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世代做偶，你听说过明崇俨吧。”明昭道，“就那个唐朝有名的臭术士，他是那个年代明家的当家人。”
陈河闭着眼，即使没睁眼，但听着明昭的话，却能想象她说起明崇俨的表情，眼睛斜睇向一边，露出独属于她的几分生气。
想着这些，他语气却是正经：“我记得，是历史上有名的术士了，不过死的早……”
“其实不然，史书上写他三十几岁的时候遇刺，实际上却是隐退回了明家做家主。也就是在那时候，明家的偃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在万千偶人中，我成为了唯一成功的作品。”
有思想，会异术，能替明家办事；不会死去，永远都可以给明家办事。
代价……就是不可逆的永生。
明昭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活着是个很无聊的事情，明家的人并不允许我到处乱逛，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要呆在地下室，可能一修复就是几个月、半年、一年……
就这样过了很久，到了明连山这一辈，我才开始感受到一丝变化。明连山在他五十岁那年造出了斗筲。明家所有偶中，唯一一个有‘情感’的，我也算有了伴。忘说了，明家的人向来长寿，明连山虽然看看只有五十几岁，但实际年龄已经有九十几岁了。”
陈河听到这个心中倒并没有差异，世界上奇怪的事情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更何况，他还从未见过明连山的人。
明昭继续讲。讲明连山有一天出门，就失踪了，再也没回来。
斗筲偷偷打开地下室的门放她出来，她就跟斗筲溜达出门，准备随便逛逛，如果千寻盘亮了就顺手处理。也就在那天晚上，她在港口附近看见了异常的异术波动，等到赶过去的时候，只有空中残留的异术痕迹。
千寻盘没亮，明昭却能察觉到不安的气息，她就走到案发现场旁边蹲了一天，晚上就碰到了陈河。事实证明她没猜错，那个人确实还没走。
“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明连山？”
“无非就是生死有命，他若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若他还活着，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陈河被她这一套强盗逻辑弄得哭笑不得，最后只是抬了抬嘴角，轻轻道：“如果你失踪了，我会担心。”
“为什么？”
明昭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疑惑，她是真的不解，就像今天她突然见到陈河，对他脸上的心疼也感到同样困惑。
在她的逻辑里，这根本不用担心。
陈河的心咚咚直跳，因为……
明昭若死了，他害怕那将是永别，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然而，他心里又真切的明白，死亡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他总希望明昭能够开心，无论生死。
若是还活着，他又不免担心她再次陷入今日这般艰难的境地。他的心情就像被波涛汹涌的大海所裹挟，随着明昭的生死未知而起伏不定。
陈河不想把这肉麻的话说出口，这显得不够爷们。
他硬着头皮找了个听起来更“实用”的理由：“因为……我怕你去了别的地方，被其他人拐走了，那我就找不到人帮忙了。”
“怪不得世人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昭不屑，补上一句，“有人敢拐我，我就让他有好果子吃。”
两人又闲扯了不少，这大概是明昭这些年来说的最多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敲车窗，陈河直起身，看见是上次见过的庞山门口的保安，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姓程。
他打开门，对方年纪看着更为年长，他礼貌地叫了声：“程哥。”
保安大哥顿时有些脸热，连连摇手，“叫我小程就好，先生让我来接明小姐。”
“她在后边，麻烦你开回去了。”
“您说笑了。”保安大哥坐进驾驶座，透过反光镜确认了明昭的身份，就再也没转过头来。
虽然是从来没开过的车型，程保安却上手很快，驾驶得如鱼得水。
至于陈河，他见到程保安，心中的压力总算少了些，坐在后座，迷迷糊糊眯着眼，竟然险些要睡着。他努力打起精神，被疲惫折磨了一路。
车子在山道上狂飙，最后冲进了明家的小院。
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斗筲从墙上头上跳下来，最后跳上陈河的肩膀，对明昭道：“你还能自己走吗？”
明昭示意自己能走路，拒绝了陈河的搀扶，一步步走进了明家大宅里。
程保安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便识趣地告辞离去。
再次踏入明家，陈河已经没有了探寻的念头，他老老实实跟着明昭走到了上次自己醒来那个挂满纱幔的大厅，斗筲及时喊住他：“你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别跟着了。”
陈河顿步，疑惑：“你不跟着？明昭真的没事？”
斗筲答：“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的事儿只有她自个儿清楚，你就在这儿歇着。”
陈河有些犹疑，但还是听话地目送着明昭离开。
斗筲注意到陈河的衣服仍然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便说：“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带你去右边的客房洗个澡。洗完之后呢，你就在床上一躺，好好休息，我让程家的人送几套能穿的衣服上来。”
明连山卧室里也应该有能穿的，不过这老头的衣服……还是算了。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斗筲的黑色眼珠往上白了一下。
无奈道：“明昭不会有事，等你睡一觉她就好个大半了。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你自个儿，脸色白的像张纸一样，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明昭非得给我扔到海里头去。”
它布料做的身子要是掉到海里，不就是沉尸的命？
