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冷冽,他们竟一时被她威慑地无法靠近。
“这位娘子,此人有极大嫌隙偷盗骨灰,你如此庇护,难道是心虚了不成?”
左芊苓张口就要辩驳,这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我等若、若问心无愧,自然不惧、不惧官府查押。”
绪伯出现在门口,他佝偻着背,弯着腰,艰难地搀扶着门把走近,浑然病入膏肓的模样,拱手朝众衙役行礼,边咳着嗽边说道:“各位大人,老夫早些年身体得了不治之症,为寻人医治,跨遍了四海。途中常遇劫匪,犬子为护住老夫,便学了一身武术,用以自卫,也用以护人。”
他又咳嗽数声,喘了口气,跪下苦苦央求:“所以老夫恳请各位大人,审问时下手轻点,犬子只是护主心切,才不慎伤了大人。”
这老伯仪态极其卑微,带着重病的苍白与虚弱,让人心生怜悯。
就连一向心冷如铁的衙役首领也动容了片刻,最终道:“我们官府行事,当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老伯不必担忧过甚,若令郎无辜,我们自然会放了他。”
于是偏头吩咐:“带走。”
萧风年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捆绑起,押出了厢房。
绪伯悄悄给萧风年使了个眼色,除两人外无人发现。
等到所有衙役都离开客栈后,绪伯那弯腰弓背的体态瞬间挺直,从病秧子变回了不怒自威的长辈。
绪茶:“……爹。”她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先夸爹爹演技好还是先替萧风年着急。
左芊苓在桌旁坐下,扶额眉头紧锁。
绪茶走过去,在她旁边安慰道:“不必太担心,刚才爹爹有让那些人心软,萧风年应当不会被严刑拷打逼问。”
“如果他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露馅。”
左芊苓无声叹气,自责道,“我们出来还没几天,他就已经遭了殃。或许从他一开始跟着我就是错的。”
“才不是这样的,姐姐。”
绪茶道,“切莫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光这样想想都替你觉得累。都是那些衙役太讨人厌了,不然萧风年也不会被逼得使出手段。”
绪伯在一旁开口:“说得对。”
左芊苓和绪茶同时看向他。
绪伯道:“衙役如此行事,本就有失仁德,无从确定他们以往押人是否会殃及无辜。”
他顿了顿,续道:“救出萧风年的法子,不是完全没有。”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
是那无夙剧毒,绪茶看后不由大惊:“爹你这是要去毒死那些衙役?”
“非也。”
他拿着瓷瓶在掌中掂了掂,眸光幽深。
*
“我们抓起来的几个人当中,属你武功最好。”
牢狱内,提刑官坐于正首之位,审视前方的那位犯人。
萧风年被捆得严严实实,红衣在狱房中暗沉的烛火灯光下鲜红得似乎要滴出血。
听到提刑官长的话,他面露不屑,轻嗤一声道:“多谢大人夸赞。”
提刑官长面色一沉:“莫要以为本官在夸你。”
萧风年道:“那你想说什么?”
“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招来。”
“那倒是问啊,废话真多。”
提刑官长见他丝毫不畏惧,有些意外,往常的嫌疑犯人无论是否无辜,都会在这时吓得瑟瑟发抖,而此人竟态度散漫,还敢对他出言不逊。
提刑官长闭了闭眼,沉声道:“方才在客栈里,除了你和你父亲外,还有一女子和姑娘。她们两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萧风年失笑:“什么破问题?”
对方冷硬道:“回答。”
萧风年便随意扯了个谎:“家中亲眷罢了。”
提刑官长扬眉,继续问道:“你们四人一起住在那客栈里,难道是为了给令尊治病而四海漂泊,居无定所?”
萧风年:“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官长:“既是流离无定之人,可本官听衙役们都说,你家中那两个女眷一个容貌清秀,一个面相冷艳,一看便知都是娇养的深闺女子,怎么会随父漂泊?”
“家父爱女,天经地义,自然要把女儿们养得好,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女儿。”
萧风年说着,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取笑道:“怎么,你嫉妒她们?”
