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温时霜握着病历单的手上。
护士站里的杏仁味突然变得浓郁，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地板裂缝的方向飘上来。
温时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急促，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但她的手指却稳得惊人，将那张印着自己照片的空白病历单缓缓折好，塞进了口袋。
不能慌。这是她多年下棋养成的本能，越是危险的局面，越要盯着对手的破绽。
“我们只是路过。”刘芳往前一步，挡在温时霜身前，白大褂的袖口微微扬起，露出腕骨处一道陈旧的疤痕。
“听到里面有动静，进来看看。”她的声音很稳，但温时霜注意到，她的指尖正悄悄攥紧，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像是在摸索什么。
穿护工服的男人也适时后退半步，挡在两人侧面，形成一个微妙的防御姿态。
他的护工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边缘，那里有块布料颜色略深，像是沾过油渍。
护士长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狭长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她缓缓走到药柜前，拿起壮汉掉在地上的那串钥匙，黄铜锁扣在她指间转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药柜不是谁都能开的。”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需要匹配的身份。”
温时霜的心头一动。匹配的身份？是指护工？还是……和药柜里的东西有关的人？
护士长将钥匙放回药柜的抽屉，“咔哒”一声锁好，然后转身看向墙上的黑板。
原本写着“今日危险病患：无”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粉笔字：“307房访客，身份可疑”。
粉笔的颜色很新，显然是刚写上去的。
“你们该走了。”护士长走到护士站门口，侧身让开一条路，白色口罩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下次再进来，就不是登记这么简单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温时霜三人对视一眼，没人说话，默契地转身离开。
走出护士站的瞬间，温时霜感觉到背后那道阴冷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像附骨之疽，直到转过走廊拐角，那感觉才消失。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那个护士长……”穿护工服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的眼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刘芳追问。
“她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看……标本。”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以前在屠宰场工作，见过老师傅看牲口的眼神，就是那样的冷静，带着评估价值的审视。”
温时霜沉默着。
她在想护士长最后那句话“下次再进来，就不是登记这么简单了”。
这不仅是威胁，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们会不会为了药柜里的东西再次冒险。
药柜里到底有什么？值得护士长如此严防死守？
“我们得回去找其他人。”刘芳看了眼走廊尽头，那里的红光似乎又浓了些。
院长办公室门缝下的暗红色液体已经蔓延到了走廊中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沈妄和那些病历单不能出事。”
三人快步往集合点走。路过203病房时，温时霜特意看了一眼破碎的镜子，玻璃碴散落在地上，反射着昏暗的光。
之前那团墨色的雾气已经消失了，但碎片边缘却沾着几根极细的黑色纤维，像是某种布料的碎屑。
她弯腰捡起一根纤维，指尖捻了捻。质地粗糙，带着点潮湿的霉味，和护士长口罩的材质很像。
“你发现什么了？”戴眼镜的女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张贴着自己照片的病历单，看到温时霜手里的纤维，好奇地问。
“没什么。”温时霜将纤维塞进兜里，抬头看向女孩，“其他人呢？”
“在……在走廊尽头等着。”女孩的声音有些发虚，“那个穿红裙子的姐姐……不太对劲。”
三人加快脚步。走廊尽头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
穿红裙子的女人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膝，一动不动。
她手腕上的透明印记已经蔓延到了手肘，皮肤像蒙上了一层白雾，连血管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而她面前的地板上，那张贴着她照片的病历单正在慢慢变黑。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泡过，照片上的脸扭曲变形，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和温时霜在镜子碎片里看到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这是……”刘芳蹲下身，伸手想碰女人的肩膀，却被温时霜一把拉住。
