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在空气里缓缓膨胀。
温时霜攥着那张印着自己照片的空白病历单，指节泛白。
纸张边缘的毛刺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她在诡异的歌声中保持着清醒。那旋律很简单，是首常见的摇篮曲。
但每个音符都像是被揉碎了重新拼接，透着说不出的扭曲。本该温柔的调子，却藏着齿间摩擦般的阴冷。
“关掉它！快关掉它！”抱饭盒的年轻人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的铁皮饭盒滚到温时霜脚边，里面的病历单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走廊挂钟下方，被那根刚跳动过的秒针投下的阴影覆盖。
挂钟的时针依旧卡在11点59分，但秒针确实动了。
温时霜盯着那根银色的金属针，看着它在“12”的刻度上微微颤动，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适应这个“不该出现”的位置。
歌声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这歌声……是从院长办公室传出来的？”刘芳走到走廊中间，侧耳倾听，白大褂的衣摆在气流中轻轻晃动。
她的目光扫过那扇编号“07”的木门，眼神锐利如刀，“规则说‘午夜12点整处于办公室前会听到不该存在的声音’，但现在不是午夜，我们也没靠近那扇门。”
“规则没说‘听到声音’会怎样。”温时霜补充道，指尖在空白病历单的照片边缘划过。
照片上的“林梅”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活的，正透过纸页盯着她。“但沈妄的反应在警告我们，这歌声很危险。”
她的话音刚落，走廊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她不知何时走到了203病房门口。
此刻正死死抓着门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指向病房内部：“镜……镜子……里面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203病房的卫生间门大开着，洗漱台上的镜子反射着走廊的灯光，亮得刺眼。
但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空荡荡的病房，而是一个模糊的黑影，正贴着镜面缓缓移动，四肢扭曲成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惊呼。
温时霜的心脏猛地一缩。307病房的便签纸、沈妄笔记本里的警告、还有此刻镜子里的黑影。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镜子里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别碰镜子！”她厉声提醒，但已经晚了。
穿红裙子的女人像是被某种力量蛊惑，眼神发直，一步步朝着镜子走去。她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快要触到镜面时，镜子里的黑影突然停下，猛地抬起头。
那位置本该是头颅，却只有一团模糊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双眼睛，和女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啊——！”
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贴在了镜面上。
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了，怎么也甩不开。镜子里的黑影正顺着她的指尖往外爬，墨色的雾气缠绕上她的手腕。
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透明，和之前那个未领药的男人一模一样。
“救……救我！”女人绝望地伸出另一只手，朝着走廊里的人求救。
刘芳反应最快，抓起旁边一个金属垃圾桶就朝镜子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镜子应声碎裂，玻璃碴飞溅，墨色的雾气在碎片中扭曲了几下，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女人的手终于挣脱出来，但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圈透明的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臂，眼泪混合着恐惧滚落：“我……我会变成墙上的画吗？”
没人能回答她。
温时霜走到碎镜前，蹲下身查看。玻璃碎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雾气，带着和药剂相似的杏仁味。
她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对着光线看。碎片里映出的，是她此刻的脸，但嘴角却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而现实中，她的嘴唇明明是紧抿着的。
镜子里的“她”，在笑。
温时霜的指尖骤然收紧，玻璃碎片划破皮肤，血珠渗出来，滴落在碎片上。
镜中的“她”也同步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血珠在镜面上晕开，像是一朵绽开的红梅。
“这镜子有问题。”她站起身，擦掉指尖的血迹，声音冷得像冰，“所有镜子都不能信。”
“那歌声……停了。”戴眼镜的女孩突然小声说。
众人这才意识到，那诡异的摇篮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穿红裙子女人压抑的哭声，和挂钟秒针偶尔发出的“咔哒”声。那根针还停在“12”的刻度上，没有回到11点59分。
“快看！”有人指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
只见那扇紧闭的木门下方，渗出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门缝缓缓蔓延，像一条扭曲的蛇。所过之处，地板上的霉斑迅速变黑、腐烂，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那是什么？”有人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人，引发一阵混乱。
刘芳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歌声消失后，办公室就开始渗血……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
她转头看向沈妄，“你爷爷有没有说过院长办公室的事？”
沈妄还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听到“院长办公室”几个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能……不能开门……里面是……是实验场……”
“什么实验？”温时霜追问，步步紧逼。
“记忆……记忆移植……”沈妄断断续续地说，像是在回忆极其痛苦的事情，“院长想把……把‘它’的记忆……装进人的身体里……失败的就……”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失败的实验品，或许就是墙上那些“人形画”，是地板上那些透明的尸体。
就在这时，那个举着“药柜”钥匙的壮汉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直奔护士站的方向。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疯狂：“管他什么实验！我找到药柜钥匙了！说不定里面有能出去的线索！”
“别去！”刘芳厉声阻止，“沈妄说过，护士站不能待超过五分钟！”
“五分钟足够了！”壮汉头也不回，粗声喊道，“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温时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院长办公室门缝下蔓延的血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壮汉手里的钥匙，会不会是个诱饵？
“我们得去跟着他。”她对刘芳说，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他在护士站触发了规则，我们需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刘芳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不能所有人都去，目标太大。”她看向沈妄和戴眼镜的女孩，“你们留在这里，守住病历单，我们三个去看看。”
她口中的“我们三个”，指的是她自己、温时霜。
还有一个穿护工服、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刚才在分发药剂时表现得异常冷静，引起了温时霜的注意。
三人快步走向护士站，刚转过拐角，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壮汉正站在护士站门口，手里的钥匙插在药柜的锁孔里，脸涨得通红，使劲往下按：“妈的！怎么打不开？！”
护士站里一片狼藉。几个玻璃药瓶摔在地上，透明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散发出浓烈的杏仁味。
墙上挂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危险病患：无”，旁边还放着一个厚厚的登记本，封皮上写着“护士长值班记录”。
“你进去多久了？”刘芳低声问，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她的表也停在11点59分，但她显然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不知道！一两分钟吧！”壮汉头也不回，使劲拧着钥匙，“这锁是坏的还是怎么回事？！”
温时霜的目光扫过护士站内部。
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药瓶，标签大多模糊不清，但最上层的一个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瓶身是黑色的，和发药护士推车上的瓶子完全不同，标签上用红墨水写着“记忆清除剂”。
就在这时，护士站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
像是有人在翻书。
壮汉的动作猛地僵住，缓缓转头看向护士站最里面的隔间。
那里挂着块白布，此刻正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后面。
“谁……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白布后面的“沙沙”声停了。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黑色护士服的身影从白布后走了出来。
不是发药的那个护士。
这个人更高，更瘦，脸上戴着白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神阴鸷如鹰，胸前的编号牌是“00”。
是护士长！
“擅闯护士站，超时停留。”护士长的声音比发药护士更冷，像是冰锥砸在铁板上，“登记为危险病患。”
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正在那个厚厚的登记本上写字，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壮汉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发现护士站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他使劲拉着门把手，脸憋得通红，门却纹丝不动，像是被焊死了一样。
“跑不掉的。”护士长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登记本，缓缓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壮汉，“危险病患，必须关进地下室。”
她的话音落下，护士站的地板突然“咔哒”一声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传来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呜咽声。
壮汉脚下一空，尖叫着掉了下去，洞口瞬间合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串刻着药柜的钥匙，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反射着绝望的光。
温时霜、刘芳和那个护工服男人站在护士站门口，浑身冰凉。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无声的猎杀。
护士长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温时霜手里的空白病历单上，眼睛微微眯起：“外来者，不该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温时霜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了。而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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