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停住了脚步。
“仙君,前方便是休息的地方。”一个青年修士站在阶梯上开口,打断了二人。
外人在场,摇金就算再想知道答案,也只能摁下。
“是接引的修士。”孟极收了伞,为她解释。他牵住摇金的手,迈上台阶,“小心些。”
通往内室需要经过一处长廊,接引的青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领着二人朝前方走。
一入长廊,外头的喧闹便被隔开,连雨珠都被隔断。
天地间陷入沉寂,摇金诧异抬眼。
许是她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她姿容出众,令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主围在她身上。
引路的青年便开口解释,“这是为了保证接下来上场的修士能够好好休息,特意设的结界,隔出来的一方小天地。”
说完,青年又介绍自己,“仙君夫人,我叫须诏,是外门的弟子。”
须诏性格大大咧咧,说完两句话,话匣子都被打开了,他一边引路,一边问,“仙君,外头为何吵吵闹闹的。”
“是玄霜来了。”孟极看了他一眼。
须诏闻言恍然大悟,自动脑补出来,“难怪外头这般热闹,原来是上届的第一名来了。”
“也不知道这次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须诏突然想起仙君也是来参赛的,他心道一声好险,硬生生的转圜话题,“不过上届是上届,这一届有仙君参赛,这第一名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孟极闻言也不答是或不是,只是笑笑。
受此番影响,须诏决定不在说话,专心引路。
毕竟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可忽的,天边响起一道惊雷,阴暗的乌云下,有一缕佛光照向天空。
须诏当即认出来,情急之下唤了对方佛号,“是佛子。”
地面随着佛光震颤了几下,这么大动静,摇金自然感觉到了,她惊讶,却也能通过称呼猜到几分,“是玄霜?他怎么了?”
离开之前,她明明见到沐长老和玄霜交谈,看上去并不像大动干戈之相。
摇金忍不住用眼神询问小道君。
结界被破,细细密密的雨丝灌了进来,孟极却不意外,“今日比试,加了一关验魔石。”
这是验证是不是魔物的石头,摇金从遥远的记忆中翻找,终于想起这是在药王峰楚风流提起过的。
摇金顿时生了些紧张,她有种预感,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对她未来如何抉择很重要。
孟极却从介子里拿出了伞,对着须诏吩咐道,“看好夫人。”
作为掌门,他须去外界查看。
摇金立刻扯住孟极袖口,“我不要旁人为我撑伞。”
“没有旁人。”孟极闻言一笑,他松开手,红箩伞飘在空中,无人自浮,遮住这方天地。
摇金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手,弄的一噎。
调整好一番心态,她又换了一个理由,“那我想出去透透气,我不要一个人在这。”
孟极轻拍她的手,神色有些复杂,“若是公冶的身份被认出……外头恐怕危险。”
“有你在,怎么会有危险。”摇金脱口而出,话音落下,自觉有些脸热,不过她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小云!”
“对了,小云,她可是凡人,外头那么乱我要去找她。”
孟极到底经不住摇金的痴缠,思索片刻,带着她一同返回,倒是须诏留在原地,看着两人背影,露出个龇着大牙的笑容。
一路无言。
返程的路上,摇金心中忐忑,不知扶摇崖上是什么光景。
这种紧张之感,无声的蔓延。
孟极看见,一边走,一边同她说些话,细细介绍了大比的规则。
这些是在学堂上不曾说到过的,摇金为了斗胜,原是最爱听的,可如今却没有多少心思回他。
孟极见状,唇角微抿。
忽的,他站定。
摇金跟着他一起停下,“怎么了?”
孟极垂眼,神色漠然的挑起她脖背上的绳结,“这是什么?”
摇金低头看了一眼,看着这新得来的漂亮珠子,紧张之意顿时散了几分,她得意的捧起珠子,“好看吧,这是避灵珠,楚风流给我的……”
话音未落,颈间忽传来一阵痛意,那是线崩到极致才能发出的痛,力道不大,但难以忽视。
她轻呼一声,捂住脖子。
孟极却拎着断了线的避灵珠,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继续走,“真丑。”
这可是在质疑摇金的眼光,她跟上去不满道,“哪里丑了,我觉得好看。”
“那比伞如何?”
摇金心思顿时被拉走,但还有些不服气,“各有各的美,我都喜欢。”
她伸出手,讨要避灵珠,“把珠子还给我。”
可视线所及之处,哪里还有避灵珠,“珠子呢?避灵珠呢?”
“扔了。”孟极淡然的碾了碾手,细雨落下,将指尖残留的粉末冲了干净。
“要死了,你居然扔了?”摇金登时急了,“那不是我的东西!况且我需要它!”
