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内的反应和回答。
季芜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松一口气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情绪缭绕起来，绕得人心里发紧。
关上门，正好碰见从卫生间回来的林念安，她愣了下，问:“姐，你怎么了？”
季芜摇头:“没事。盛宜呢？”
林念安歪过头，指了指另一边走廊尽头缩在那里打电话的章盛宜:“还在打电话呢。”
季芜点了下头，随即说:“去拿东西，我们下楼等他。”
林念安本来想问为什么不在实验室里面坐着等，但见季芜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便住了嘴，安静地进去拿了包，跟看着心情似乎更不好的陈声说了声，就走了。
她实在不敢，但又忍不住去猜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是两个人吵架了？
可刚刚工作上谈那么顺利，其他有什么好吵的？
但他们这副样子！真的很像吵架了啊啊啊啊！
在楼下等了大约十分钟，林念安都想直接再冲上楼把章盛宜扯下来了时，章盛宜终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单肩背着包，扬着笑，迈着欢脱的步伐，向她们走来。
“……”
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季芜低头看了眼时间，邻近中午，便问他们:“中午不回公司了，想吃什么？”
章盛宜:“学姐，你和我们一起吗？”
季芜:“嗯。”
章盛宜笑着道:“那我吃什么都可以。”
林念安在季芜面前毫不掩饰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又对着季芜笑眯眯地说:“我也都行。”
季芜扯着嘴角笑了下:“你们还挺客气。”
最后她带他们去了家餐厅，回国后来过一次，味道不错。
等着上菜的过程中，章盛宜这活泼的性格又开始叭叭地说话:“学姐，你是刚回国吗？”
“学姐，你当时为什么会出国啊？”
“学姐，我学校里的专业老师到现在还经常把你挂在嘴边呢……”
“学姐，你刚刚是怎么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的？”
“学姐……”
季芜心不在焉，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旁边的林念安先被问烦了:“你能不能少点问题？”
章盛宜立刻住了嘴，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太少和学姐聊天了，所以今天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嘛。”
林念安:“……我算是知道你刚刚怎么能跟老师扯那么久电话了。”
季芜被他们俩来回几句话散了点沉闷的情绪，露出一个很轻的笑:“以后你可以多跟念安出来。”
林念安瞬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你放过我吧！”
季芜轻轻挑眉:“不本来就是你的人吗？”
林念安:“……”
章盛宜完全不在意林念安对他溢于言表的的“嫌弃”，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季芜，问:“安姐不带我没关系——学姐，要不我跟你吧？”
林念安:“？？？”
季芜愣了下，还没开口，林念安就忍不住先说道:“你是不是饿昏了脑子不太清楚？她哪有空带你一个实习生？天天教你怎么处理最简单的文件吗？”
章盛宜:“……”
季芜轻笑出声，对章盛宜说:“你先跟着念安学。”
章盛宜眼睛又一亮:“那后面呢？”
林念安:“后面？后面你先像我一样成功就在Venturo吧。”
章盛宜:“……哦。”
菜很快端了上来，两位小朋友非常给面子，不仅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都吃完了，还一直不间断地夸奖这店好，选择店的人更好。
回去路上，章盛宜安静不下来，忽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不过那实验室的人都那么有个性吗？就比如我们今天对接的那位陈……专家。”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合适，就挑了个不出错的。
对于这个，林念安也有点好奇:“是吗？”
季芜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章盛宜想说，就觉得他又冷又傲还厉害，有点好奇。
紧接着他又说:“不过他对那女生好像不太一样，还挺温柔的……我最后出来去拿东西时，正好碰见他们俩在讲话，好像是约好去哪一起吃饭……”
虽然陈声表情和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或许是那个女生对着一台“制冷机”还能面不改色地交谈，而且陈声也会搭理她，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陈声对她挺“温柔”的。
说着说着他就发现副驾驶上的季芜不应声了。
章盛宜盯着她清瘦好看的侧脸，被车窗外的阳光切割成不太清晰的光影，隐隐约约觉得她似乎有些疲惫。
