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伤得这么重,外面是倾盆暴雨,把他丢出去,无异于亲手送他去死!更何况,他认识我!在白马寺,他见过我!如果他死了,而我袖手旁观……日后若被查知,同样是死路一条!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我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银簪,仿佛它是唯一的依靠。救他,是九死一生;不救,同样是十死无生!
目光再次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落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他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半年前他看到我的手腕淤痕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那句“必有重谢”的话语,鬼使神差地浮上心头。或许……或许这绝境之中,也藏着一线微不可查的生机?一个被追杀的皇子,一个深陷将军府泥潭的孤女……
赌!赌他命不该绝!赌他……记得白马寺那一线之恩!
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恐惧。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否则,他撑不过今晚!
我迅速行动起来。将蜡烛移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他肩胛处与伤口粘连的湿透衣物。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的血水。伤口周围有些红肿,更要命的是,伤口深处似乎还嵌着一点异物,像是……瓦砾的碎屑?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口若不处理,在这缺医少药的环境下,足以致命!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从未处理过如此严重的伤势。栖云阁里常备的只有一些治疗风寒咳嗽的普通药散和金疮药粉,远远不够。我需要热水、干净的布、烈酒……可深更半夜,去要这些东西,无异于自投罗网!
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个盛放针线的藤筐上。里面有一小瓶母亲留下的、气味浓烈刺鼻的烧酒,本是用来擦拭银器去污的。还有几块干净的素白棉布,是我平日做女红剩下的。
就是它了!
我迅速找出烧酒和棉布,又端来一盆冷水。先用冷水小心地冲洗掉伤口周围的泥污和血痂,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心惊胆战。冲洗干净后,我拿起那瓶烧酒,拔开塞子,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咬紧下唇,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烈酒浇上去……那该是怎样的剧痛?他会不会痛醒过来?醒过来看到这一切……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对准伤口,将瓶中辛辣的烈酒猛地倾倒下去!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骤然响起!地上的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眼睛倏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在昏暗摇曳的灯火下,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布满了血丝,充斥着剧烈的痛楚、极度的警惕和一种瞬间爆发出的、属于掠食者的冰冷凶戾!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我,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
他醒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酒瓶差点脱手掉落!右手紧握的银簪本能地横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心又狂跳起来,几乎要破胸而出!
我们两人,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握着酒瓶和银簪,一个重伤在地、眼神凶戾如同困兽,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下,如同两座凝固的雕像,死死地对峙着。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窗外狂暴的风雨声和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眼中的凶戾和警惕如同钢针一样,刺得我遍体生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仿佛在审视一个意图不轨的刺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也打破了对峙的死寂。
“你……”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痛楚和极度的虚弱。他试图撑起身体,但肩胛的剧痛让他瞬间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再次重重跌回地面,眼神中的凶戾也被剧烈的痛苦冲淡了几分。
就是现在!
我强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尖叫,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
“公子……是我!白马寺后山……陷阱……你还记得吗?” 我飞快地说着,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同时将握着银簪的手微微垂下,另一只手上的酒瓶也缓缓放下,做出毫无威胁的姿态,“你伤得很重,从屋顶摔下来……在我窗外……我…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伤口!”
“白马寺……”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茫然和混乱,显然高烧和剧痛正在侵蚀他的神智。他紧蹙着眉头,似乎在记忆的碎片中艰难地搜寻。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污的脸颊,最终,定格在我微微颤抖的手腕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眼中的茫然和凶戾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是……是你?” 他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那个…拉我上来的……小娘子?”
“是我!” 我重重地点头,心头一块巨石稍稍落下,声音依旧紧绷,“公子,你现在很危险!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刚才用酒…是迫不得已,为了清洗!” 我指了指他肩胛依旧狰狞的伤口,血水混合着酒液,显得更加可怖。
他似乎终于确认了我的身份,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眼中的警惕被浓重的疲惫和痛楚取代。他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虚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信任。
“……有劳……”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随即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豆大的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浅薄。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压力随之而来。他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情况比刚才更加凶险!我搭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
我顾不得其他,再次拿起那块干净的棉布。烈酒的刺激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清洗消毒,但伤口深处那点黑色的瓦砾碎屑必须取出来!否则,再好的金疮药也无济于事!
我找出针线筐里最小巧、最锋利的一根绣花针,在油灯跳跃的火苗上反复灼烧,直到针尖烧得通红。然后用烧酒再次擦拭了针尖和我自己的指尖。做完这一切,我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深吸一口气,我俯下身,凑近那狰狞的伤口。血腥味和烈酒的辛辣味混合在一起,冲得我一阵阵反胃。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小心翼翼地用针尖探向伤口深处那点嵌着的异物。
针尖触碰到伤口的嫩肉,即使他昏迷着,身体也本能地抽搐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揪紧。稳住!我屏住呼吸,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小心翼翼地用针尖去拨动、去勾挑那该死的碎屑!
一下,两下……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不敢眨眼,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针尖那一点微小的动作上。终于,那点顽固的黑色碎屑被针尖挑动,松脱了出来!我迅速用干净的布角将其粘走。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不敢耽搁,立刻将带来的金疮药粉厚厚地洒在清洗干净的伤口上。白色的药粉迅速被渗出的血水染红。我又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希望能止住血。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后背的寝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蜡烛的光线摇曳着,映照着地上那张依旧苍白如纸的年轻脸庞。
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我打来一盆冷水,拧了湿布,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带走一丝热度。又用勺子蘸了点温水,一点点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夜,在无边的风雨和沉重的喘息声中,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我蜷缩在离他不远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簪,不敢合眼。一边警惕着屋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一边留意着地上那人的气息变化。
每一次他痛苦的闷哼,每一次他急促的呼吸,都让我的心高高悬起。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风雨的势头似乎减弱了些,但天色依旧浓黑如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疲惫得眼皮沉重如铅时,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带动了肩上的伤口,包扎的布条瞬间又被洇红了一片!
“咳咳…咳…水……” 他闭着眼,无意识地呓语着,声音沙哑破碎。
我立刻扑过去,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一点点喂进他干渴的唇间。他贪婪地吞咽着,喉结艰难地滚动。
喂完水,他再次陷入昏沉,但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我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依旧,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灼手了?难道金疮药起了作用?还是那点碎屑被取出后,情况在好转?
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确认的希望,如同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缕天光,悄然浮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的敲门声,如同一记重锤,猛地砸醒了我,砸碎了栖云阁内死寂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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