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内种植的银杏已经开始落叶，金色的扇叶铺满行道，梁渝涛每走上一步，都能听到轻响，像是秋日低语。他抬头，阳光的照耀下，那些摇曳的叶片好像闪烁着光芒。
像是少爷的发色。
迟子钦像极他的母亲，栗色的发丝在阳光照射下更浅了，变成温暖的金色，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不愧是影后的后代，即使是在荧幕外，也夺得了太多的关注。
这样的人，如同秋日里那抹灿烂的银杏黄，注定是要在人群中闪耀的。而自己的任务，就是好好守护这束夺目的光。
“天呐，是转学生吗？长得太逆天了！”身旁跑过一群女生，毫不掩饰地赞叹着，“到底哪个班的？巨赚！”
“好像两个都没见过啊，左边那个男生腿也太长了吧……”女生们默契地挤成一团，躲在中间的两个拿出手机，掩耳盗铃一般偷拍了好几张，兴奋地小声交谈。
梁渝涛已经见怪不怪，朝前方意外对上视线的女孩礼貌笑了笑。
那女孩短促地叫了声，瞬间涨红脸，拉着伙伴们一窝蜂跑开好远，即使如此，他们还能听到几人间断传来的嬉笑。
他总是那么受欢迎。梁渝涛记得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有人为迟子钦大打出手。
梁渝涛轻笑，侧头看向迟子钦：“新学校还是令人期待吧？”
他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看样子还在为早上的事情闹情绪。梁渝涛估摸晚点要准备些他喜欢的甜品，不然回去之后家里又有人要遭殃。
正想着，身旁又走过一群热情招呼的女孩。
梁渝涛礼貌回应，身侧的男孩冷不丁出声：“按照以往的说辞，现在我们也是当表兄弟咯？”
“嗯，如果你觉得这样方便……”
“不方便。”
猝不及防，梁渝涛一愣，看向对方，少年的脸上露着狡黠的笑容，眼睛里晃着碎光：“干脆当我亲哥，不也很好吗？哥哥？”
“净胡说。别让你爸听到了。”梁渝涛躲过他炙热的视线，伸手揉了揉他额前的发。
迟子钦仰身想躲，不留神撞倒了一旁的路人，两人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嘿！”/“啊！”
“抱歉……没事吧？”梁渝涛不动声色将迟子钦护到身侧，迅速隔开两人。
“涛哥？”冒失的路人抬头，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竟遇到了熟人。“我看着背影就像是你们！没想到那么巧！”
李骋是他们的初中同班同学，对迟子钦的花边新闻当然十分了解。不难猜出为何他会看着背影就认出人来，毕竟能像迟子钦这样造成轰动的人确实不多。
“哎哟！高中了你俩关系还那么好，和以前一样总算在一起啊……”李骋握住梁渝涛伸出的手臂，接力站起身，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几班？”
“S班。”
“哈！原来我们班的转学生就是你俩！”李骋做了个十分浮夸的表情，摆出个自认酷炫的潮人手势，“期待！一会儿教室见！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梁渝涛朝他招手，人还没跑出视线，一旁的迟子钦就开始叹气，“高中还要和他做同学，这家伙太烦人了。”
迟子钦对所有人都显得不耐烦，也经常冷脸，可是即使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围着他转。毫无疑问，这归咎于容貌赋予他的特权。
梁渝涛见已走到校门口，提前理了理袖口，将手中帮忙提着的包递给身旁的人，一边回答道：“他挺友善的。”
迟子钦拖着长音表示不认同：“是吗，大概新学期可以试着重新认识一下……”
如果知道后来李骋会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不论上课、吃饭还是课余活动都待在他们身边，梁渝涛想，也许当初就不该帮着他说话。
比如现在，以往都是两人安静用餐的时间，现在总是会挤进一个吵闹的家伙，用一些新颖的小玩意打扰到小少爷吃饭。这样进食的时候分散注意力，又咀嚼又说话的不合礼仪的行为，在家里是绝对禁止的。
“哇，这个游戏真的超火，没下载都是损失啊！”
“我有听说过，不过现在还没有上线吧？”
“很快就正式开服了，我有内测邀请……”
“你还有内测邀请？”
“拜托，我可是资深用户，他们都该把我当作超级VIP好吧！”
李骋熟练地操作着游戏手柄，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梁渝涛坐在他们对面，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微笑着朝他们看过去。
用餐的时候来打扰也就罢了，现在又兜售电子游戏。这会带坏小少爷。迟先生一贯反对这些网络游戏......
