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过往之事于案件没什么作用,万肃恶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过往的悲痛和脆弱展示给别人的人。比起让人觉得自己可怜,她更喜欢别人觉得她凶狠。在柳如松可惜她颧骨上那块青黑色的刺青的时候,她却庆幸这样自己看起来好像更有威慑力了一些。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看着柳如松捧起的镜子里的自己。她上一次照镜子的时候还是即将十三岁的时候,遥远的六年之前。那时候她尽管身上很瘦,脸蛋却有点圆,所以万肃恶潜意识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圆脸。因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她的脸型变得更长,更窄,下颚有了凌厉的棱角。她的鼻子高而直,双目圆睁着——由于眼睛过于大,瞳仁过于漆黑,即使只是扫视看起来也像是在瞪人,而当她发力要挥舞长刀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只会更加的目眦尽裂。
如果这是她长大的样子,那还算是有趣,她就喜欢自己看起来脾气不好。
只是。。。
她的手轻轻摸上自己的眉毛,她有着两道黑而浓密往上挑的剑眉,和自己母亲的一模一样。
这像是一种身体方面的馈赠,比发钗之类的礼物更加永恒,不容易丢失。无论她去了天涯海角,母亲的血都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她的身上。
隔阂是真的,爱也是存在的。万肃恶很快接受了自己长大后有些和母亲相似的长相。
很显然,万肃恶所说的话题话题引起了金银错极大的兴趣——一场运镖任务的失败断送了十三行镖局上上下下二百余人的性命,叫金银错如何能够不恨呢?但是金银错似乎还有意打听万肃恶的身世,但是由于万肃恶本就不是自恋自伤乐于分享过往的性格,所以也并没有提及自己过去的身世,只是说和那几个人有旧仇。
宋文卿挺直了脊背把一块大木板抬了进来,万肃恶看到他的面部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因为吃力脸色有些发白后说道:“没必要挺得那么直,不容易使劲儿。“
“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我必须得有个动作表明我的态度。”宋文卿说道。
“你眼中的君子就是行走坐卧都很优雅但是蠢到拉着大家去送死吗?我一个本来就要被砍头的人死不足惜,其他人呢?”万肃恶直言不讳道,她是真的担心一个公子哥的小打小闹害得这里的人全部送命,毕竟韵夏的案子凶险得很。
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绣花枕头一把草,宋怀明让他去查案也真是的——不想要这个儿子直说就好了,何必弄出这出戏码搭上那么多人。
宋文卿将木板立起来,将边州的地图和韵夏县的地貌用浆糊贴了上去。
“案卷呢?”万肃恶看着他涂浆糊也要硬”优雅“一下的样子心里很烦躁,柳如松像是看出来了她的烦躁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床边。闻到柳如松身上一股似有若无像是白麝香一样的气味,万肃恶感觉自己的脾气好像变小了一些。
宋文卿用自己的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案卷就在在下的脑海里,如今为各位说明。去年十月之后,韵夏县便开始频繁出现百姓失踪的事情。我统计了一下,从十月十五号开始有人失踪到今年三月紫冠商队失踪期间,共失踪二十一人。其中有十八名男性,两名女性和一个小孩。韵夏地貌多山多森林,失踪的男性职业大多数是樵夫或者猎人——其中还包括四名巡山人。失踪的这些男性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正值壮年而且身强力壮。谁家里缺了壮劳力都会急疯了,所以这件事去年闹得特别大——四名巡山人就是为了去韵夏周围找人才跟着失踪的。
今年二月份,几乎没有什么人失踪。但是到了三月,紫冠商队经过的时候被村民以经常有人失踪为由劝阻了。可是商队的首领云拓也很是心急,村民说他们运送的是茶叶和珠宝,珠宝还好说。但是韵夏县的梅雨季那时候就快要到了,潮湿得几乎不能呼吸。云拓害怕茶叶在韵夏再耽误下去会变质砸在手里,于是没有听从村民的劝阻执意在当地雇了几个亡命徒类型的向导出行——结果直接在山里失踪了。”
宋文卿说完用毛笔沾了朱砂,将韵夏县东边地势最高的一片地方圈了出来:“他们最后应该是在这里失踪的,韵夏县人管这人叫做暗林。暗林常年遍布瘴气,只有中午才能勉强通过。从这里下山后再穿越国境线向北行进便可到达禾愿国,禾愿国基本上不怎么生产茶叶,所以茶叶在那里卖得很好。”
宋文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看到几人没说话,宋文卿点点头:“好,我继续说。”他将好几张画着肖像的纸张继续贴了上去:“这十五个人就是失踪的商队的这些人,你们要记住他们的相貌特征。另外两个是韵夏县当地雇的两个亡命徒向导——也有人猜测是这两个人把商队的人全部毒死,带着财宝逃出了禾安去了国外。但是边境最近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而且这两个人是兄弟两个,一起犯过法但是对自己卧病在床的老祖母很是孝顺。他们这一失踪,他们的祖母在邻居没看住的时候病逝了。各位觉得自己签下生死状赌命打擂台也要赚钱供养祖母的人会突然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了吗?”
