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识趣,自行退出去了。
刘季云无意识间松了手,后退两步,坐到桌前：“好……吃些吧，快些吃了，我们快些走。”
东方日不知此人为什么反应如此巨大,走过去坐到他身旁了：“你知道为什么石天比我小还已有了表字吗？”
锦衣金饰,是席间少年郎.
他们年轻，心思集中难,况且刘季云,也乐意听东方日东扯西扯：“嗯，为什么啊？”
“因为白狼白狼乍一听姓白的好儿郎，”东方日不禁笑出声，“一写就是‘白眼狼’，石天忠肝义胆,对谁都无二心,若因为怪名字弄出‘白眼狼’的笑话他自己都难受,于是几年前就让我提前取个表字,按表字唤他。”
其实,白狼最早不是京城——苍阳人,是自云中阴山一带来的流浪儿,幼年无父丧母,一路流浪要饭来的苍阳,到了苍阳却要不到口馊了的米,中暑昏在街上三日才被逃出苍兴书院的六岁东方日撞了个正着才活下来,白狼彼时五岁。
白狼在东方日身侧待了十一年,忠心只为报恩,但只知姓白名狼,其余一无所有,甚至以十年了解,白狼除了在武打刀剑外,是无欲无求。东方日作为主家,但实在没有什么恩惠,至于救命之恩就是十年可还的了,东方日仔细一算,除表字和一些银钱外,东方家简直什么都没给他。
以至于一个表字万分珍重.
东方日思绪至此,心中感叹。门外啃着大白馒头的白狼鼻腔突然发痒,揉了几下。
“那你居于深宫之中,有好玩的事吗？”东方日夹了几个精致面点到瓷碗里。无声地吃。
“没有,那些个娘娘喜欢……和泥巴?生怕水不浑。”刘季云一口不动,扭身撑着下巴,与东方日贴得近，“倒是有前朝太子的故事，和已经灭门的良臣常家的故事;刘日郎，你听哪个?”
“都讲讲吧,一桌子,能吃到午时。”东方日夹了个晶莹虾饺。
刘季云事先喝了口茶:"前朝国姓——白,我们一般叫他白前太,这位白前太活得太惨了,因为他爹……那个灭国之君，治国无道，弄得国家酒池肉林，搞得皇宫贵胄纸醉金迷。只留给太子民不聊生的国,结果上位前一个月，起义来了。”
“这人立马卷上金银细软跑了，太子还没继位，爹跑了，自己也无力回天、独木难支，苦苦挨了五年打,起义军却越战越勇，没有停势。只好去鸱巫城卧薪尝胆十年，聚了敌家将门世家的小女为妻,连日寻欢,与其妻终夜缠绵.......”
刘季云故意把“寻欢”和“缠绵”咬得奇重无比，在东方日耳边环绕。他音调压沉，吐字变缓，像东方日身侧暖昧的低沉耳语、辗转呢喃。
整句话轻佻到冒犯,东方日的肩不由缩了一下。
两人不约而同都喝了一口茶。
东方日可以肯定,但凡让白狼那种一身浩然正气、说什么都中气十足的人来说这句话,都不至于像在讲风流烂账。
“留下子孙;与将军世家世代联姻,培养后代,等着东山再起。”刘季云似乎把想讲的讲完了不再细讲,喝了口茶,问,“还听常家的故事吗?”
东方日觉得这人再怎么不正经也不至于把往事也弄得不可言说,答应了:“听,你讲讲完我们就走。”
刘季云抿了下嘴,给东方日夹了煎虾饼和晶莹芝麻饼才开口:“常家在十年以前,是一家忠臣,深得民心,也是圣上准备提拔的一家子人,除了女子以外,都是寒门重臣从不锦衣玉食，拿到的银子都用以栽培学士才子,大公无私。一切顺利时,无故起火。”
东方日把虾饼咽下去:“冬天吗?寒门重臣最容易得罪人,仇家不会少吧.。”
“嗯,是冬天,但起火原由至今不清，百姓们也都忘了有个常家了。”刘李云没有再细讲下去。
东方日正好把最后一口虾肉咽下去,他喝了口茶水,再开口,声音不复昨夜细，仍是动听的:“去付银两吧。”
东方日迈步刘季云跟上但东方日走了三步,临近厢房门,袖子被人扯住了。
“……哎？”东方日回首,刘季云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一言不发,东方月转过身正对着他，“怎么了?”
刘季云又抿了一下嘴，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犹豫许久,在等开口的机会：“我……我能抱一下你吗?”
胆小紧张得不像他。
东方日被逗笑了,移了半步按住刘季云的双肩,心想抱一下也没什么。
他迈了最后半步.
东方日觉得自己的胸膛有前所未有的温度：不是他的却是属于他的。
他觉得那人的心跳那么近,有力得足以支撑他的一切。
也不是他的……
但也是属于他的。
属于。
东方日自从装为女子,便不再使用这个词了,想都没想过。以一名女子的身份,他就什么也不去肖想了。他当时看见白狼沉默着盯自己的女装就知道自己不是“东方日”了,是被棋局波及的棋子，在争自己活下去的机会罢了。
但现在棋局里多了一枚棋子,无人可控的棋子.
东方日的“属于”也成了专属他的。
刘季云先松手了。
东方日才发现自己也是局促的模样 ——一样的不可收拾。
刘季云别开头,让东方日看不见自己脸上神情：“你家里人给你喝的药来自于鸱巫域,是巫术里一种药名叫‘逆阳散’，作用就是‘逆阳刚之气,散全身精力,转为阴柔性,’专门把男子身体变差、变柔弱的。”
“你现在男子身形回得差不多,但逆阳散致你身体永要比一般男性矮一些,身体也会较差。”刘季云盖不住眼底的心疼,“我的药只能这样,至于逆阳散,你就别再喝了。”
东方日想起那碗小粥,道：“不提了,去付账。”
“好。”刘季云叹了口气,替东方日打开了厢房门。
白狼正靠着门对面的墙盘腿坐在地板上啃大白馒头,见两人出来就把馒头收了,站起身，抱拳：“主公、殿下。”
白狼至今不知道怎么把两个“主公”区分了,干脆一个“主公”，一个“殿下”。
刘季云把银钱袋子从腰间解下来扔给白狼:“付账去。”
“是。”白狼接了，先下了楼。
两人慢悠悠从楼梯上下去,还不等看清就听见一片银光中吴有成喝出的一句:
“太多了！”
吴牧的感叹：“我想过你们很有钱，但没想到你们这么有钱。”
白狼声音无波，说出的画却完全相反:“是啊,我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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