“我发你邀请码，涛哥你要不？”
没人回话。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看似在认真听他们说话的人。
“嗯？什么？”
“他不喜欢玩这些。”迟子钦摆摆手替他作答，又埋头看着电子屏幕，示意李骋快点儿进行下一步操作，“你发我就行……”
“也发我吧，看样子很有趣。”
迟子钦疑惑地看着他：“哥不是一直劝我少玩电子游戏……”
“偶尔也是要跟上潮流，了解一些时下的新趋势。”
“哇噻，那必须的，可别和你哥学，那不成了老古董了……”
“老古董……”迟子钦跟着念了一句，不知怎么噗地笑出声，“哥确实还挺复古的。在家也是和爸聊得多......”
“你们还住一起？关系也太好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迟子钦唐突地站起身，“我吃好了。”
梁渝涛配合地起身拿起两人的餐盘，微笑着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一步。”
“一会儿一起回教室的吧？急什么！”李骋见梁渝涛也跟着起身，只得匆匆又往嘴里塞了几口，“啊啊等等我！一起一起……”
刚走出餐厅，迟子钦恶作剧一般跳着挂到梁渝涛背上：“哥，怎么忽然想玩游戏，该不会是认识了什么网友姐姐吧？”
梁渝涛条件反射地出手抱住他腾空的双腿，直接将他背了起来。他总还像个孩子一样和自己玩闹。因为实际上略年长，小时候把他背起来也是毫不费力。可现在两人几乎长得一样高，要不是受惠于日常训练，这一跳可够呛的。
“看你那么感兴趣，单纯有些好奇。”说着，慢慢放松一边手臂，感到身后的人平稳地落到地上，才卸去全部的力气。
“哼……”迟子钦晃到他身侧，将信将疑审视着他，沉默了几秒，才松口道，“也是，应该没有这样的时间。”
正说着，走廊拐角闪出两个女生，拦住两人的去路。
梁渝涛对这样的场面很熟悉，无非是拿着情书和礼物的女生又来告白了。随着迟子钦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来告白的女生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有其他学校的女生在下课的时候堵在校门，费了些功夫才绕开她们。
“学，学长！请借一步说话！”女生的声音几乎在打战了。
梁渝涛认出她，是低一年级的女生。因为社团举办的兴趣课程是全校统一上，而她正坐在隔一条走廊的位置，也经常会打招呼，这才留下了印象。但是迟子钦并不在那堂课上。考虑到他的知名度，即使是不认识的人来告白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迟子钦刚要迈出脚，却被女生躲开了，她往前方上一侧步，几乎站在了梁渝涛面前。
“梁……梁渝涛学长！请借一步说话！”女生鼓足勇气喊出声。
两人都一愣。
“我去！涛哥你桃花来了！”李骋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两人中间，夹住迟子钦的胳膊就要走，“别挡你哥的桃花啦！”
迟子钦脸色一暗，甩开他：“一会儿就要上课了，来不及。”
“啊……”女生急忙把手中的信件和包装精美的礼物往梁渝涛手中一塞，“下次课见！”
话还没说完，她和女伴不给梁渝涛退回礼物或是开口拒绝的机会，立刻跑远了。留下三人呆在原地消化这个突发事件。
“真好呢，哥。”嘴上虽那么说，梁渝涛明显从小少爷的笑脸中看到了不悦。果然是因为礼物不是给他的，为此生气了。
梁渝涛低头查看那份礼物：“是你喜欢的酒心巧克力，到时候给冯姨……”
“别人给你的东西，我不要。”迟子钦冷冷地甩下一句，没给他好脸色，自顾自走开了。梁渝涛只得追上去。只剩下李骋还傻傻地站在原地，默默回忆着课表，怎么想都觉得下午的课还有好久才开始。
