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无间地狱——
众人围在因序之门旁边，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这扇门。
罗酆淡淡地开口：“他进去多久了？”
一旁的崔珏：“已经整整一天了。”
罗酆叹了口气。“叶殷，进去找你师尊，他陷进去了。”
“可……我进去之后该怎么找他？”叶殷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罗酆：“现在梦境的主体是尘慕言，离他越近，周围的事物就会越清晰。”
“而且我猜，他陷进去，应该跟沧琅派有关。”
张宁被解纪云带回沧琅派时，刚开始他其实是不情愿的，因为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面对解纪云这样一个陌生人，张宁的防备心很重。
可当他到了沧琅派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十二座山峰连绵不绝，更有其他小山围绕，仙气缭绕，灵气充沛。上有弟子御剑飞行，下有无数奇珍异宝藏于山林之中。每个山峰都有自己独特的建筑，而张宁所在的这一峰是最大的，也是建筑最宏伟的。
这是沧琅派主峰——沧琅峰，由掌门掌管。
尘慕言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座建筑了。
解纪云牵着他，带着他进了主殿，尘慕言跟着进去，抬眼便看到了主殿尽头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
青年身姿如玉，眉眼温顺乖巧。
尘慕言立在原地，眼神似乎粘在了那青年的身上，眸中更有泪光闪烁。
“大师兄……”
解纪云朝那青年招呼道：“云山，快过来看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沈云山是那青年的名字。
沈云山看上去很高兴，他快跑到解纪云旁边。
“师傅，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担心死了……噫？这里怎么有个孩子？”沈云山好奇地往张宁那边看。
张宁有些害怕，缩到解纪云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沈云山。
解纪云拍了拍脑袋：“噢噢，无论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的小师弟。”
沈云山凑到张宁面前，笑着说：“你好啊，小师弟。我是你的大师兄沈云山。你叫什么名字？”
“……”张宁没有说话，只是将解纪云的衣角纂的更紧。
沈云山继续问：“额……你不会说话？”
“张宁。”解纪云替他回答，“他经历了战乱，又流离失所了那么久，多少有些害怕。你这会儿先别问他这么多问题，先带他去换身衣服，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张宁被沈云山带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原本脏兮兮的小孩儿露出了漂亮的脸蛋儿，沈云山没忍住上前掐了一把。
“好可爱啊！”沈云山感叹地说。
“嗯……大……大师兄……表卡喔……”张宁被沈云山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云山终于是松开他。“张宁……张宁，你是哪儿的人？”沈云山问他。
“蜀地。”张宁说。
“蜀地的？那离这儿好远呢。”沈云山说，“你今年多大了？”
“十岁。”张宁老实巴交地回答。
一旁的尘慕言看着这老实巴交的孩子，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是这么变成现在这副厚脸皮的样子的。
举行拜师仪式时，解纪云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拜入沧琅派，成为我的徒弟，踏入这修仙界，就意味着你将不再是凡人，不再像凡人一般只有百年寿命。你的寿命将会变成成百上千年，所以，你要斩断与世俗的羁绊。”
“你是否，想要重新开始，抛弃‘张宁’这个身份？”
张宁抬头望着他。
“我愿意。”张宁说。
“你既得这红尘眷顾在战争中活下来，那你便姓尘。‘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那就叫尘慕言吧。”
“弟子谢师尊赐名。”
从那天起，世上没有张宁，却多了一个尘慕言。
尘慕言看着自己从刚入门时的懵懵懂懂，到后来学有所成，拿下门派大比魁首，成为大家敬仰的二师兄。
随着年岁的增长，尘慕言的胆量也在增长。像什么偷解纪云的酒、拔山上的孔雀羽毛、把长老种的葡萄全吃了等等他都干过，最胆大包天的一次是去偷看了解纪云的法宝。
那法宝很是奇特，是条链子，做工还非常精致，金色的链子上镶有翠绿的宝石，散发着奇特的微光。
这与解纪云其他都不一样，这个更华丽，更显富贵。而且看大小，既不是项链戴脖子上的，太小了；也不像手链戴在手腕上的，太大了。
这法宝不像他师尊的作风。尘慕言记得师尊平时不咋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的东西。
“师尊怎么会要这样的法器。”
尘慕言还没弄清楚这法宝怎么用就被解纪云当场抓住，之后解纪云罚他去后山跪了一个时辰。
沈云山看着他直摇头。
“小言啊，这回你可闯大祸了，师兄也帮不了你。”沈云山说。
“大师兄你就帮我求求情嘛~”尘慕言跪着拽沈云山的袖子求饶道，“跪两个时辰，我膝盖都要碎了。”
沈云山摇头，并坚定的回绝了：“让师傅发现了连我一起罚。”
以前尘慕言干的那些事沈云山还能帮他瞒瞒兜底啥的，这回他看得出来解纪云是真的动怒了，不敢出声，再就是让这小子长长教训。
“大师兄~”尘慕言继续撒娇。