于是他就安静了下来，同时还制止了想要应和他的林念安。
……
**
今年冬日洛城的年底，雪再次纷纷扬扬开始落下时，言曲提议季芜和他的两个组出去团建一次。
毕竟之前刚来时忙于交接工作，后来又一直在忙项目，本该团队里聚一聚的。这会正好趁年底，他们就赶在了最后一天去到了一家温泉酒店。
这里位置并不处于城中心，也正因如此，十分安静，适宜休息。
在前台领取房间号时，季芜正低头看手机，一旁章盛宜凑近她，问:“学姐，你在哪间？”
季芜抬起头，晃了晃手里刚拿到的房卡:“607。”
“我在你楼上……”章盛宜一句话没说完，身后酒店大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新的脚步声。
季芜尚未回过头，另一边言曲就已经扬声说道:“诶，朋友们！这么巧！你们也来这放松放松？”
她一顿，回过头，看见吴凡他们走了进来，陈声一身黑，只背了个包，远远地落在后面。
遥遥中，季芜仿佛看到他的视线从她旁边落到了她身上。
吴凡率先应道:“可不是！泡温泉的地儿就这最好！我们老何非让我们来放松两天，说是要劳逸结合……结果自己也没来。”
“你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Lillian姐没来？”
言曲:“她哪有空啊？我会转达你对她的思念的。”
吴凡笑:“去你的。”
大堂里一瞬间挤进很多人，季芜他们的人领了房间号后就退到了一边，吴凡时不时和他们插科打诨，实验室里有几个没见过的人也加入了进来。
陈声走到她旁边时，季芜垂下眼，不小心看到他微信页面上的头像。
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蓝白线条。
她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形状，陈声就已经把手机关掉了。
季芜收回视线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不可思议。
明明一开始谈合作见面就有加了微信，只是季芜当时消息太多，一下把对话框沉了下去，加上他们俩一般只在群里交流工作，从没互发过一条消息，她也没有特意去看，所以她居然刚刚才知道他现在的头像。
但就算是这样，她拿起自己手机看一下就行了，也不至于像刚刚那样……
还好陈声根本没注意到她。
接下来季芜也聊了几句然后就拖着行李箱上了楼。
这里的房间用了香薰，隐隐散发出一点淡淡的檀香，带着点穿越岁月的幽寂气息，但在门一打开时，好像时光扑面而来，来到眼前。
季芜刚把行李箱推进去，身后就有一道脚步声经过，她微微回过头，看见陈声径直路过她，拿着房卡打开了旁边的房间。
黑影转瞬即逝。
季芜顿了顿，反手关上了门。
她拿出手机，真的找到了陈声的微信，把他的头像点开，发现这似乎是一个类似飞机尾部划过蓝天的一个形状。
季芜默不作声站着看了两分钟，然后退出，进了一片空白的朋友圈。
又停留了一会才退出。
酒店后是一片幽深的庭院，曲折中有许多木格，提前预约了便可以推开其中一扇木格，享受里面一汪冒着热气的泉水。
而门外，就会挂上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季芜对泡温泉并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刚来的时候也没急着去，想着后面再说。
今天晚上过了零点正好是新年，酒店晚上时推出了许多项互动活动，顾客可以参与赢取奖品或优惠券，言曲带头，一伙人兴冲冲地去参加了。
季芜没去。
白天她已经陪他们去逛了逛，算是尽到了“义务”，至于晚上，她找了个想休息的借口，还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烟花在十一点多不断升空时，季芜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懒懒抬眼看着外面，放松下来时，很难不想到从前的事。
或许也是这样烟花满地的一个年，陈声总是会凑着他那张清隽扬着笑的脸靠近她，说一些祝福语也好，悄无声息地塞一个礼物到她的口袋里也好，总是让人觉得新年是有期待的。
……
想着想着，季芜又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在窗面上显得有些自嘲。
她伸出手，刚拿起桌上的女士烟，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嘟嘟地连响了十多声。
她偏头看了眼，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烟，拿起了手机。
言曲刚建了一个大群，里面囊括了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名字是非常土的五个字——
“相逢即是缘”。
大概是为了迎合新年氛围，所以几个人争相发起了小红包，季芜没去抢，而是看消息稍稍停了一下时也发了一个红包。
一群人抢了红包后刷着“谢谢老板”的表情包，成串的表情符号里，里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文字消息。
她想关掉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往上划了划，看到了那条文字消息，是十分简单的文字消息——
“新年快乐”
往左看，头像是蓝白线条。
……
一束烟花再次升空。
