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仙门大比因为这场战事中断了。
不周山的修士死伤大半,需要修养生息。
摇金在孟极的庇护下,没亲眼瞧见战场那血腥的一面,不过通过小云惨白的面色也能窥见一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能共情,还是因为鼻尖浓厚血腥味经久不散。
总之,当夜,她便做了个梦。
“我的霜华!”随着一声惊呼,摇金骤然握住了剑,只见长剑凛冽,发出不似凡俗中的精光,浑身带着一股冲力,趋使着她往前方刺去。
“扑哧”一声。
皮肉被捅穿的阻力让摇金愣了一下。
这是顿感,是剑割断筋膜才能发出的感觉到的。而这剑刺的方向……
她不敢置信的抬起眼,却见霜华剑因饮饱了鲜血,发出的澎湃战意,而身子发抖。
泪水在摇金眼底迅速蓄积,身子从小幅度的抖动变成了不可自抑的颤抖。
摇金一声声的低呼
小道君……
小道君…………
可她却发不出声音。
眼睫终究还是承受不住这股重力,被浸了个透湿,滚烫的泪水凝成了珠,大颗大颗的掉落。
砸在地上,泅成一滩滩水湾。
摇金心脏在不断的收缩,于一阵阵刻骨的疼意中,她想她或许明白了,明白她在扶摇崖为何会那么急于寻求答案了。
可这一切都晚了。
摇金惊悚无比,可她的唇间却止不住扬起笑,“你也有今天,孟极仙君,你也有今天!”
孟极唇间落血,看着她,混不似一个快死的人,“……你似乎很难受?”
这话不像是他会说的,若是有旁人在定要嘲笑,难不成一个杀人凶手,会心疼自己手下的敌人?
可孟极就是说了。
只因那双眼湿漉漉的,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怜惜之意。
他不惧死,亦不怕死。
否则他便没有勇气去杀了他的生父,从而结束长达八年被虐打的生涯。
他的生父只是个下贱的马夫,因为主家的指配,得到了一个犯了事的内宅奴婢。
也就是他的娘亲,乔氏。
没有人知道乔氏的全名,他的生父也并不关心。
只知道乔氏成天以泪洗面,日日都在怀念曾经伺候小姐的日子。
没有人会愿意天天对着个哭脸,他那嗜酒成性的生父也不例外,在又一次吃多了酒时,强迫了乔氏生下了他。
至此,人心中的恶就像是开了闸。
白日男人如何伏低做小,夜里就有多么狂妄自大。而每每洛氏被虐打过后,情绪也会失控。
有时候乔氏会抱着自己的孩子,一遍遍唤。
又有时,乔氏眼底的恨毒已经溢出眼眶。
可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眼神去看自己。
连他的师父也没有。
“别哭了。”孟极终是一阵低叹,将指尖收回。
魔女并不知自己躲过一劫,身子伏跪在地,带着踉跄的爬跪过来,不停的在他胸前翻找,“没有,没有……”
“溯原镜呢,你把溯原镜藏哪儿去了!”
“臭道士,没了溯原镜我会死的!”
凄厉的吼声响彻在此方间,魔女流不出泪,血水从她眼眶里溢出。
摇金只觉得双目生疼,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魔女与她渐渐融合,摇金视野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红,同时身体那股极致的痛也尾随而来。
她低头,惊愕的发现,原来这具身体的腹部,早已血肉模糊。
所以,她快死了!
“啊!”一声惊呼。
摇金从睡梦中惊醒,她捂着腹部,却见洁白的中衣并无一丝裂口。
溯原镜,魔女。
她为什么会在魔女身上……
摇金不禁对密室里自己的猜测产生了疑问。
她下了塌,慢慢走到梳妆台前,那里的镜面正好能够平齐对准自己的腹部。
摇金屏住呼吸,一点点的将中衣拉起,只见常年不见天日的肌肤露出,发着莹白的微光。
可日日沐浴时都能看见的光滑皮肤上,赫然留了一道伤痕!
“不,这不是我,我不是魔女……”摇金猛的放下衣摆,一连后退几步,险些未能站稳。
她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便能使那道丑陋的疤痕消失。
再次睁眼,摇金又凑近了些。
这一次,她离梳妆台只有几步之远。
摇金眼前不断浮现那道伤痕,大脑却一片空白,她手指颤抖的覆上中衣,小心翼翼的拉上去。
可这一次,那道疤痕更加无法忽视的呈现在摇金眼前。
那道疤似乎嵌在皮肉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疤痕边缘像在爬行的蜈蚣,像被人人强行缝合才能产生的。
真的很丑,而这么丑的疤居然会留在她的肚子上。
摇金不敢置信,又将中衣卷上去几分,只是镜子里突然折射出一道暗色的波光。
那光在青紫间变幻,像是某种爬行动作的鳞片。
摇金心头惶恐,慢慢的侧过身。
只见本该细腻的皮肤上,布满了鳞片!
“啊!”摇金顿时砸了那镜子,“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她不信,这不是她。
她不是魔。
一定是小字弄出来的!
