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跨过这座大桥，离总部就近了。”他们在充满丧尸的街道上疾驰，裴钦一边嘀咕这里的丧尸怎么这么多一边抽着烟，烟味呛得江怜不断轻咳。
裴钦不爽地咋舌了一声，将烟给掐了，被烟压下的不安和烦躁又升起于他的心间：“妈的，等找到那些老不死的，老子就将你这个拖油瓶扔给他们，老子一个人逍遥快活去！”
但他心里清楚，他这个身份是见不到那些于江怜父亲相熟的高层的，更进不了总部安全区，最多就是将江怜扔到里面自己离开。
但这也足够了，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跟着他只会受苦，他裴钦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怜香惜玉总是会的，这样脆弱的小兔崽子跟着他吃不好睡不好，迟早要香消玉殒。
那还不如送出去，高层那些杂碎虽然混蛋，但总不至于一个小孩都照顾不好。
当然了，理想是很美好的，变故却总是天不遂人愿。
摩托车驶过的嗡鸣居然带动了些许进化了的丧尸跟着跑，死死追在机车后，到了跨海大桥中段，几乎是被尸潮前后夹击！
中型尸潮爆发，丧尸数接近百人。
在这样的处境，江怜以为他们都完蛋了，却是被一双大手轻轻一推。
失重感瞬间袭来。
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了江怜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他的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流轰鸣声。他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被汹涌的海浪裹挟着，沉沉浮浮。
“游！江怜！给老子游过去！在对岸等着！”
裴钦那声嘶力竭、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混杂着桥上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和枪弹的爆鸣，穿透浑浊的海水，狠狠撞进他的耳膜，成了他沉入冰冷深渊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哥……
求生的本能和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在窒息感和刺骨寒冷中，硬生生撬开了他僵硬的身体。江怜猛地蹬腿，挣扎着浮出水面，呛咳着，贪婪地吸入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冰冷的咸水灌进鼻腔和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抹了一把脸，咸涩的海水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拼命回头望去。
那座横亘在墨色海面上的巨大跨海钢铁桥梁，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丧尸身影，在桥面上疯狂涌动，嘶吼声连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死亡交响。而在这片尸潮的中心，靠近他们坠桥位置的那一段，刺目的、不祥的红光正如同爆发的火山熔岩，在灰暗的天幕下疯狂地闪烁、膨胀！那红光每一次剧烈的爆发，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以及成片丧尸被撕裂、抛飞的残影。
红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狂暴如魔神的身影在疯狂地冲杀、腾挪。那是裴钦！是裴钦在拼命！他在用身体，用那把冰冷的匕首，用那杆咆哮的□□，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哥——！”江怜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声音被海风瞬间撕碎。巨大的恐惧和悲痛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游。
“走——！！别回头！等老子！”裴钦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狂暴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再次穿透混乱的嘶吼和爆炸声浪，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那命令，如同烙铁，烫得他心脏剧痛。江怜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回去，只能是拖累。裴钦那从未展现过的、如同燃烧生命般的恐怖力量，是为了给他打开生路。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软弱。江怜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那桥上疯狂闪烁的红光地狱，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岸那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同样布满废墟的陆地游去。
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条滑腻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四肢，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和力量。每一次划水，都沉重得像在拖动千斤巨石。手臂酸软，双腿麻木，肺部火辣辣地疼。海面上漂浮的垃圾、不知名的腐烂物、甚至偶尔擦身而过的、被海水泡得肿胀发白的残肢，都让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
身后，跨海大桥方向的爆炸声、嘶吼声、还有那令人心悸的红光闪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每一次红光剧烈的爆发，都让江怜的心脏跟着狠狠抽搐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那令人绝望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去。红光消失了，嘶吼声也稀疏了，最终只剩下海浪拍打桥墩的单调呜咽。
江怜的心，也随之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只能更加拼命地划水，仿佛只有尽快到达对岸，才能抓住一丝渺茫的希望。
当他精疲力竭、手脚都被泡得发白发皱，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一片布满碎石和腐烂海藻的滩涂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带着海腥味的雾气笼罩着这片陌生的废墟海岸，能见度极低。
寒冷、饥饿、脱力，以及失去父母后尚未愈合又被狠狠撕裂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他瘫倒在冰冷的碎石滩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眼泪无声地流下，混合着脸上的海水和泥沙。
哥……你在哪？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站起来的唯一力量。他不能倒下，他得等裴钦。裴钦说了，让他等在对岸。
江怜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浑身湿透冰冷，也顾不得手脚被碎石划破的细小伤口。他环顾四周，浓雾弥漫，废墟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这里比十七区、十六区更加陌生，更加死寂，谁知道浓雾和黑暗里藏着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之前跟着裴钦时学的那样，尽量放轻脚步，贴着残垣断壁的阴影移动，警惕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每一次风吹过断壁的哨声，每一次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都让他浑身紧绷，心脏狂跳。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中缓慢地爬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天边泛起了一丝灰白，雾气稍微淡了些，但能见度依然很差。
江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像一只迷路的、惊恐的幼兽，在这片陌生的死亡之地徒劳地搜寻着。嗓子干得冒烟，肚子饿得绞痛，冰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走他仅存的热量。绝望的阴影越来越浓重。