没人能预测迟子钦什么时候发火。也许是因为不合心意，也许是偶尔迁怒于人。这时候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一个解决方案，找梁渝涛。
要说自己有没有直接惹小少爷生气，梁渝涛认为，绝大多数时间是在收拾别人的烂摊子。但是后来，他仔细回忆起来，也许实际上他们在替自己受罪。
迟子钦对外耍性子，向来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一视同仁。
于是，首先波及的是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李骋，被小少爷说了几句后，下午的课直给梁渝涛使眼色，一幅不敢靠近他身边喘气的模样；其次遭殃的是周围的同学，和代班的年轻教师，也不知道被喊去办公室后做了什么，愣把刚毕业的小教师弄红了眼睛。
这样下去，学校该找迟先生约谈了。
梁渝涛原本计划好私下去找班主任，帮他提上病假。谁料到，小少爷竟不肯早退，作对一样说要做个准时下课的好学生。
迟子钦的低气压就这样持续到晚餐。在看到餐后给他准备的熔岩巧克力甜点，终于还是爆发了。
扯着桌布摔碎了一桌的餐碟不说，还把装饰的烛台扔向了端菜的姑娘。被传话的人带到餐厅见到这满地狼藉，梁渝涛还奇怪冯姨怎么没有出手阻拦，才发觉重要的协调人今晚正巧不在。
迟子钦终于扔完了伸手可及范围内所有的东西，正把矛头转向那可怜的姑娘：“这里没人教过你怎么做事吗......”
话没说完，梁渝涛踩着一地玻璃碎片，径直走向他，将他拦腰抱起。不给小少爷发作的机会，立刻将他带离现场：“小心被玻璃伤到，快把这里收拾一下。”
迟子钦的火气好像一下子就没了，任凭梁渝涛众目睽睽把他带走也不吱声，异常安静乖巧地任由他抱着。围在一旁的厨师、佣人心中大概都在高呼谢天谢地。
梁渝涛把小少爷放到吧台旁的高椅上，拉过他的手臂，小心检查着：“伤到了吗？”
迟子钦不回话。
“看上去没有伤口，一会儿给你换双鞋，万一有玻璃碎片扎到脚......”说着，梁渝涛蹲下身，很自然地替他换下鞋，却被迟子钦一把拽了起来。
梁渝涛的印象里总觉得他还是矮自己半个脑袋瘦弱的男孩，对这一拽没有防备，晃了晃，伸手扶住一旁的吧台稳住身子：“怎么了？”
“哥会一直这样照顾我吧。”迟子钦抬头望着他，似乎红了眼眶。
原本无理取闹的就是他，现在觉得委屈的人也是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向来要人哄着、捧着。迟先生提过他的病，但也可能是看在工钱的份上，这屋里所有的人都让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迟先生，或者不再寄人篱下，是否还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无条件接受？是否还会对他无止境地妥协？是否自己还会心软得那样快？
“哥？”没有立刻等到他想要的回答，迟子钦的表情看起来快哭了。
“当然。”梁渝涛笑了笑，试图平复他的情绪，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那样细软柔和的触感，和头发的主人完全不同。
迟子钦没有躲开，抽了抽鼻子，伸手抱住梁渝涛。像是寻求安慰的小朋友，靠在他肩头不言不语。
梁渝涛拍着他的后背，视线却停留在前方的客厅门口。冯姨正后退到门外，在她身后缓缓踱步上前，无声伫立在门口与他对视的，是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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