斗筲想想就身子发抖，别怪他多想，这还真是明昭能干的出来的事。纵然它和明昭认识得够久，可根据这段时间它对明昭的观察，这女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又怎么会管它死活。
算了，也就它宠着她。
斗筲迅速做完自个儿的心理安慰工作，拍了拍身下人的肩膀：“走吧，别愣着了。”
陈河洗完澡，见外边儿的床上已经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他也没管到底是不是全新的，直接往身子上套，随后躺在了上头。
这应该是斗筲为他安排的明家客房。床铺整洁干净，显然刚刚整理过。斗筲那个小个子恐怕无法完成这项工作，多半是叫来了程家的人帮忙。
看来这程家跟明家的关系还真的挺亲近。
明昭现在应该还好吧，斗筲没说，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大事。
陈河里眼皮子慢慢闭上，倦意像一床厚实的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可他脑子仍旧在转，总觉得自己还忘了点啥……
沈秋已经脱离了危险，斗筲、明昭……
对了，忘了跟赵寒说一声！
他挣扎着爬起身，又给赵寒打了电话。
长话短说，总之就是不会再有危险，让他看紧了温独中，自己迟点再联系他。
赵寒听出他话中疲倦，没有多问，只是简短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交代完一切，陈河终于长叹一口气，沉重的眼皮再也抵挡不住困意，他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明昭那儿却没有能安然入睡的条件。
斗筲坐在地下室入口的架子上，悠悠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明昭摇头：“你出去吧，不会有问题的。”
温独中布的局厉害，但凡要是别的精怪，只要是踏入这套儿一步，保准得变成灰烟。可明昭不是普通的，她看着伤势恐怖，实际上受的都是皮肉的痛。
天道一崩塌，她全身上下的骨骼皮囊飞速愈合，可也留下了一个小麻烦——
皮囊剥离自愈容易，里头的有些骨头沫子早已四散在月湖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这就导致她身子里头的骨骼并不完整，甚至有些错位。
解决法子就是拿新的再放进去，明家有好多屋子都放着这种做骨骼的材料。倒是并不难，明昭之前也自己给自己做过。
她从木桌抽屉里抽出一把闪光的弯刀，食指探到左手手腕的地方确定了一下，便稳准狠地插入手腕，划开。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明昭眉头也不皱一下，双指探入皮肉之间，把碎骨头拿出来，又把对应的新骨头放进去。
骨头关节之间便会自己修复，不需要她担心。
全身上下有十几处这样的地方，明昭也不带休息，一个小时就换完了骨头。
地板上一片鲜血淋漓，活像凶杀现场，明昭引了点水冲刷干净，随后躺进了屋子正中的棺材里。
有些伤口还没来的及痊愈，沁出的血珠在波光粼粼的水里氤开一朵又一朵的红色的花。
……
斗筲把锅铲顶在头上发愣。
明昭那儿不需要自己帮忙，陈河也正睡着，他想来想去准备来厨房给陈河烧点东西。刚从水里捞出来，得喝点驱寒的，而且大概也肚子饿了。
若是以前它和陈河的交情，它也不会管那么多，谁叫世事难料，陈河成了明昭眼前唯一的大红人，它不得好好伺候着？
让它烧个姜汤，它确实又干不了切菜的精细活，最多把姜砸碎，然后一股脑扔进水里煮。
至于其他吃的，它唯一还能做的就是陈河上次吃的面，这回再让他吃这个，是不是太寒酸了？
斗筲知道手机可以点外卖，明连山留下的手机里账户里有钱，可明家附近确实没有一家可以点外卖的。
它想来想去，又给山脚的程家打了电话。
程保安的声音很是恭敬：“烧几道菜上来？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你看着烧吧。”
“好，那我晚点送上来。”
斗筲想了想：“嗯……对了，再煮一碗姜汤。”
程家的人动作很快，比斗筲预料的时间还要早半个钟头。程家也是第一次干送饭这种事，毕竟明连山以前都自个儿烧自己的，明昭和斗筲又都不吃饭，从来没什么吃饭问题。
斗筲这头刚顶着饭盒进屋，明昭就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她重新换了套较为宽松的青色长裙，长度七分，露出白净的脚腕，脚上踏着一双木屐。
斗筲邀赏：“我寻思着陈河醒来会饿，就叫程家送了饭上来。”
明连山吃饭要么就是随便扒几口，要么就是拿回自己房间吃，因此明家并没有像样的饭桌。斗筲犯了愁，把这饭放哪呢，陈河去哪吃呢？
明昭蹲下身，把饭盒接过来。
说：“去把一楼尽头那张工作室那张楠木长桌搬出来吧。”
明连山有好多工作室，明家屋子也多，足够他造的。一楼尽头那间工作室明连山已经有十年没用了，明昭听过他提过一嘴，说是因为觉得那屋子呆腻了，后来就去了别的屋子。她记得里头还有一张闲置的桌子。
别看斗筲个子小，但它搬张桌子却是能搬，使了点非自然的手段，又是那么几米远的距离，对于它还是绰绰有余。
明昭指挥它把桌子放在了屋子的正中间，全然不顾棕黑色的长桌破坏了白色房间的美感。
饭盒被她拿出来，整整齐齐在桌子上放好。
她道：“我去喊他。”
斗筲想说，要不它去叫？但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它以为明昭只会在屋外敲敲门，然后喊名字，谁料明昭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了。
直接推门进去了！
明昭没怎么与人相处过，这也不能怪她……斗筲安慰自己。
明昭当然觉得自己没做错，她径直走进去，在陈河身边站定。男人太累，什么动静也没听见，仍旧睡得很熟，睡相也算不上好看，只是秉持着华国优良传统，被角浅浅盖着肚子的，其他的四肢歪歪扭扭，伸展得肆意。
大概是太累，男人的呼吸声有点重，偶尔夹杂点鼾声，明昭弯下腰，伸出手，食指点在陈河的唇瓣上。
男人不舒服地动了动唇，然后侧过了头。
明昭开口：“陈河。”
男人皱眉，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明昭看着他弹簧一眼从床上弹起来，又着急忙慌拿被子往自己身上遮。
六一快乐！
我会在阴暗角落里偷偷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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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回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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