哥……你是不是……骗我的？你是不是……已经……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靠着一段冰冷的、布满苔藓的断墙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绝望再次将他吞噬。他失去了父母，难道连这末世里最后一点笨拙的依靠也要失去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压垮时，一阵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烟草燃烧的气味，混杂在潮湿的海雾和废墟的腐朽气息中，飘了过来。
江怜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触电般抬起头，鼻翼翕动，努力分辨着那丝几乎被风吹散的气味。没错！是烟味！劣质的、带着强烈尼古丁焦油味的烟草！是裴钦抽的那种！只有裴钦会抽那种便宜又呛人的牌子！
一点微弱的，猩红的光，如同划破浓雾的利剑，瞬间刺穿了江怜心中的绝望坚冰！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心脏因为激动而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哥！一定是哥！
他顾不上隐藏行踪，循着那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脚下被碎石绊倒了，白玉一样的膝盖磕破了皮，他也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跑。所有的疲惫和寒冷似乎都被这股巨大的希望驱散了。
辛辣呛人的气味越来越清晰。
他绕过一堆倒塌的混凝土块，冲过一片长满枯黄杂草的空地，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废墟轮廓。
然后，他隐隐约约看到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座巨大跨海大桥延伸向陆地的桥头位置，在一片断裂的钢筋和散落的混凝土碎块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斜斜地倚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水泥墩子上。
是裴钦！
他身上的墨绿色军装早已破烂不堪，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和干涸发黑的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新增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只是草草地用撕下的布条缠着，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他脸上沾满了硝烟、血污和灰尘的混合物，只有那双眼睛，在疲惫和苍白中，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正穿透薄雾，落在他身上。
而裴钦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卷。那劣质烟草燃烧发出的、带着焦油味的熟悉烟雾，正丝丝缕缕地飘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他微微歪着头，用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审视、疲惫，以及一丝江怜无法解读的……如释重负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江怜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像个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脚步踉跄，带着哭腔：
“钦哥……！”
他冲到裴钦面前，看着对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破烂的衣衫，被礁石划破几道口子的手颤颤巍巍不敢碰上去，眼泪汹涌而出：“你……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被泪哽咽堵住，再也说不出来。
裴钦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叼着烟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劣质的烟雾从他口鼻中缓缓喷出，在两人之间缭绕。
他没有立刻回答江怜连珠炮似的问题，只是抬起那只没有拿烟的手——那只手背上也带着新鲜的擦伤和血痂——动作依旧带着他一贯的粗鲁，用粗糙如砂纸的拇指指腹狠狠地、胡乱地抹过江怜布满泪水和泥沙的脸颊。
“哭个屁……”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矬子摩擦过喉咙，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平静，“老子命硬得很……死不了。”
他的手指冰冷粗糙，力道依旧没轻没重，抹得江怜脸颊生疼。但此刻，这熟悉的粗鲁动作，却让江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委屈。他吸着鼻子，任由裴钦粗手粗脚地给他擦脸，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裴钦看着他这副惨兮兮又无比依赖的样子，眉头习惯性地皱起，那道刀疤也显得更深。他烦躁地别开脸，狠狠吸了一口烟，似乎想压下什么情绪。烟雾缭绕中，他那只撑着水泥墩子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行了，”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命令的口吻，“哭丧着脸给谁看？老子还没死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怜同样狼狈不堪、冻得嘴唇发紫的样子，又烦躁地啧了一声，那只沾着血污的手，却在江怜完全没反应过来时，伸进了自己胸前那个同样被血污浸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战术背心内袋。
摸索了几下，他掏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皱巴巴的，深褐色的锡纸包装被揉得不成样子，边缘甚至沾染着几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是那块巧克力！那块他曾经塞给江怜，又被江怜咬了几口递回来的巧克力。
它居然还在。没有被血水泡烂，没有被战斗弄丢，被裴钦藏在了最贴身的地方。
裴钦看也没看，动作粗鲁地撕开那沾血的锡纸，露出了里面同样被挤压变形、颜色有些暗淡的巧克力块。他掰下相对完整的一小块，看也不看江怜，直接塞进了他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熟悉的、带着微微苦涩的甜味，混合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在江怜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吃！”裴钦凶巴巴地命令道，目光却飘向了远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象征着绝对安全的庞大建筑群轮廓——安全区总部。他的眼神深邃，带着江怜看不懂的复杂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那是他曾经向往，却无法前往的地方。
江怜含着那块沾染着血污和裴钦体温的巧克力，甜味在舌尖化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因为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以及这粗糙得近乎野蛮，却又滚烫得灼人心扉的……慰藉。
他含着巧克力，看着裴钦疲惫却依旧挺直的侧影，看着那根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燃烧的烟卷，看着安全区总部那遥远而冰冷的轮廓，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和无限依赖的、含糊不清的呼唤：
“哥……”
裴钦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飘落。他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那辛辣的烟雾似乎呛到了他，让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他望着安全区的方向，沉默了很久，久到那根烟都快燃尽了，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低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
“……嗯。”
现在朱波正在精修15章的内容！一定会对得起小怜崽和裴哥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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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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