沈云山不为其动摇，留下一句：“我还有事，你好自为之吧。下次可别再触师尊霉头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尘慕言觉得自己冤死了，不甘心喊道：“我怎么知道那破链子对师尊那么重要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尘慕言苦恼地喊着。
尘慕言在一旁看着自己作的死，哭笑不得。但有一个事情是他至今无法理解的——那条链子为什么会让解纪云如此在意，别人碰也碰不得。
不过沈云山终究是心软，在尘慕言跪了半个时辰后，沈云山有溜回来。
尘慕言惊喜地看着沈云山：“大师兄？！”
“嘘——”沈云山示意他小声，“师傅下山了，估计要好久才能回来。走吧走吧。”
尘慕言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哽咽道：“还是大师兄对我好。”
“行了行了别扯那么多，走了。”尘慕言跪久了站不起来，沈云山拉他一把，弯腰查看他的膝盖，“怎么样？没伤着吧？我看看。”
沈云山摸了摸尘慕言的膝盖骨。
“没事没事。“尘慕言笑嘻嘻道，“大师兄我们走吧。”
沈云山戳着他的脑袋：“没心没肺的，真有点什么是儿可别一声不吭，一定要跟师兄说。”
“知道了，大师兄~”
尘慕言伸出手想触碰眼前的两人，手却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他忘记了，他只是一个看客。
等尘慕言再回神。周围已经切到了另一个场景。
“这里是……？”尘慕言在思考这里是哪。
他注意到沈云山在不远处，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急匆匆地走了。
尘慕言突然心一揪，下意识地追上去。
与此同时——
“师尊！”叶殷着急地喊，但是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仿佛与他身处两个世界，“这里是哪啊？师尊！”
“罗酆说离师尊越近周围的事物就会越清晰。”叶殷自言自语道。现在他周围的人已经清楚了不少，除了没有五官之外，其他的都是清晰的，“离师尊应该不远了，得快点找到师尊。”
尘慕言跟着沈云山来了沧琅派最偏僻的一处山——断缘峰。
这座山峰也是侵扰了尘慕言几百年的噩梦。
尘慕言看见沈云山一直往前走，往深山里走，没有停止的趋势，
“不……不要……”尘慕言感觉自己的脑子又开始痛了，眼前的场景似乎又与记忆里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重合，如同海水淹没自己所有的感官。
“走啊！走啊！永远都不要回来！越远越好！”
“没用的，就算能救回来，也只是一个废人罢了。”
“不……大师兄不要……”尘慕言扯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表情惊恐。
“小言，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呀。”远处传来沈云山爽朗的声音。
这声音打破了尘慕言的梦魇。
尘慕言猛地抬头，看见了沈云山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满怀笑意地望着他。
尘慕言怔在原地。
在叫我吗？尘慕言心想。
“大师兄……？”尘慕言试探着喊道。
“嗯，怎么了？”沈云山回答他。
“大师兄？”
“我在怎么了？”沈云山说，“走吧，师尊让我们去采薇芊，晚了他又要唠叨我们俩了。”
尘慕言还在不可置信中，沈云山已经靠近牵起了他的手。
“怎么还在发呆？”沈云山伸手在尘慕言眼前舞了舞，尘慕言被吓了一跳，已经猝然睁大。
沈云山似乎被他这个反应逗笑了，说：“又在发呆，你老是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尘慕言看着那牵着他的手——真实的、有触感的。
尘慕言忽然感觉自己呼吸急促起来。“大师兄……大师兄……”尘慕言突然哭了，他不断地重复“大师兄”这三个字，像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好像只要多喊几次大师兄就会一直在。
“大师兄……大师兄……”他似乎那一瞬间不会说话了，只会说“大师兄”这三个字。
“乖乖，小言怎么哭了？”沈云山耐心地说，“是有人欺负你了吗？那个，要不然咱们先去把师尊交代的任务完成，然后你再和师兄说说怎么了，好不好？”
尘慕言攀住沈云山的肩膀，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给我恋想……”
明明知道这个不是真的，可就是忍不住想着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他明明知道这个沈云山是假的，可当那个人对着他笑，喊他“小言”的时候，他还是会沦陷在回忆里。
沈云山拭去他眼角的泪，关切地问：“小言？你在说什么？”
“我、我……”尘慕言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沈云山的视线，蓦地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眼神呆滞。
“小言，我们走吧。”
“好……”
尘慕言像木偶一般被沈云山牵着，沈云山带他去哪就去哪，没有丝毫地反应。
“来，小言，跟着师兄。”
尘慕言一言不发，跟着沈云山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沈云山牵着他。
“对，就这样……往前走。师兄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好……”尘慕言毫无生气地回答。
尘慕言看到沈云山走到悬崖边，随即踏出了岸边悬浮在半空，但沈云山却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处悬崖之上。
“小言快跟上。”沈云山催促道，“到师兄这来。”