“我觉得至少兄弟俩也会留一个在家,但是也不排除他们觉得厌倦了想要祖母去死自己拿钱逍遥的可能性,这种人我见多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兄弟两的嫌疑还是不能轻易地排除。”柳如松说道。
柳如松开医馆救济百姓,原本和宋文卿的人生除了世交家族里的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孩子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宋文卿不被家族看好,到时候他的父亲给他安排个闲散职位把这辈子混过去也就算了。而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喜欢医学,也从来没想过嫁人或者坠入爱河——这个世界她都没有弄明白,更不想将自己的心绪用在日复一日另一个人拉扯上。
看多了医馆之中的人生百态柳如松发现了很多人性的不同面,有带有辉光的也自然有带有黑暗的。人性是会变得,不会总是永恒地美好或者阴暗。人性会因为钱而变坏,会因为伺候另一个人的怨念而逐渐让爱变成不可奈何的悲哀。医术客观存在属于她自己本身,而自己作为一个本就不相信人性的人从来便不相信情爱和婚姻。
她开医馆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立身之本。
和宋文卿更加熟悉彼此是因为医馆之中的一个意外,一个远近闻名的孝子日夜照顾自己的母亲。柳如松听说后便免了他的诊费,主动邀请他带着母亲来医馆住,也好方便她观察情况。
他母亲身上是多病同发,非常难治。柳如松就看到他每天睡在母亲病床旁边的小床上,几乎寸步不离。
直到有一天晚上,柳如松回家给妹妹过生日。回到医馆的时候发现那人母亲所在的病房起了火——她的儿子痛哭流涕,说是自己看护的太疲惫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才打翻了烛火。
大家都知道看护病人到底有多么辛苦,加上这个男人平日里真的非常老实本分,所以大家也都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这时候,宋府的主母在要在府中举行赏荷宴,邀请了其他官宦人家的女眷同乐。宋文卿恰好有事要路过医馆,又素来和下人相处没有什么距离感,听说家中的小童要来这里送请帖,自己又顺路。于是帮自家主母跑腿来医馆给柳如松送请柬。
正好便撞见了柳如松医馆门口官兵救火过后那男人扑在自己母亲身上哭泣的画面。
他骑在马上看到那个哭泣男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不对——他的哭虽然也有几分真情,能看得出来确实是伤心欲绝。但是更多地是一种表演——那些官兵不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哭声就更接近于啜泣,而官兵不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哭声便更小一些。
宋文卿下马走到正在回答捕头问话的柳如松旁边:“如松妹妹,不要紧吧?”
那时候柳如松只是记得他的脸——毕竟也在宴会上遇见过好多次,看到他突然的关心只是摇摇头行礼后便把脸扭了过去。
那些捕头都认识宋文卿,纷纷和他打招呼:“宋公子。”
宋文卿回礼道:“敢问谢捕头,这桩案子如何了?”
“令人唏嘘的意外罢了。”谢捕头说道。
的确,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刻意放置的助燃物,罪魁祸首就是烛火和窗帘床单,儿子当天吃坏肚子去了厕所。
一切都很完美。
“验尸了吗?”宋文卿看着远处的男人问道。
谢捕头一脸为难:“这。。。与理是该这样的,但是与情呢。。。当时医馆里面就她儿子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凶手。家属已经伤心的快要死了,你还要把他的母亲尸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