈巧祯很大可能就是今天来采访的时候不小心看见她了。
陈巧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没意思，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今天采访结束我去上厕所，路过你办公室时，正好有人进去找你，门打开一条缝，我就看见你了。”
“要不是我看见你你估计压根就不会来找我对不对！有时候真想把你吊起来暴揍一顿！怎么连句真话都不会说！”
季芜一愣，觉得这段话鲜活得好像她从没听过似的，似乎那些许久未见的空白时光也可以因为这些话而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被拉回了从前那些日子。
于是她又笑了下，只是这笑里莫名含了一点苦涩。
陈巧祯眼见她这样，心里酸得更是不行。
她不知道季芜当初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决绝离开，但也决不肯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失而复得”的朋友都在面前了，她还是少说些煞风景的话吧。
“所以是你去找Lillian总说了好话她才突然改变主意的？”陈巧祯开起玩笑:“你偷偷做好事是不是想弥补我啊？”
“不是。”季芜说:“我没想过我们会见面。”
“……”陈巧祯很快木了张脸。
季芜稍稍弯了下唇:“我只是从公司和她个人的角度出发提了些建议，如果你的采访提纲浮于表面或是哗众取宠的话，我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最终是因为你自己。
陈巧祯愣了两秒，忽地笑起来:“你还是一点没变。”
永远这么喜欢把自己的好心帮忙刻画成一种云淡风轻的理所当然。
季芜闻言怔了下，没说话。
其实她变了很多。
……
*
翌日雪终于停了下来，积雪还未化掉，季芜仍旧没有开车，下了地铁后走了一段，看见路边街角的咖啡馆忽然多了项围炉煮茶的活动，几个人坐在窗边，脸被炉子映得通红，谈天说地。
季芜刚到公司坐下，Lillian就敲门进了她办公室，简明扼要地说:“你带着人过去实验室一趟，跟他们对接清楚NFT发行项目的具体问题。”
季芜迟缓地点了下头，多问了句:“言曲呢？”
“他今天有事。”Lillian一顿，笑着道:“怎么了？”
季芜:“没事。等会我马上去。”
Lillian要关上门时又说了句:“对了，那位……上次没来的人如果在的话，你请他吃个饭？熟悉一下，毕竟以后还要沟通。”
……
过了十几分钟，季芜走出去，站到林念安桌边:“跟我出去一趟。”
“好的，姐。”林念安立刻从旁边拿起了手机和包，站了起来:“我需要带什么吗？”
季芜:“不用。”
林念安旁边坐了个刚来不久的洛大实习生，章盛宜，也被分到季芜这个组里，平常她就让林念安带带他。
这会他听见了对话，也抬起头看着季芜，很青春的一张脸，此刻嘴角笑出了两个酒窝:“学姐，我能一起去吗？学习一下。”
季芜顿了下，点头:“两分钟后电梯见。”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后面隐约传来几句——
“不是让你别叫学姐吗？”
“为什么不能叫？”
“像套近乎，而且听着不太正经……”
“……但她本来就是我学姐。”
“……”
季芜听得有些想笑，加快步伐回了办公室后，把电脑装进包里，就出发了。
路上忍不住想，昨天那么尴尬，今天还得见面……
不过转念想想，以现在陈声不愿意跟人尤其不愿意跟她交流的样子，很大可能估计是跟别人对接。
想到这里，季芜心情轻松了不少。
大楼下，季芜先做了访问登记，然后带着他们上了楼，轻车熟路地站到了实验室门口。章盛宜忍不住问:“学姐，你经常来这儿？”
季芜顿了下，回想起以前没人在实验室时陈声带着她来逛过几次，现在过了四年，竟然还记忆清晰。
陷入回忆的时间并不久，旁边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陈声的脸从回忆里隔着几年时光重新映到了她眼前。
却好像什么都变了。
季芜很快回过神，朝他弯了下唇:“我来和你们对接。”
陈声的视线在她身上一点便很快移开，一言不发地错身让开了位置，让他们进去。
章盛宜跟季芜走进去后，忍不住小声和林念安说:“我靠，这位帅哥好高冷。”
林念安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
“……哦。”
季芜当没听见，往里走，意外地看见实验室里只有陈声和另一个没有见过的女生。
她回过头，询问:“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陈声淡淡看她一眼:“不然呢？”
季芜被噎了下，随即如常地问下去:“其他人呢？吴凡也不在吗？”
陈声:“你很喜欢他？”
季芜:“……不是。”
这不就是正常流程，多问几句。
陈声似乎很轻地笑了下，坐下后，伸手扯了把椅子到她面前，朝她抬了抬下巴，简短道:“坐。”
随即又朝身后两人示意了下:“那边有椅子。”
然后林念安和章盛宜就默默地去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乖巧坐下后自我介绍了一下。
之后，陈声似乎终于想起来那边还站着一个人，他转过头，招了下手。
那女生就走过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笑得落落大方又甜美:“你们好，我叫孟云，刚来实验室没多久。”
随即又转向陈声，眨了下眼睛，小声说:“我先出去哦，结束了叫我。”
陈声点头。
季芜猜她大概就是吴凡口中提到的那个“小师妹”。
……
接下来的工作推进得十分顺利。
陈声和季芜非常能理解到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林念安和章盛宜边学习，边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程……
主要是有时候感觉其中某一个人话还没出口，另一个人就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现在的工作能力都已经需要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
后来结束，林念安喝多了水去跑厕所，章盛宜接到了学校里导师的电话，跑出去到角落里才接起来。
里面一瞬间只剩下她和陈声两个人。
季芜忽然想起Lillian说的话，战略性停顿几秒后，开口问道:“你有空吗？”
陈声偏头看向她:“？”
“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季芜顿了顿，又客气地解释道:“上次我们一起聚的时候你不在，以后我们也在更多地方需要交流，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
“没空。”陈声收回目光。
季芜停了下来，干巴巴地点了下头。
“那我……”
陈声:“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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