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的第八声钟鸣还没消散,剧院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
只有舞台中央亮起一束追光,将地板上的玫瑰花瓣照得如同凝固的血。
温时霜攥着从道具间拿到的剧本,指尖几乎要嵌进泛黄的纸页里。
她们找到的并非完整剧本,而是被撕成三段的残页,其中公主的台词部分缺失了整整七句,只剩下……的空白。
“少了关键台词。”陆承宇的声音压得很低,西装袖口被他攥出褶皱,“管理员说‘公主的眼泪里藏着死期’,看来这缺失的部分就是陷阱。”
观众席上的人们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剧本,有人开始低声背诵,声音在寂静中像春蚕啃食桑叶。
有人对着残页唉声叹气,显然也遇到了和她们一样的问题。
还有个穿魔术师斗篷的男人,正用扑克牌在膝盖上拼凑台词,红桃A的牌面上印着个小小的“死”字。
温时霜的目光扫过全场。幸存的玩家只剩43人,比刚开始时少了4个。
想必是在寻找剧本的一小时里,有人触犯了规则。
她注意到那个戴眼镜的女孩也在其中,正缩在角落发抖,手里的剧本被泪水浸得发皱,角色栏写着“小女仆”,台词只有一句:“苹果核要埋在舞台左侧的第三块砖下。”
“导演说第一幕是《夜莺与毒苹果》。”温时霜突然开口,指尖点在剧本的标题上。
“童话里,毒苹果是女巫给的,夜莺是揭穿真相的角色。但这里的角色列表里没有女巫,却多了个织命者。”
陆承宇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剧本里藏了身份?”
他突然想起道具间那个戴面具的管理员:“那个管理员问为什么夜莺要啄食毒苹果,你的答案是因为毒苹果里有它的台词。”
“会不会毒苹果本身就是线索?”
话音刚落,舞台的追光突然转向观众席,精准地打在穿红裙子的女人身上。
她的角色卡是“王后”,此刻正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显然是轮到她出场了。
“该……该我了?”女人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剧本掉在地上,露出写着“台词:‘这苹果是我亲手摘的,保证甜到心尖上’”的页面。
舞台侧面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穿白色礼服的女人,正是剧本封面照片上的“公主”。
她的面容苍白,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手里端着个银盘,盘子里放着颗红得发黑的苹果,表皮光滑得不像自然生长的果实。
“王后陛下,您的苹果……”公主的声音甜美得发腻,却在“苹果”两个字上微微停顿,像是在暗示什么。
红裙女人捡起剧本,慌忙念出台词:“这苹果是我亲手摘的,保证甜到心尖上!”
台词念完的瞬间,公主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将银盘递到她面前:“既然如此,不如王后先尝一口?”
这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温时霜的心猛地一沉。公主在擅自加戏!
红裙女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拿着剧本的手开始发抖:“剧……剧本里没这句……我不能说……”
规则第二条明确规定,必须严格按照剧本台词发言,擅自更改者会被拖入地下。
那主动加戏的人呢?
公主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眼神变得冰冷:“王后是不想尝吗?还是怕这苹果有毒?”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剧院里回荡:“您是不是在怀疑我?”
红裙女人被逼得退无可退,冷汗浸透了她的裙子:“我……我没有……”
“你改台词了。”公主突然指向她,声音像淬了冰,“你说‘我没有’,但剧本里你的下一句应该是‘公主快尝尝’!”
舞台两侧的阴影突然涌动起来,像两条黑色的蛇,顺着红裙女人的脚踝往上爬。
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试图抓住旁边的座椅,却被阴影死死缠住,拖向舞台的方向。
“救我!救我啊!”女人的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最终只抓住一片飘落的玫瑰花瓣,整个人便被阴影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呜咽。
舞台地板上的玫瑰花瓣突然剧烈抖动,那个由花瓣组成的“7”字,多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像是滴上去的血。
观众席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傻了,明明是公主加戏,死的却是遵守规则的红裙女人。
“看到了吗?”陆承宇的声音带着寒意,“规则没说被迫更改台词算不算违规。这根本不是演戏,是屠杀。”
温时霜没说话。她死死盯着舞台上的公主,那个女人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传出,像是在对某个方向说悄悄话。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二楼包厢的阴影里,坐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身影,正用银质手杖轻轻敲击栏杆,正是那个戴面具的导演。
是导演在操控公主。
“下一位,夜莺。”公主的声音恢复了甜腻,目光扫过观众席,最终停在穿魔术师斗篷的男人身上,“该你出场了。”
男人一个激灵,慌忙站起来。他的角色是“夜莺”,剧本里写着要在此时唱出警告的歌谣。
但他显然被红裙女人的死吓破了胆,张口时声音发颤,跑调跑到完全不成样子,甚至忘了其中两句关键歌词。
“唱错了呢。”公主歪着头笑,像只发现猎物的猫。
舞台阴影再次涌动,比刚才更快、更凶,瞬间就缠上了男人的脚踝。
他惊恐地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忘了……”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拖进黑暗,只留下一顶沾着羽毛的魔术帽滚落在地。
接连两起死亡,让观众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有人开始哭泣,有人用头撞墙,还有人试图撕毁剧本,却发现羊皮纸坚硬得像铁皮,根本撕不动。
“不能慌。”温时霜按住陆承宇的肩膀,他的手已经摸向了口袋里的手铐道具,显然是想暴力反抗:“导演说‘剧本藏在剧院的任意角落’,但没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份。那个戴眼镜的女孩——”
她朝角落示意,“她的台词是‘苹果核要埋在舞台左侧的第三块砖下’,这绝对是线索。”
陆承宇立刻明白过来:“苹果核里有东西?”
