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深潭”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A与S的陨落,如同被那死寂之地吞噬,未留下一丝痕迹,只在幸存者心上凿出两个空洞,呼啸着废土的冷风。
云云、V和T,三人沉默地穿梭在更加荒芜、规则也更加不稳定的地域。根据O的数据包指引,他们正在接近“神骸”核心区域的边缘。这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斑斓,扭曲的光带如同垂死巨兽的神经末梢,在虚空中无力地抽搐。脚下的大地时而坚硬如铁,时而绵软如沼泽,甚至偶尔会短暂地失去“实体”的概念。
压力无孔不入。不仅是物理环境的险恶,更有来自“神骸”本身那无处不在的、越来越强的排斥力场。它不再仅仅是防御,更像是一种针对他们这些“异常变量”的、系统性的“免疫反应”。
在一次穿越一片“概念湍流”区时,这种反应达到了顶峰。那并非能量风暴,而是规则本身的混乱漩涡。其中充斥着“遗忘”(踏入者会瞬间失去短期记忆)、“悖论”(逻辑冲突导致能量失控)、“存在怀疑”(对自身真实性产生动摇)等抽象而致命的威胁。
云云凭借『超凡感知』和『环境交互与计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艰难地寻找着相对稳定的路径。T的『相位偏移』在这里也变得极其危险,一次失误就可能被永久放逐在现实的夹缝中。
然而,最致命的攻击往往出其不意。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片由“凝固的悲伤”情绪规则构成的区域时,一道无形无质、甚至无法被云云提前感知的“规则穿刺”悄然而至。它并非针对□□,也非针对精神,而是直指云云作为“浮游者”与当前世界规则体系的“连接锚点”———一种维系她存在的基础逻辑链接。
云云只来得及感到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寒意,那道穿刺已然临体!
嗡——!
她周身的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她试图用『精密精神干预』构筑防御,用『环境交互』偏转攻击,但这一切在针对存在基础的规则攻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她感觉自己的“存在”仿佛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剧烈的、超越生理概念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识。
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就化作了细碎的光尘,那是构成她存在的部分规则正在崩解的征兆。
“云云!” V的惊呼声撕心裂肺。
他一直紧随在云云身侧,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伤害。此刻,他几乎在云云被击中的同时就冲了过去,淡绿色的『万能药剂』光芒如同最忠诚的守护灵,瞬间将云云包裹。
然而,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V的脸色在接触到云云伤口的瞬间就变了。那不再是熟悉的能量创伤、物理损伤或精神侵蚀。他“看”到的,是一种如同活物般、不断自我复制、扭曲、篡改着云云存在基础的“规则病毒”。它源自“神骸”,是系统对“错误”的终极清理手段。
“这是……规则层面的污染!” V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万能药剂』光芒涌入云云体内,试图修复那些崩解的规则链接,驱逐那些扭曲的病毒。
起初,似乎有效。云云不断逸散的光尘暂时停止了,她痛苦的痉挛也有所缓和。V全力以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将毕生对生命和能量的理解倾注其中,试图净化这来自世界本源的“疾病”。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可怕的事实。
那“规则病毒”具有极强的适应性和同化力。他的『万能药剂』能量非但无法彻底净化它,反而在接触过程中,被病毒快速地解析、模仿,甚至……反向侵蚀!
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与云云伤口同源气息的扭曲规则,顺着『万能药剂』的能量回流,如同最阴险的毒蛇,悄然缠上了V的手指,并迅速向他体内蔓延!
V猛地一震,瞬间切断了能量输出。但已经晚了。
那丝污染已经侵入他的规则体系。他感到一种冰冷的、异质的“逻辑”开始在他的存在中扎根,试图覆盖他原本的认知,扭曲他的能力,将他同化为“神骸”清理机制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一层不祥的、仿佛数据错误的灰质斑点开始若隐若现。
“V?!” T的身影从相位中浮现,他也察觉到了V的异常。
V抬起头,看向刚刚从濒死边缘被拉回、依旧虚弱不堪、意识模糊的云云,又看向自己正在被缓慢异化的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惊、茫然,但很快,一种属于医者的极致冷静和属于战士的决绝,取代了所有情绪。
他明白了。
这种源自“神骸”本源的规则污染,是他的『万能药剂』无法治愈的“疾病”。甚至,他的能力本身,也会成为这病毒扩散的媒介。
他,已经感染了。并且,无药可医。
继续下去,他不仅救不了云云,自己也会彻底异化,变成一个失去自我、受“神骸”操控的、可怕的清理工具,甚至可能威胁到云云和T。
时间不多了。病毒的侵蚀速度在加快,他的思维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滞涩和杂音。
V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肺部被规则侵蚀的灼痛。他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与平静。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绕开了那些被规则病毒污染最严重的区域,将最后、最纯净的本源能量,连同他毕生的医学知识、对生命的理解、以及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对这支队伍、对云云复杂的守护之情,尽数凝聚。
『万能药剂』的光芒再次亮起,却不再是温暖的绿色,而是一种燃烧生命般的、璀璨夺目的白金色!
这光芒温柔地覆盖住云云,不再试图去强行驱逐那规则病毒——那已不可能——而是以自身为代价,强行“修补”和“稳定”了云云那濒临崩溃的存在锚点,为她构筑了一道临时的、坚固的规则屏障,将病毒的进一步侵蚀暂时隔绝在外!
这是牺牲,是以自身的存在,去填补他人存在的漏洞。
云云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混乱的气息平稳下来,虽然依旧重伤,但至少暂时脱离了即刻陨落的危险。
而V,在这过程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灰质的斑点迅速蔓延,覆盖了他的手臂,并向躯干和面部扩散。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浑浊,属于“赵医生”的理智和情感正在被冰冷的、异化的规则快速吞噬。
他低头,看着自己几乎完全被灰质覆盖的双手,又抬起头,望向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依旧带着一丝茫然的云云。
他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笑容,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一种了然命运的释然,以及一丝深藏的不舍。
“云云……”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扭曲,仿佛掺杂了电子杂音,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清晰的吐字,
“这次……”
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带着一种属于医者最终无法治愈自己的、略带自嘲的悲凉,
“我无法治愈自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属于“自我”的意志,猛地抬起那几乎完全异化的手——并非指向云云或T,而是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咔嚓”声。
V,赵医生,“织网”最后的治疗师,云云与过往世界、与“人性”温暖面最后的、微弱的连接点……选择了自我了断。
他的身体停止了颤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那蔓延的灰质也仿佛失去了活性,凝固在他脸上,定格了那个最后的、复杂的微笑。随后,他的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最基础的粒子,消散在扭曲的规则之风中。
他最终,没有让自己成为怪物,也没有成为同伴的威胁。他以医者的方式,完成了对队友最后的救治,然后,安静地走向了永恒的沉寂。
云云彻底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V自我湮灭前那最后的微笑,以及他身躯消散的景象。
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指尖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带着残余规则波动的虚无。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T沉默地站在一旁,数据面具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他周围微微紊乱的能量波动,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废墟之上,规则乱流依旧。
只是,再也听不到那个温和的、总是说着“交给我”的声音了。
云云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抬起头,望向“神骸”核心区域那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黑暗方向。
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微弱暖意,彻底熄灭。
只剩下绝对的、万载寒冰般的冰冷与孤独。
最后的医生,已逝。
通往神座的路上,只剩下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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