提刑官长强压怒意,自诩高雅之人不跟粗鲁小辈计较,便继续说道:“莫要打岔。这兖城里,家家户户都已经被我查验过,没有哪家子如你们这般奇怪。”
说到这里,官长伸出他修长的手指,指向萧风年:“且你的武功炉火纯青,最具盗窃骨灰的嫌疑。来人。”
他身后有两个下属走近,“在。”
“将此人严刑拷打,逼他说出真相。”
“是。”
两人甩出长鞭,片刻后,狱房中响彻着残忍的鞭笞声。
官长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嫌疑犯口溢鲜血,逐渐的伤痕遍满全身。不多时,又有一随从来禀报:“大人,又有一犯人需审问,非常急切。据说此人是因造假过继文书,裴孔目裴大人亲自控诉的。”
官长抬眼,“谁?”
“申侯的二兄,申二郎。”
听到这名字,萧风年在狼狈中抬起眼皮。却见那官长抬手示意不必再打,他这才有了片刻的喘息。
“既然是裴大人告发的罪犯,那得好好审问方是。”
官长说着,步出牢房,不忘吩咐:“锁好这里的门,不要让这混小子逃出来。”
“是。”
*
申二郎完全意料不到裴孔目会对他反水。
被关进牢房的那刻,他仍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申老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竟会做出此等晦气之事,又气得晕死过去,一连昏了数日都仍未转醒。
这下完全没人替他求情。尤其是临娘子。
他朦胧想起,临娘子先前突然之间态度差劲,恰在那时裴孔目也对他脸色异常。裴孔目如今会告发他,多半是临娘子在幕后助推。
申二郎气得差点疯魔,不知妻子是如何和裴孔目搭上联系的,在他背后作祟,自己竟毫不知情。
但如今即便知道这些已经失去意义。
他被锁在牢中,已被打得半死不活,此后往日里只能喝凉水,吃发馊的米饭,不如沿街乞丐。
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命。
而在他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是萧风年所在的牢房。
今夜狱卒们状态都颇为奇怪,个个昏昏欲睡,站岗没多久,就倒下了一批。
恰在那时有两个人影,偷摸着进入牢中。
左芊苓轻手轻脚地飘移过来,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其中一间牢房,才驻足停下,向内看去。
狱中灯火昏沉,萧风年的红衣隐在阴影里,上面多了数道因鞭打而破损的口子。头发少许凌乱,脸色也比往常多了几分苍白。
她赶忙别过视线,从身旁一昏迷不醒的狱卒腰间拔出钥匙开锁。
听见有响动,萧风年撩起眼皮一看,见是她,不由微惊:“你怎么来……?”
左芊苓比了个“嘘”的手势。再走进去将他扶起。
萧风年不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惊讶于她这么快就会过来寻到自己。
看着他因她受累的模样,左芊苓心里再度自责,轻声低语道:“……对不起。”
萧风年没听清,“说啥?”
左芊苓扶着他走了出去,看向他身上的伤痕。他的红衣虽与血色相仿,却能让人想象出伤口的狰狞。她说:“痛不痛?”
他这下听清了。
萧风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斟酌了片刻,才弯腰捂着腹部,虚弱道:“痛,非常痛,要死了。”
左芊苓更加自责,她已经在客栈中备好了膏药,就等着把他接回来后疗伤。
她一步一步把他搀扶出狱房。
绪伯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见到两人身影,他赶紧上前帮忙扶住萧风年。
绪伯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哼了一声才道:“少装一副柔弱样,你只是外伤,没有造成内伤。回去休息几日就能康复。”
左芊苓听言,稍稍放下心来。顿了片刻后道:“你们先离开这里,我过一会儿再跟上来。”
萧风年:“你要去哪?”
“处理一下旧账。”
左芊苓转身又向牢房内走去,三步一回头地补充道:“放心,很快就回来。”
*
申二郎用狱房内的稻草扎了两个小人,一个是临娘子,另一个是裴孔目。再拾起几根又硬又尖的草根作为针,嘴里念念有词,刺向这两草人。
自他被捉捕入狱声名尽毁后,精神便一直不太正常,一腔怨恨无处发泄,只能通过扎草人诅咒的方式消解。
吱呀一声,牢房门被打开。
申二郎手上动作一顿,以为是自己被赦放了,惊喜地站起来,向后望去。
结果这一望,就把他半条命吓没了。
他腿软栽在地上,颤抖着指向左芊苓:“你……你?!”
左芊苓平静地俯视他:“我怎么?”
申二郎喉结上下滚动,迟迟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发出一点呕哑嘲哳般难听的声音:“还没死……”
一掌风猛地袭来,申二郎猝不及防地挨了她的巴掌,头歪向一旁,脸上立马泛起红印。
左芊苓淡淡道:“是的,我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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