摇金眼中含恨,死死掐住手心,“你出来,你个魔鬼,给我出来!”
可无论摇金怎么呼喊,周遭都静极了。
极度惶恐之下,摇金一时没了办法,她方寸大乱,突然看到室内悬挂的霜华。
她急急走过去,一把抽出剑,仿佛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只要找到就可以了,对不对。”
“找到你就会将这些都收回去,对不对?!”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这话说出来,摇金心头的慌乱好像也减少了几分,她慢慢冷静下来,看着满地碎片。
割裂的镜像中,她的面容扭曲,模糊——似乎能从其中依稀辩出另一人的模样。
这模样慢慢和密室里的画卷重合,一时间摇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而白皙手心中,慢慢浮出一行小字——【不是我干的……】
*
另一边
刘小顺带着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跪在书房,“仙君,徐暨南快不成了,可始终没有去找她。”
这个她,就是乔氏,也就是孟极凡间的生母。
只是刘小顺总不知如何称呼是好——无他,只因为仙君的母亲是个疯子。
其实乔氏也不是一直都是疯子,而是在仙君到不周山的第十个年头才疯的。也是徐暨南一开始装的太好,在带仙君回来前还为其母亲种了灵根,恩准仙君不用斩断红尘,可颐养亲长到百年送终。
也是这一举动,才让徐暨南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凡事都要将机缘,能不能修仙就是看有没有灵根,有没有这个命数。
而徐暨南种的灵根无比歹毒,这种灵根不能修炼,不能维持年轻,但可以活上两三百年的时光。
凡人之命,不过百年,骤然多了这么多岁数,人如何不喜?
只是这种欣喜抵不过岁月的蹉跎,尤其是清醒的看着自己外貌老去,可生体机能还停留在壮年。
仙界的风真大啊,好像吹一吹,那眼尾的纹路便会被吹出来,乔氏面无表情的抚摸脸上如细线的横纹,看着镜子自己下垂的腮帮子,身子久久没有动弹。
而这十年的时间,正是少年生机最蓬勃的时候。
乔氏便日夜看着,看着少年的身量越来越高,身躯越来越劲壮。
这是青春,她曾拥有过的青春。
不平,嫉妒,这些丑陋的情绪陡然而生。
终于有一日乔氏疯了,只是她疯的好像很厉害,又不是那么厉害。白日里她依旧是众人眼中慈祥的长者,可夜里,她便拿着细长的针狠狠刺向天资出众的少年。
她的面孔扭曲,带着说不出来的快慰,眼泪却一滴滴的落下,“儿啊,儿,你可千万不能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啊。”
乔氏知道,只要她这些话一说出,她那个拥有了不凡的仙力的儿子便不会反抗,他永远也逃不过道德礼教的大山,他的根早在凡间就种下了。
更何况乔氏知道,知道他最渴望什么。
果不其然,当她那些好似心疼的泪流出时,她的儿子便不动了。
乔氏便牢记徐暨南的话,只有拿捏住这个孩子,她才能有重回青春的机会。
徐仙人一定不会骗她的,毕竟她多出来那么多的寿命都是徐仙人给的。
而这个儿子,不过是那个畜生带给她的耻辱。
乔氏在这种想法下越发坚定,心甘情愿的帮助徐仙人,甘愿被他囚禁在密室,好拿捏这个得到一丝温情便心软的儿子。
“徐暨南已经没有本事在做出什么了,母亲那暂时不会有危险。”孟极温声道。
长久的不见乔氏,心中对于抚养母亲的责任虽在,可到底被另一个少女慢慢填满,想到少女的影子,孟极摩挲下指腹,问:“有没有红玉?”
“是,仙君!属下一定会赴汤蹈火,继续打听她的事……”刘小顺疑心自己听错了,嘴巴张大能塞进去一个鹅蛋,“……啊?”
孟极:“是找不到吗?”
刘小顺:……
作为优秀的下属,他只能去找。
这日之后
不周山便有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起初这些声音只是小范围传开,后来趋势越来越大,学堂上众人都会闲谈。
“听说了吗?”清风朝着隔壁眨眨眼,“我就说那日怎么会有魔气,看来是……”
隔壁的修士本还在打盹,待听到这儿后,立刻兴奋道,“当然听说了!我可是第三个知道的。”
古往今来,八卦放在哪里都是令人精神一振的事。
这话只开了个头,剩下的就有人补充了,“倒是看不出来,她会是魔。”
也有人不信,“我瞧着不一定,掌门这人最严苛,做事也公正,应当不会包庇吧。”
“你懂什么,那是外人吗?那可是自己的夫人!”不信的人挨了个暴栗,学堂上还是相信的人居多。
这事本就理不清,而世人多数会相信偏向黑暗的“真相”。
学堂里围绕着掌门夫人是不是魔,这件事议论不休。
而最先挑起话题的清风却成功隐身,他对着不远处的池一狗腿的笑着,传递出他办成了的信号。
池一挑眉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摇金便是这时走进来的。
几乎是她出现在的一瞬,学堂的声音顿时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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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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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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