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初步认可的曙光,并未让磐石放松警惕。他像一块真正的磐石,在看似缓和的气氛下,依旧保持着内核的冷静与审慎。他深知,回声的存在和西边的秘密,仍是悬在头顶的利爪。
然而,雾林本身,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太多喘息的时间去慢慢筹划。
就在鬼面獾袭击事件过去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林间的雾气忽然变得异常浓重,不再是往常那种乳白色的朦胧,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淡淡青灰色的浑浊。风也停了,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连惯常的鸟鸣虫嘶都消失不见,仿佛整个森林都被裹进了一块巨大的、吸音的棉絮里。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生物的心头。
南山族群的成员们显得躁动不安。经验丰富的老野猪们不时抬起头,鼻子剧烈抽动,望着雾林更深处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忧虑的神情。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幼崽们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变得安静而黏人,紧紧跟在母亲身边。
“这雾气……不对劲。”云朵用鼻子轻轻拱着小花,让她离自己更近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闪电也收敛了平日的跳脱,耳朵紧张地转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他说的是一种直觉,一种被无形之物注视的毛骨悚然感。
磐石的独眼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被浓雾吞噬的林木。他的直觉比年轻野猪更为敏锐。这不仅仅是天气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能量波动,一种低频率的、几乎低于听觉范围的嗡鸣,仿佛源自大地深处。
就在这时,族群中央那棵作为长老会聚集地的古树下,传来了墨栗大长老苍老而沉凝的声音。他召集了族群中所有成年、经验丰富的成员,包括几位负责记忆传承的长者。
磐石作为新近证明了自己价值的成员,也被示意可以靠近聆听。
“古老的‘地脉’在躁动。”墨栗大长老的声音在死寂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雾气带来了深处的低语。‘沉睡者’的梦境变得不安稳了。”
这些词汇对磐石来说十分陌生,但他能从周围南山族员骤然变得肃穆和紧张的表情中,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
“大长老,这意味着什么?”一头中年公猪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敬畏。
“意味着雾林深处的平衡可能被打破了。”另一位负责传承记忆的老婆婆声音沙哑地接口,“可能是自然的轮回,也可能……是外来的扰动。‘沉睡者’的梦境影响着森林的生机。如果梦境变得混乱甚至惊醒……”她没有说下去,但恐惧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需要派出使者吗?”断尾沉声问道,他的职责让他必须考虑最实际的对策,“沿着祖先留下的‘雾径’,去深处边缘探查一下?至少要知道躁动的源头和强度。”
墨栗大长老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成员。最终,他的目光在磐石身上停留了一瞬。
“探查是必要的。但雾径危险,深处的变化更是未知。”大长老缓缓说道,“需要经验,也需要……不受旧有恐惧束缚的眼睛和勇气。”
他的话意有所指。族员们面面相觑,深入雾林核心区域是极其危险的任务,通常只有最富经验、最受信任的勇士才会被派遣。
“断尾,你带领核心巡逻队,负责探查雾径前半段,评估能量扰动的范围。”大长老开始分派任务,“慧眼,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异常伤病。”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磐石。
“江北来的磐石。”大长老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猪都竖起了耳朵,“你对雾林没有世代相传的畏惧,你的勇气和力量也得到了证明。你是否愿意,与黑脊一起,组成另一支小队,沿着雾径的另一条分支,进行更外围但同样关键的探查?你们的任务是观察异常迹象,尤其是……是否有不属于森林的‘外来痕迹’被这次躁动显露出来。”
这个任务既危险,又充满了信任的试探。让一个外来者参与如此核心的探查,无疑是巨大的认可,但也将最大的未知风险抛给了他。尤其是“外来痕迹”这个词,让磐石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想到了西边湿地的那些两脚兽遗留物。
难道……深处的躁动,与两脚兽的活动有关?长老们是否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时间细想。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磐石深吸了一口沉闷而诡异的空气,独眼中光芒闪烁。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深入雾林核心,或许能更接近这片土地的秘密,甚至……找到解决回声困境和揭露西边威胁的契机。
他上前一步,低下头,声音沉稳而坚定:“遵从长老会的意志。我会与黑脊一起,完成任务。”
“很好。”墨栗大长老点了点头,“即刻准备。雾气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危险。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观察和回报,不是战斗。遇到无法理解的危险,立刻撤回。”
命令下达,族群立刻行动起来。断尾开始挑选他的队员,气氛紧张而肃杀。
黑脊既兴奋又紧张地跑到磐石身边:“老天,雾径!我只跟着断尾叔叔走过最开头的一小段!深处据说有会移动的树木和迷惑猪心的雾气!”
磐石没有多言,只是快速对云朵和闪电交代:“看好家,保护好小花和回声。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安全区域。等我们回来。”
云朵担忧地看着他,最终只是用鼻子碰了碰他的前腿:“小心。”
闪电则挺起胸膛:“放心吧老大!这里交给我们!”
简短准备后,磐石和黑脊,一经验丰富一熟悉路径,组成了这支特殊的两人探查小队。他们告别族群,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青灰色、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雾之中,向着雾林最深奥、最未知的领域前进。
背后的族群聚集地很快消失在浓雾之后,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脚下柔软而诡异的腐殖土触感。
古老的森林仿佛睁开了眼睛,在迷雾深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两位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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