听到他的话，尘慕言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上，无条件地相信沈云山。
“大师兄……大师兄……”
跟上了，大师兄就不会离开了……
“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向着悬崖边缘不断靠近，依然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看客的事情。
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诡异的疯狂，瞳孔骤缩，疯子一样地不顾一切想要追上沈云山。
就在他将要踏出悬崖的那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拉住他。
“师尊！！！”叶殷赤红着眼睛，歇斯底里地喊，企图能唤醒尘慕言。
尘慕言全身一颤，像一个溺水久了的人突然被人拉上岸，意识被瞬间拉回现实。
尘慕言找回视线聚焦，最先看到的是叶殷拉着自己的手，视线上移，看到的是叶殷担心不已的面孔。
“叶殷？”尘慕言发出了疑问。
叶殷带着哭腔：“师尊，醒醒。是我，叶殷。”
对啊，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叶殷。
尘慕言心中突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隔了层纱，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就可以突破它。
尘慕言看向前面，看到了不远处悬空但一脸诡异的沈云山。
尘慕言大惊：“你不是大师兄！”
沈云山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的面孔，眼神冷漠无比，看向尘慕言时如同看一个死物。
下一秒，沈云山的身影突然闪现至尘慕言身前，抬手就要打在尘慕言身上。
所幸尘慕言反应够快，反手抓住叶殷，脚尖踮起带着叶殷飞速向后退。
“小心，照顾好自己。”尘慕言对叶殷说，然后松手正面迎击沈云山。
尘慕言清醒过来还是很靠谱的。
他一把拉住沈云山进攻的那只手，沈云山发现无法靠近，右腿前踢。尘慕言侧身躲避，顺着方向用力扯着沈云山使他失去平衡。
沈云山重心不稳向前倒去，尘慕言下意识地去拦住他的腰不让他摔倒
而沈云山则趁着这个好机会，顿时不知道从哪放出来几根针，直击尘慕言要害。
尘慕言吓得赶紧松手，堪堪避过那些飞针。而后沈云山趁着他躲避的这个空隙，再次闪现至尘慕言面前，面无表情地一拳打在尘慕言腹部。
“啊——”尘慕言吃痛惨叫，并迅速后退。
“师尊！”叶殷像冲过去帮忙。
可尘慕言警告他：“别过来！管好你自己的安危！”
“可是……”叶殷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保护好自己，为师只有你了。”
叶殷难以置信地看着尘慕言。
叶殷没有说话，尘慕言也没有空去理会他的反应。
叶殷消化着那四个字——只有你了。
“师尊让我保护好自己，不让我干涉，可我不能这么坐视不理。”
“我得变强，我要帮师尊。我不能总是躲在师尊身后。”
他眼中的偏执越来越强，心中的不甘仿佛化作了烈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变强的**是他偏执，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再一次使出了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术”。
尘慕言和沈云山打的如火如荼。因为对方的身份，尘慕言始终下不去手，而对方却无所顾忌，招招致命。
尘慕言被沈云山击倒在地，沈云山瞬间骑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神情冰冷，与刚才温言温语的大师兄判若两人。
沈云山的力道渐加大，尘慕言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声音也变得破碎。
“大师兄……大……师兄……”
沈云山充耳不闻。
我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吧，尘慕言悲凉地想着。
然而变故发生在下一瞬间——叶殷横插在两人之间，沈云山不得不松手。尘慕言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口的呼吸。
“我不是让你——”尘慕言刚想训斥一顿，却发现叶殷早已再次冲出去与沈云山决斗。
叶殷对沈云山可没有什么顾虑，招招下狠手，在秘术的加持下，沈云山也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叶殷唤出槐月，本想了结沈云山的性命，但身后尘慕言的声音突然炸开。
“叶殷，让开！”
叶殷匆忙闪躲，尘慕言已飞至沈云山身前。
尘慕言：“对不住了，大师兄。”
说罢不待沈云山有所反应，尘慕言已剑指点在沈云山的眉心。
“定！”
沈云山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殷本想就此杀了他，但是被尘慕言拦下来。
叶殷不解：“师尊，他已经不认识你了，还想杀了你。”
“留着他。”尘慕言盯着沈云山说，语言中是难掩的悲伤，“罗酆不是说了要审吗？”
小回忆到此结束，后面还有大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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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沈云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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