“可能是缺失的台词,也可能是……”温时霜的目光落在公主手里的银盘上,那颗毒苹果的表皮反射着冷光,“能对抗规则的东西。”
舞台上的演出还在继续。
扮演“猎人”的男人按照剧本台词,假意要去刺杀公主,却在举起道具剑的瞬间,被公主递过来的苹果吸引,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剧本里根本没有“吃苹果”的情节。
他显然是被某种力量蛊惑了。
“咔嚓。”
清脆的咬碎声在剧院里格外刺耳。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公主弯腰,从他手里捡起啃了一半的苹果,用丝帕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笑容甜美:“看来这苹果确实很甜,大家都很喜欢呢。”
温时霜注意到,苹果被咬开的缺口里,没有果核,只有一张卷成细条的羊皮纸,正随着公主的动作微微晃动。
就是现在!
“你去引开公主的注意。”温时霜低声对陆承宇说,同时将自己的剧本塞给他。
“我的角色是侍女乙,台词要等会儿才轮到,你拿着我的剧本去拖延时间,我去处理苹果核。”
陆承宇没有犹豫:“小心道具管理员。”他接过剧本,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舞台,“我是侍女乙!该我出场了!”
公主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放下银盘,转向陆承宇:“你的台词是什么呀?”
趁着这个间隙,温时霜迅速绕到舞台左侧。观众席的注意力都在陆承宇身上,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蹲下身,手指抠向第三块地砖。砖块是松动的,轻轻一撬就起来了,下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散发着和道具间一样的福尔马林味。
戴眼镜的女孩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是埋苹果核的地方。但洞口里不止有泥土,还躺着半截生锈的钥匙,上面刻着“后台”两个字。
后台?规则第三条说“禁止在后台停留超过15分钟”,但现在看来,那里藏着关键线索。
“侍女乙,你的台词呢?”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显然是发现陆承宇在故意拖延时间,拿着剧本的手微微发抖,根本没在看台词。
温时霜迅速将钥匙塞进靴筒,起身时正好看到陆承宇被阴影缠住了手臂。
他咬着牙反抗,手铐道具砸在阴影上发出“哐当”声,竟暂时逼退了那些黑色的藤蔓。
“快念台词!”温时霜大喊。
陆承宇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看向剧本:“我……我奉王后之命,来看看公主殿下有没有……有没有吃掉苹果……”
这句台词念完,阴影果然退了下去。公主不满地哼了一声,却没再追究,转身走向后台:“我累了,先去休息。下一幕开始前,你们最好把台词背熟哦。”
她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幕布后,舞台的追光也随之熄灭。第一幕的演出暂时中断,剧院里只剩下观众们沉重的呼吸声。
陆承宇踉跄着走回来,手臂上缠着几圈黑色的印记,像被烧焦的痕迹:“这阴影是什么东西?触感像活物。”
“不管是什么,都怕正确的台词。”温时霜拿出那半截钥匙,“这是从舞台地砖下找到的,能打开后台的锁。”
“管理员说‘后台的道具管理员不喜欢被打扰’,但那里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至少能找到完整的剧本。”
陆承宇看着钥匙,又看了看后台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规则说不能在后台停留超过15分钟。”
“15分钟足够了。”温时霜的目光异常坚定,“那个公主在撒谎,她根本不是按剧本演戏,而是在筛选。筛选出能发现苹果核线索的人。红裙女人和魔术师都忽略了细节,所以死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怀疑那个公主根本不是玩家。你注意到她胸前的编号牌了吗?‘07’,和我一样。但我的手镯是银色的,她的是金色的——”
“金色代表什么?”
“代表她是原住民,是这个副本的规则执行者。”温时霜想起疗养院的护士长,“就像疗养院的护士长一样。”
陆承宇的脸色变得凝重:“那我们去后台,等于自投罗网?”