“改日还他个更好的。”孟极的神色越发淡,说话间,他站定,“到了。”
重回扶摇崖。
摇金这才懂了方才小道君在廊下的意思。
天地昏暗,分不清日月。
周围的雨水携带着腥气,地面一片泥泞,泥泞发着暗热的黑,辨不出原来的黄土色。
这种气息是阴暗的,令人不适,从旁人不喜的神色可以看出。
至少小云便是这般。
小云老远看到夫人,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夫人……”
这段路隔着老远,跑过来后,小云气喘吁吁的,“仙君,夫人……”
孟极嗯了一声,摇金却拉过她,叱道,“你方才怎么没跟上来。”
小云心道,仙君为夫人撑伞,她作为合格的奴婢自然要识趣,嘴上却吐了吐舌,面不改色撒谎,“看到热闹,一时忘记跟上夫人了。”
小云说完,绷着小脸,拉住夫人袖口,“夫人,这里好骇人,我觉得心口发紧,慌的很。”
“不过看到夫人,我便觉得好一点了啦。”
摇金被这小机灵鬼给逗笑了,她安抚似得拍了拍小云的头,仔细感受一番,却觉得有些奇怪,“小道君,这里的灵力是不是……?”
“灵脉关了。”作为修士,孟极自然早就察觉到了,他神色淡然,看向比擂台,“公冶被发现了。”
说的是公冶,但摇金的心却瞬间一沉。
她眯着眼,去看比擂台,却发现台上一片混沌之相,验魔石已经碎成无数碎块,只能通过依稀的字迹去辨认。
而碎石旁边,是一群修士围战在一处,手中持剑。
领头在修士前的则是徐暨南。
他似乎苍老了不少,额头上皱了几条枯树样的褶皱,只是那眼神却锐利无比,与他微胖的和善的外貌不同。
刮骨的戾气迎面扑来,摇金被累的晃了一晃,只听耳旁传来一道轰鸣的肃杀之气——“胆敢碎我仙石,仙魔势不两立。”
像是为了响应徐暨南这一言,围在他身后的修士立刻举剑。
无数的剑意汇成一缕极光,破开了天上密布的乌云。
而徐暨南对面,是重伤跪地的玄霜。
玄霜捂着胸口,唇角、衣袍皆血迹斑斑。他有心想说验魔石不是他毁,却因为形势紧张,只是这样,不得不先护住公冶,“此番前来,我本不欲参赛。你为何非要逼我。”
能让佛修动怒,看来这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徐暨南闻言眼神生冷,掌化为刃,又是一击而去,“你夫人为魔,你却敢大摇大摆的来到仙门,我看你自从被赶出佛门后便越发张狂了。”
显然,徐暨南在混淆因果关系。
玄霜是先遇上公冶在被赶出佛门的,而不是被赶出佛门后,遇上了公冶。
但无论如何,世人只看结果。
如今玄霜身边站着的确实是魔,还是怀了孕的魔。
徐暨南身后的围着的修士当即出声,他们声势浩大,“伏魔,伏魔!”
“杀了那怀孕的魔!”
“魔物怀孕,生下来的定然还是魔!我们要杀了她,阻止魔物降生!”
摇金听到只觉得可笑,连猎场老手看到猎物怀孕,都会放过猎物一马。
可这些代表正义的修士,却借着讨伐魔物的理由,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摇金冷不丁笑出声,眼底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恨。
看不见的黑气从她的掌中飘出,黑气吸收了这些杀伐之气,慢慢壮大。
忽的,一双手覆住了摇金的双眼,“夫人莫看。”
那些黑色瞬间停了一息,它们似乎很不甘,又有些犹豫。
接着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夜里恐会生噩梦。”
摇金心中一暖,却低嗔了一句傻子。
她的眼睛看不见,可五感却在,她清晰的感知到鼻尖传来浓浓的血腥气,黏到化都化不开。
周遭仿佛成了一个密闭的盒子,所有的声音都传到耳朵里,有剑锋割破皮肉的声音,有修士被伤发出的痛呼声。
更有重物砸地,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摇金猜测,那应该是个圆滚滚的头颅,不然这战场上哪来的东西坠地。
不过也有可能是胳膊?
一旁的小云便没有那么好运了,她只远远瞧了台上一眼,便被赅的干呕不止,随后便躲进了仙君布下的结界里。
入了结界,五感全消,小云眼前的一切残肢断赅统统消失不见,可她依旧久久缓不过神。
小云躲在夫人身后,去看仙君,只觉得仙君有种奇怪的矛盾感。
明明那只手那么温柔,为夫人挡住外界的残酷威压。
可神情却无悲无喜,有种超脱世间的淡然。
可那些死了的道士,有一部分,不是仙君的弟子吗?
小云只觉得浑身生冷,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可偏偏这时仙君却温柔的在夫人耳畔低语。
——“夫人莫看,夜里恐会生了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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