季芜在这瞬间被映亮的天空里，看到了右上角的时间跳成了00:00。
新年快乐。
……
*
隔日一群人约好了一起去爬酒店附近的一座山。
季芜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了最顶端，盖住了下巴和嘴唇，目光落到眉眼上，一如既往的冷而清淡。
她和言曲组里的大部分是年轻人，精力旺盛，还有实验室的那些人平常就爱爬爬山，所以一群人没一会就消失在了季芜的视野里。
她平常不怎么爬山，所以走得很慢，也没有一点想赶上他们的意思。
此刻正值清晨，山间晨雾弥漫，几束日光从沿途的树影中落下来，也盖不住悠悠的冷意。
季芜慢腾腾地再拐过一个弯，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陈声。
他仍旧穿得一身黑，今天还戴了顶黑色的帽子，盖住了他大半张脸。
季芜看到他这会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似乎是在和谁打电话，所以步伐慢了下来，落了前面的队伍。
陈声好像完全没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微微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步伐带了点懒散的缓慢。
于是季芜正好落在他身后一段距离。
再往上爬了一点，山间的楼梯变得更加陡峭，石阶忽而窄小，上面还落有碎石，季芜踩上去时没注意，踩到一块尖尖的碎石，她轻轻“嘶”了一声，赶紧移开了脚。
再一抬眼，忽然发现陈声似乎偏头往这看了眼。
但像是错觉。
季芜不再看前面的人，而是低下头专心爬山，小心翼翼地踩在碎石以外的路，于是爬得更慢了。
却在上了一段路后，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她抬起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陈声。
他手里仍旧举着手机，在季芜愣神的几秒里，他侧过身，让开一条路，示意她先走。
季芜一边想着他估计是刚刚那会看到她的，一边抬脚往上走。
过了会，脚步声传来，陈声也开始往上走。
或许是因为后面跟了个人，季芜不自觉加快了一点速度，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
“慢点。”
季芜一顿，回过头，见陈声已经放下了手机，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走平地，不紧不慢地走上来。
她一顿，谨慎地问了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陈声脚步未停，闻言扯了下嘴角:“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
没有了。
因为没有人像他们一样走得这么慢。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让她走慢点。
季芜干巴巴地摇了下头，在陈声快要站到她面前时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速度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往前的路又变得好走了些，不用时刻注意碎石，季芜开始有点心不在焉，踏上几个台阶后完全没注意旁边有一棵茂盛得有些过分的树木。
身后的人突然往上一步抓住了快要擦过她脸侧的枝干，啧了一声——
“你不看路的？”
季芜回过神，下意识也抓上这根枝干，不小心碰上陈声的手时又收了回来，抬眼看着他:“我没看到。”
陈声没说什么，抬了抬下巴:“走吧。”
季芜走出几步路后，后知后觉回头说了声:“谢谢。”
身后的人没应答，季芜本来也没想着他会应，正要转过头继续走时，陈声忽然出了声。
在空寂的山间里，嗓音仿佛是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沉静，但话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非要和我这么客气吗？”
季芜重新看向他，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一阵汹涌的情绪，明知道这时候就此终止话题最好，她却还是开口应道:“明明是你先这么客气的。”
从一开始的“你好”
但后面的“慢走，不送”
不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现在反过来说她算是怎么回事儿？
……
话音落地，见陈声没说话，季芜在心里迅速斟酌了几秒，觉得自己刚刚那话像是在“责怪”对方似的，于是又补了一句:“客气点挺好的。”
陈声忽然眯着眼睛笑了下，幅度很小，像是被她气笑的:“你还是别说话了。”
季芜一顿，回想到她刚刚说的话……为了让彼此的关系接下来不要那么僵硬，她想了想，解释道:“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几秒后，陈声看着她，“嗯”了一声。
季芜犹豫了几秒:“你做得很对。”
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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