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的离去，如同在“织网”残存的架构上抽掉了一根承重柱。据点内的空气里，除了设备运转的低鸣和废土的风声，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空洞与死寂。没有人提及那场对决，也没有人讨论F可能的去向，但那份决裂的伤痕，清晰地刻在每个人的沉默里。
云云没有时间沉湎于情绪。O用生命换来的路径必须走下去，E临终的预言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她整合了剩余的力量——V，S，A，T，以及她自己——按照数据包指示，向下一个关键节点进发。
这个节点，代号“深潭”，位于一片被放射性迷雾和扭曲空间包裹的旧时代都市废墟深处。与“锚点”那种外放的、充满攻击性的规则排斥不同，“深潭”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崩坏的建筑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姿态，锈蚀的车辆堵塞街道，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色彩诡异的尘埃。没有风声，没有变异生物的嘶吼，甚至连辐射读数都异常地“平稳”，平稳得令人心慌。
云云的『超凡感知』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不足百米，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模糊不清，仿佛信号被某种无处不在的粘稠物质吸收、稀释了。这里不像是一个战场，更像是一个……坟墓。
“规则环境极度异常，” T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存在一种…‘信息熵增’效应，所有有序的能量和信息都在被快速同化、消解。我的『数据编织』几乎失效。”
V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力场护盾在这里消耗异常迅速：“生命活动迹象…为零。不是没有生物，而是任何‘活动’的概念似乎都被抑制了。”
S闭目感应，眉头紧锁：“系统指令流在这里…消失了。或者说，融入了这片死寂本身。我无法捕捉到任何有效的指令信息。”
A一如既往地沉默，她站在S身侧稍前的位置，如同一个最安静的影子，指尖却萦绕着一缕几乎与周围尘埃融为一体的灰暗雾气，那是她高度凝聚的『毒烟』，处于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
云云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尘埃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将自身的生命活动也降到了最低。『环境交互与计算』在极限运转，分析着这片死寂之地的规则结构。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城市中央一个巨大的、仿佛被陨石撞击形成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并非坑洞，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区域”。那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绝对的“空无”，不是黑暗，也不是虚无，而是一种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被剥夺的诡异状态。光线靠近那里会弯曲、消失，声音被吞噬，甚至连人的目光投过去，都会感到一种心智被抽离的晕眩。
那就是“深潭”的核心。
“检测到高优先级威胁，”云云的声音冰冷地在小队频道响起，“规则层面，‘存在抹除’特性。任何进入其影响范围的有序结构都会被分解、同化。”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片“空无”的区域开始蠕动、扩张。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其“抹除”规则的辐射范围在迅速扩大！更可怕的是，从广场周围那些凝固的建筑阴影中，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细节，仿佛是由周围的尘埃和死寂本身凝聚而成。它们无声地移动，步伐一致，向着“织网”小队包围过来。它们身上散发着与“深潭”核心同源的、令人作呕的“空无”气息。
“守护机制…” V低声道，撑起了最大范围的力场护盾，但护盾的光芒在接触那些模糊人影散发的“空无”气息时，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快速消融！
T尝试用『相位偏移』穿透一个人影，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存在实体，他的能力直接穿了过去，而那人影依旧不缓不急地逼近。物理攻击和常规能量攻击，似乎对它们完全无效。
A的『线』闪电般射出，依赖S的“针”牵引，精准地切过一个人影。人影被从中切断，但断口处没有流出任何东西，两截身体如同烟雾般蠕动了一下，又重新融合，继续前进。她的攻击，只能略微延缓它们的脚步。
“不行！它们的‘存在’优先级高于我们的攻击手段！” O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揭示着眼前的绝望。
云云的大脑飞速计算。『深潭』的守护机制，本质是“神骸”规则力量的显化，是“存在”对“有序”的绝对否定。强行对抗，只会被其同化。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利用其“抹除”特性本身……
就在这时，S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核心…在变化！它正在锁定我们之中‘秩序’最高的个体…是P（云云）！”
云云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源自规则层面的锁定感笼罩了她。那片中央的“空无”区域剧烈地波动起来，一道无形的、无法用任何能量描述的“抹除射线”如同死神的凝视，跨越空间，直接指向了她！
这道射线，无法防御，无法闪避，因为它针对的是云云作为“高度有序生命体”和“浮游者”的“存在”本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云云能看到V目眦欲裂地试图冲过来，T的身影在现实与相位间疯狂闪烁试图干扰，S脸上写满了绝望的计算……
然后，她看到了一直沉默如影的A，动了。
A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壮烈的宣告。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优雅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恰好挡在了云云与那道无形射线之间。
她回头，看了云云一眼。
那眼神，依旧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告别，没有不舍，只有一种纯粹到了极致的……确认。确认了她的选择，确认了她的道路，确认了她与S之间那无需言说的羁绊，最终以此种方式落幕。
下一刻，A面对着那道无形的“抹除射线”，张开了双臂。
她没有试图防御，也没有发动攻击。她所做的，是全力催动了她的另一个能力——『万能催化剂』。
但这一次，催化的目标，是她自身的存在。
加速！加速被“抹除”的进程！
在她能力的干预下，那道原本指向云云的规则射线，作用在A身上的效果被成千上万倍地放大了。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如同投入烈火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不是化为尘埃，而是化为更基础的、连信息都算不上的“无”。
这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却又在云云的感知中清晰地如同慢放。她看到A的轮廓在“空无”中迅速模糊，看到她最后投向自己的那道目光彻底消散于无形，看到她最终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那片深潭彻底吞噬。
没有惨叫，没有光芒，没有爆炸。
只有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A，以自身为祭品，通过加速自身的“存在抹除”，如同在洪流中投入一块巨石，短暂而剧烈地干扰了“深潭”核心的规则运转，为云云争取到了那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一线生机！那道致命的锁定，随着A的彻底消失而中断了。
“夏月——！！！”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来自S。
一直冷静、理性的S，此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她看着A消失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针”叮当一声掉落在尘埃里。
她的『解读者』能力，再也感知不到那个与她灵魂相伴的、宁静而致命的坐标。
一直以来的支撑，崩塌了。
S没有看向逼近的模糊人影，也没有再看云云。她只是失神地望着那片空无，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散去了周身微弱的能量防护，甚至……主动触发了脑海中那每月如期而至、却一直被她们以各种方式规避或完成的——月度抹杀指令。
她选择，被系统抹杀。
不是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是因为……任务失去了意义。世界失去了颜色。未来，只剩下回声。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随后，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厚厚的尘埃里，与这片死寂的城市融为一体。
没有挣扎，没有遗言。
如同秋叶凋零，归于沉默。
A与S，这对如同光影相伴的搭档，以她们特有的方式——一个主动迎向毁灭，为他人开辟道路；一个追随寂灭，因失去灵魂的锚点——安静而决绝地，退出了这场残酷的游戏。
“深潭”的边缘，只剩下云云、V和T。
模糊的人影还在逼近，中央的“空无”在经过短暂的紊乱后，似乎又开始重新凝聚力量。
云云站在原地，看着A消失的地方，又看向S倒下的身躯。
她依旧没有流泪，没有咆哮。
但在她那冰封的心湖深处，某块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涌出的是无声的、灼热的岩浆。
她缓缓抬起手，手中紧握着那枚黑色泰迪熊。那对骨灰之瞳，仿佛正倒映着眼前这片吞噬一切的深潭，以及深潭之下，更加深邃的黑暗。
牺牲，还在继续。
道路，仍需前行。
只是同行者，又少了两人。
沉默，是今夜最后的挽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