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生锈的刀片划过神经。
温时霜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檀香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云层厚重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只能透进微弱的光,勉强照亮房间的轮廓。
这是一间典型的单人病房。
靠墙摆着一张铁架病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上面没有任何人。只有枕头凹陷下去一块,像是刚有人躺过。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搪瓷杯,杯沿结着圈褐色的垢渍,旁边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没人?”戴眼镜的女孩怯生生地探头,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大,“你的探视对象……不在这儿?”
温时霜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
墙壁是和走廊一样的米黄色墙纸,但霉斑更重,甚至在墙角聚成了一小滩黏稠的水渍。
地板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从床边一直延伸到房门,像是有人被拖拽过。
最里面的墙角摆着一个老式衣柜,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挂着的几件病号服,领口都别着“307”的编号牌。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床头柜的便签纸上。
走过去拿起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带着明显的颤抖:它在看着我,从镜子里。
镜子?
温时霜立刻转头,扫视整个房间。
病房里没有穿衣镜,只有卫生间的门半开着,磨砂玻璃后面隐约能看到洗漱台的轮廓,应该是那里有镜子。
“我……我去看看?”女孩自告奋勇,大概是想做点什么缓解恐惧。她攥着衣角走到卫生间门口,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磨砂玻璃后的景象暴露在眼前。
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漱台积着厚厚的灰尘,水龙头滴着水,“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镜子蒙着层灰,只能看到模糊的倒影,但并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都没有啊。”女孩松了口气,转身对温时霜说,“是不是写便签的人看错了?”
温时霜摇头:“不一定。”
她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指在积灰的镜面上划了一下,露出后面光滑的玻璃。
模糊的倒影里,她能看到自己的脸,还有站在身后的女孩,一切都很正常。
但便签纸上的“它在看着我”却让她心头不安。
在这种规则诡异的地方,任何一句看似疯癫的话,都可能是前人用命换来的警告。
她凑近镜子,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
镜中的倒影也跟着凑近,陌生的眉眼和她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镜中自己的瞳孔。
左边的瞳孔里,似乎有个极淡的黑影,像是某种昆虫的轮廓,一闪而过。
“你看到了吗?”温时霜猛地回头问女孩。
女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摇头:“看到什么?镜子里只有我们啊。”
温时霜再转回头,镜中的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刚才的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
她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突然抬手,用指关节敲了敲镜面。
“咚、咚、咚。”
实心的响声,说明这只是普通的镜子,没有夹层,也没有机关。
“可能是光线问题。”温时霜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将便签纸塞进自己的口袋,“我们再找找别的线索。”
女孩点点头,转身去翻床头柜的抽屉,而温时霜则走向那个老式衣柜。
拉开柜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樟脑丸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呛得她皱了皱眉。
衣柜里挂着三件病号服,布料硬挺,像是很久没穿过,但领口的编号牌却很新,边缘没有磨损。
最下面的隔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皮箱,锁扣是黄铜的,已经生了锈。
温时霜蹲下身,试着拨了拨锁扣,纹丝不动。她注意到锁扣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试图用工具撬开,但没成功。
皮箱的角落贴着一张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沈妄”两个字,字迹和便签纸上的潦草不同,这笔字很工整,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优雅。
沈妄?是307病房的病人?
“温……温时霜,你看这个!”女孩突然惊呼,手里举着一个笔记本,激动得声音发颤,“我在抽屉里找到的!”
温时霜站起身走过去。
笔记本是黑色封皮,边缘磨损严重,纸已经泛黄发脆。
女孩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旁边还写着几个日期:7月15日、7月22日、7月15日……
日期在7月22日后又跳回了7月15日,和走廊挂钟上的日历一样,存在回退的现象。
“这是什么意思?”女孩指着符号问,“像不像某种标记?”
温时霜接过笔记本,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前面几页都是些零碎的记录,比如“今天护士给的药味道变了”“走廊尽头的歌声又响了”。
但从7月10日开始,内容突然变得混乱,充斥着重复的句子:“不能相信镜子里的人”“它在模仿我”“日历在骗我们”。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褪色。
上面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疗养院门口合影,前排中间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嘴角噙着温和的笑,胸前别着“院长”的胸牌。
他的左手边站着个穿黑色护士服的女人,身材高瘦,脸上没戴口罩,露出一张苍白而僵硬的脸。
正是走廊里发药的那个护士!
而男人的右手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胸前的编号牌是“307”。
温时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编号!还有这张脸,虽然年轻了几岁,但眉眼间的轮廓和那个抱着铁皮饭盒的“研究员”年轻人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是刚才那个年轻人?”女孩也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这不是1953年的照片吗?”
温时霜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照片前排的院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直到视线落在院长胸前的钢笔上,她才猛地想起。
那支钢笔的款式,和走廊里刘芳用来撬锁的钢笔一模一样!
“我们得走了。”温时霜突然合上笔记本,将照片塞进兜里,“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
女孩虽然还有疑问,但看她神色严肃,也不敢多问,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走出307病房时,温时霜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磨砂玻璃后的镜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无声地注视着她们离开。
回到走廊时,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了。刘芳站在最前面,正和那个抱饭盒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她看到温时霜回来,她立刻停下谈话,迎了上来:“有什么发现?”
“307病房的病人叫沈妄,是这里的研究员。”温时霜言简意赅,拿出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有院长、发药的护士,还有他。”她指了指年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年轻人身上。他看到照片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不是食物,而是一叠泛黄的病历单。
最上面的一张病历单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赫然是这个年轻人!
姓名栏写着沈妄,诊断结果是“记忆紊乱,存在自我认知障碍”。
“你……你就是307的病人?”有人失声问道。
年轻人浑身发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蹲下身去捡病历单,手指抖得厉害,一张病历单从他指缝滑落,飘到温时霜脚边。
温时霜弯腰捡起。
这是一张空白病历单,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但在照片的位置,却贴着一张她自己的照片。陌生的眉眼,苍白的肤色,正是她此刻的脸。
照片下方的姓名栏里,用黑色墨水写着两个字:林梅。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几乎是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掉在地上的病历单里,有不少是空白的,但每张上面都贴着一个人的照片。
有戴眼镜的女孩,有穿红裙子的女人,还有那个举着药柜钥匙的壮汉……都是这次进入副本的玩家!
“这……这是怎么回事?”戴眼镜的女孩捡起一张贴着自己照片的病历单,吓得眼泪直流,“为什么我们的照片会在这里?”
刘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拿起一张空白病历单,指尖用力到发白:“这些病历单……是早就准备好的。”
温时霜看着自己照片上的脸,突然想起药剂入喉时那阵尖锐的头痛,想起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林梅的记忆碎片。
如果空白病历单上的照片是玩家,那沈妄的病历单上贴着年轻人的照片,是不是意味着……
“我们不是‘进入’了这个疗养院。”温时霜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是‘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成为病历单上的人,成为被植入记忆的“病人”,成为这个记忆闭环实验里的实验品。
走廊尽头的挂钟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那根一直停在11点59分的秒针,竟然极其缓慢地跳动了一下,指向了12点的方向。
这个时间让温时霜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随着秒针的跳动,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方向,传来一阵模糊的歌声。
像是个女人在哼唱摇篮曲,调子温柔,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顺着走廊飘过来,缠绕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那个抱着饭盒的年轻人突然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地蹲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能听……不能在12点听这首歌……”
温时霜的目光锁定在院长办公室的方向。
规则第三条:午夜12点整,若处于走廊尽头的院长办公室前,会听到不该存在的声音。
现在,这个不该存在的声音,响了。
而那扇紧闭的木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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