“是去寻找织命者的线索。”温时霜看向二楼包厢,导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栏杆上多了一朵枯萎的红玫瑰,和舞台地板上的花瓣一模一样。
“导演说‘织命者是第一个改台词的人’,而管理员说‘别信剧本,因为你就是织命者’。这说明有人在引导我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她的指尖在剧本上“织命者”三个字上划过,突然想起金属片里渗出的“下一场演出,期待您的登场”。
或许从一开始,“织命者”就不是隐藏角色,而是所有玩家的最终归宿。
“走吧。”温时霜站起身,靴筒里的钥匙硌着脚踝,带来清晰的痛感,“在第二幕开始前,我们得找到完整的剧本。”
两人绕过观众席的尖叫和哭泣,悄悄走向后台入口。
厚重的幕布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摸上去却黏糊糊的,像沾着未干的血迹。温时霜用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后台比想象中更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堆积如山的道具:
缺头的骑士铠甲、眼珠子掉出来的木偶、还有一排排挂在衣架上的戏服,领口都别着写有玩家编号的卡片,其中“07”号的那件白色礼服,正滴着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这是……公主的衣服?”陆承宇皱眉,“她在这里换过衣服?”
温时霜没说话。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吸引。
笼子里关着个蜷缩的身影,穿着破烂的戏服,脸上布满伤痕,看到有人进来,突然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堵住了嘴。
是个女人。她的手腕上戴着银色手镯,编号是“28”,说明是玩家。
“你是谁?”温时霜走近笼子,女人突然抓住栏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笼子顶上的标签。
上面写着“道具:失声的夜莺”。
她被变成了道具!
温时霜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才是被舞台阴影拖入地下的真正下场。
不是死亡,而是被剥夺声音,变成剧院的一部分。
“她的剧本呢?”陆承宇环顾四周,在笼子底下找到一张撕碎的羊皮纸,拼凑起来后,角色栏写着“夜莺”。
台词里有一句被红墨水圈了起来:“毒苹果的内核里,住着织命者的眼睛。”
“眼睛?”温时霜立刻想起道具间的蜡像头颅,那些被缝住嘴的头颅,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就在这时,应急灯突然开始闪烁,电流的滋滋声里夹杂着脚步声。
有人来了!
温时霜和陆承宇迅速躲到一排戏服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笼子前。
透过戏服的缝隙,她们看到那个穿灰色工装的道具管理员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根针管,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
“又忘词了啊。”管理员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导演说,忘词的夜莺,就该变成真正的道具。”
他将针管扎进女人的脖子,墨绿色液体被缓缓推入。
女人痛苦地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最终变成了一尊木偶。
眼睛瞪得大大的,永远定格在恐惧的表情。
管理员满意地笑了,推着笼子往深处走去,经过挂着“07”号礼服的衣架时,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摸了摸那件礼服的领口,像是在检查什么。
温时霜屏住呼吸,靴筒里的钥匙硌得她生疼。
管理员的手指在礼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看了看,突然对着空气说:“导演,‘07’号玩家果然找到了钥匙。要不要现在处理掉?”
黑暗中传来导演冰冷的声音:“不急。让她继续找。我们需要看看,她能不能拼出完整的织命者剧本。”
管理员应了一声,将纸塞回礼服口袋,推着笼子消失在阴影里。
温时霜和陆承宇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大口喘气。
“他们在监视我们。”陆承宇的声音带着后怕,“从我们拿到剧本开始,就在他们的掌控里。”
“这正是机会。”温时霜却笑了,走向那件白色礼服,从口袋里掏出管理员看过的那张纸。
是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剧院地下室的位置,旁边写着“完整剧本藏在‘织命者的化妆间’”。
这是个陷阱,也是个诱饵。但她们别无选择。
“离第二幕开始还有多久?”温时霜问。
陆承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45分钟。”
“足够去地下室一趟了。”温时霜将地图折好,“管理员说‘毒苹果的内核里住着织命者的眼睛’,而地图上标注的化妆间,就在‘苹果储藏室’的正下方。”
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苹果储藏室”。
那里画着个小小的苹果图案,果核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和戴眼镜女孩台词里的“苹果核要埋在第三块砖下”完美对应。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地下室。
“但规则说‘禁止在后台停留超过15分钟’。”陆承宇提醒,墙上的挂钟已经开始倒计时,她们进入后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8分钟。
“7分钟内找到入口,8分钟内回来。”温时霜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棋手看到了制胜的一步,“赌不赌?”
陆承宇看着她手里的地图,又看了看笼子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副手铐道具:“赌。反正坐以待毙也是死。”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地图标注的地下室入口跑去。
应急灯的光线在她们身后拉长,像死神的镰刀,而挂钟的指针,正一步步走向第二幕的开始时间。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那件白色礼服的领口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慢慢汇聚,最终形成了一行字:
第二幕《木偶的谎言》,主角:温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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