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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阿姨手扶着小推车,车里装着五颜六色的海洋球,车的边缘挂着一些婴儿安抚玩偶,摇铃,还有几个有点漏气的小皮球。

她身上穿着的是最简单的保育员服装,两只手带着淡黄色的厚实的橡胶手套,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门前,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

空洞的眼神越过嬉戏的孩童,盯在洛斯特一行身上。那目光没有情绪,却重逾千斤,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高楼前惨白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脚下拉出一道扭曲的长影,如同活物般匍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

明明是大太阳,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太阳……那个阳光给人带来莫名阴冷的感觉。

路小冉眨巴着大眼睛,莫名开始想,天上那个圆圆的发光的球体,真的是太阳吗?

喧闹的童声依旧环绕,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的膜,闷闷的,沙哑的,这里的一切都虚假得不真切。

他们仿佛一瞬间走进了一个奇怪的,诡异的,玻璃罐里面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玻璃笼罩着,让人看不真切,一切都是无法言说,不可名状。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是你明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只有你的五感警铃大作,一直在试图提醒你,这里不对劲,不对劲……

请离开,请速速离开,离开这里!

离开!!!

阿姨的脸上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手里拿着小摇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孩子们,来呀,过来吧。”

话音刚落,那些小孩子就如同得到了无声的指令,操场上的喧嚣骤然开始变化。追逐奔跑的孩子们,原本如同一个个色彩鲜活的点,像被某种无形的磁石吸引,动作开始同步僵硬。

原本轻快的笑声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齿轮,“咯咯”的笑声尖锐地统一起来,带着一种电子杂音般的刺耳感,渐渐淹没在一种更低沉更整齐的嗡鸣之中。

那是什么声音呢?该如何形容呢……

路小冉张开了嘴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震惊,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诡异场景,是的诡异,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他们齐刷刷地停止了奔跑。无数空洞的,缺乏灵魂,却又执拗无比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整齐划一的扭过头来,从四面八方聚焦在洛斯特一行人身上。

那密密麻麻的目光汇聚成一片诡异的压力场。穿着蓝白条纹衣裤的小小身影开始无声地挪动脚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那些只有半人高的小萝卜头就如同被潮水推动的水草,一点点,却又无比坚定地,向路小冉,杨惠,张教授,李国富和洛斯特围拢过来。

这个诡异的场景太有冲击力了,就好像一群蚂蚁向你靠拢过来。

路小冉咬着嘴唇,瘦弱的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尖叫出声。

一旁的杨惠脸色瞬间铁青,畸形变化的奇怪剪刀手开始发出碰撞的金属声音,里面那股铁血的煞气猛地迸发出来,身上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猎豹。完好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孩子们的动作在她眼中成了**裸的威胁信号,身体的本能几乎要压过理智,只差一步就会拔刀相向。她肩胛猛地一耸,做出蓄力的姿态。

“不许动。”洛斯特的声音响起,那低喝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制止了杨惠的动作。

洛斯特苔藓绿一样的眼眸锐利如刀,瞬间扫过管理员和那群如同人肉枷锁般抵住众人的孩子。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绿眸中,冰冷的理性如同实质般凝聚。他没有看杨惠,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钉入杨惠几乎被怒火和本能冲垮的神经:

“听着,”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平稳的在众人耳边响起,清冷低沉。“那个白围裙女人是管事的。应该是管理员,现在用这些孩子当人质捆住我们手脚。”

他的视线扫过杨惠那只青筋暴起,完好的手,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敢动一下这些孩子,哪怕只是推开他们,管理员就会判定你攻击幼童’,属于违反规则。规则会直接抹杀你,你会死。立刻。没商量。”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管理员那如同指向刑场般的手臂上,声音更冷了一分:

“现在,她在给我们定规矩,我们要去主楼里,天黑前,找到王莹,找不到……或许就会变得和王莹一样,或者成为她的一部分。”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杨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斩钉截铁:

“所以,放下棍子。别动。现在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找死。”

杨惠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额角青筋暴起,那双充满怒火和挣扎的眼睛死死瞪着洛斯特,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这样……被这群小怪物围死?”

“等等!不对!孩子们……”张教授急促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国富脸色煞白,眼神却死死盯在离他最近的几个孩子身上。刚才追着叫他叔叔,热情地展示小发明的几个男孩,此刻面无表情,其中一个小个子男孩机械地迈步向前,几乎要撞到李国富身上。

李国富本就浑浊的眼神此刻更加畏缩,佝偻着背,嘴唇哆嗦着想要后退,却被更多的孩子堵住了退路。

这些孩子……并非直接攻击。

他们只是靠近,像一堵沉默的、不断压缩的肉墙。一个梳着歪歪辫的小女孩,正是之前追着张教授喊“奶奶”、被洛斯特分析的“小苹果”,她离得最近。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教授惨白的脸,嘴角忽然机械地上扬到一个夸张的弧度,挤出那种“健康活泼快乐”的标准笑容,然后猛地张开双臂,朝她径直扑来。

“叔叔!抱抱!”尖利的童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杨惠!别!”路小冉漂亮的鹿眼睁的大大的,秀气的一张脸因为恐惧变色,下意识惊恐地叫出声,以为杨惠会本能地阻挡。然而杨惠死死钉在原地,只是那个变形的剪刀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她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扑来的孩子,身体却如同被冰封。

张教授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后退躲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铁门阴影里的管理员,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简单到诡异。只是抬起了一只穿着老式布鞋的脚,朝着面前的水泥地,轻轻地跺了一下。

咚!

那声音沉闷得异常,如同重鼓直接敲在每个人的胸腔上,带着一种能渗透骨髓的冰冷。

整个空气猛地一滞。

扑向张教授的“小苹果”,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动能。她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双臂软软地垂下,整个身体诡异地定格在原地,只剩下那咧开的,僵硬到扭曲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其他正围拢的孩子,动作也同时陷入了凝固。整个操场上的时间仿佛在这一跺之下被冻结。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这份死寂更加瘆人。

白围裙女人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缓缓地转动,锁定在那群被冻结的,围绕在几人身边的孩子们身上。

她的下巴轻微地抬起了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角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空洞的眼神,像是传递出一种无声的绝对的指令。

唰!

所有的孩子,如同提线木偶得到了统一的指令。他们猛地低下头,动作僵硬的脖颈发出微弱的咔哒声。然后,齐刷刷地,用额头顶住了一旁的大人,就是路小冉,他们顶住路小冉的衣角,顶在杨惠紧绷的大腿侧面,顶在张教授僵直的胸口,甚至顶住了试图缩成一团的李国富弯曲的后背。

无数颗小小的头颅,带着一种冰冷而沉重的触感,抵住了人类温热的身体。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那些冰冷的,小小的额头,像一块块移动的冰,隔着单薄的衣物传递着寒意。

杨惠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攻击,而是因为这冰冷的触感和那种无法言喻的亵渎感,比任何攻击更让她感到恶心和暴怒。

她的脸因为极度的厌恶而扭曲,几乎要将牙咬碎。

张教授吓得浑身筛糠般发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李国富更是猛地蹲了下去,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路小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僵直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洛斯特的目光在那片如同**雕塑般的景象上扫过,最终停在了管理员身上。他面无表情,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只有一种冰刀刮过骨头的冷静分析:“都别动,忍住,不要反抗,不要做出应激反应。”

白围裙女人那空洞的眼睛再次转向洛斯特,似乎在确认他理解了这层恐怖的游戏规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如同覆盖着一张僵硬的白色面具。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臂。那只手臂枯瘦、苍白,从宽大的白色围裙袖口中伸出。

手臂移动得很慢,仿佛关节生了锈。最终,食指尖钝地指向了洛斯特他们,那只手并非攻击,只是平举,微微弯曲的指尖,目标明确地指向主楼那道刷着老旧绿漆、布满锈迹的厚重铁门。

如同一个指向刑场入口的,漠然的路标。

她的嘴唇,那片像是用劣质油漆涂抹出来的扁平区域,终于蠕动了一下。

没有发出声音,但每个人都清晰地听到了那直接印在脑子里的词句,冰冷、单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如同死者在低语:

【规则:捉迷藏。】

【范围:主楼。】

【时限:日没之前。】

【赢家:找到‘她’。】

【输家:成为‘她’的一部分。】

那无形的奇怪声音在每个人脑海里消散,留下一种刺骨的冰凉和令人作呕的恐惧。

成为“她”的一部分?那个被缝合、被拖行、被禁锢在这片地狱深处的王莹?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中,一个小小的头颅轻轻地在洛斯特身侧顶了顶。

是小铃铛。

她和其他孩子一样,低着头,用额头抵在洛斯特的手臂外侧。但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彻底冻结。小小的身体微微地、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抵着洛斯特手臂的额头冰冷,洛斯特却敏锐地捕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他手背上。

是泪水。

在无人看见的低垂阴影里,那双曾明亮如黑曜石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沾湿了,晶莹的泪珠溢出,顺着她苍白的小脸滑下。

那不是恐惧的泪水,更像是……一种拼命抵抗着汹涌的恶意和某种无形牵引,却无法挣脱、只能用泪水宣泄的巨大委屈和悲伤。

在所有人质孩子那空洞僵直的躯壳包围中,这微弱的、无声的哭泣,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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