“别碰她。”温时霜的声音很低，“你看她的眼睛。”
刘芳立刻转头。女人的眼睛睁着，瞳孔涣散，盯着天花板的某个点，嘴角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僵硬的笑意。
那不是她自己的表情，更像是被人强行安上去的，和病历单照片上的笑容如出一辙。
“她被镜子里的东西污染了。”温时霜低声说，指尖划过口袋里的空白病历单，“病历单在记录这个过程，等它完全变黑，可能就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沈妄缩在墙角，抱着他的铁皮饭盒，看到温时霜回来，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抓住她的裤脚：“药……药柜里有解药！我爷爷的日记里写过！黑色瓶子的那种！”
“记忆清除剂？”温时霜想起护士站架子上那个黑色瓶子。
“对！就是那个！”沈妄激动地点头，眼睛里闪着光，“只要拿到那个，就能洗掉镜子里的污染！”
“可护士站有护士长守着。”穿护工服的男人皱眉，“我们刚才差点就出不来了，怎么可能再进去拿药？”
“可以引开她。”温时霜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她在乎的是危险病患，那我们就制造一个更大的危险。”
刘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打院长办公室的主意？”
“规则第三条说，午夜12点在办公室前会听到不该存在的声音。”温时霜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敲击。
“但刚才秒针走到12点时，我们都不在办公室前，却还是听到了歌声。这说明规则有漏洞。触发条件可能不是位置，而是时间。”
她顿了顿，看向那扇渗血的木门：“如果我们主动让秒针停在12点，让歌声再次响起，护士长会不会被吸引过去？”
“这太冒险了！”戴眼镜的女孩惊呼，“我们根本不知道歌声会带来什么后果！”
“冒险总比等死强。”穿护工服的男人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螺丝刀，金属表面闪着冷光，“我以前是开锁匠，或许能打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如果里面真有线索，值得一试。”
刘芳看着温时霜，眼神里带着审视：“你确定护士长会被吸引？”
“她是这个疗养院的秩序维护者。”温时霜的目光很亮，像盯着棋盘上的将棋。
“歌声打破了秩序，院长办公室渗血也打破了秩序，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我们只需要算好时间，在她离开护士站的间隙拿到药。”
她的计划周密得像一盘棋，每个步骤都环环相扣，连风险都计算在内。
刘芳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护士站拿药。开锁匠和沈妄去引开护士长，其他人留在这里，看好这个女人和病历单。”
分工完毕，行动立刻开始。
开锁匠拿着螺丝刀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将工具插进锁孔。
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秒都像在倒计时。沈妄抱着他的铁皮饭盒，站在挂钟下方，双手紧紧攥着，指节发白。
“准备好了吗？”开锁匠回头问。
沈妄点点头，抬手按住挂钟的玻璃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爷爷说过，这个钟的内部有个机关，能强制让秒针转动……但只能用一次。”
温时霜和刘芳已经悄悄摸到了护士站门口。
透过门缝，她们能看到护士长正站在药柜前，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那串药柜钥匙，似乎在研究锁孔的结构。
登记本摊开在旁边的桌子上，“危险病患”的名单后面又多了一个名字，墨迹还没干透。
“就是现在！”温时霜低声说。
几乎是同时，挂钟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咔哒——
秒针再次跳动，精准地停在了12点的位置。
走廊里瞬间响起那首诡异的摇篮曲，比上次更清晰，更扭曲，调子忽高忽低，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哼唱，缠绕着人的神经，让人头皮发麻。
院长办公室的木门剧烈晃动起来，门缝下的暗红色液体喷涌而出，像是打开了某种闸门，腥甜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护士站里的护士长猛地转身，眼神一厉，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就朝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冲去，黑色的护士服在走廊里划过一道残影。
“走！”刘芳低喝一声，推开门冲进护士站。
温时霜紧随其后，目光瞬间锁定药柜最上层的黑色瓶子。
刘芳已经用开锁匠留下的备用工具撬开了药柜的锁，第一层和第二层摆满了记忆稳定药剂，和发药护士推车上的一模一样。
“第三层！”温时霜提醒。
刘芳立刻拉开第三层抽屉。里面没有更多药剂，只有一叠空白病历单，和沈妄掉出来的那些一模一样。
但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一个蛇形的标志。
“找到了！”刘芳拿起金属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支黑色瓶子，标签上写着记忆清除剂，和温时霜在架子上看到的那个不同。
这支瓶子上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实验体专用”。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护士长的怒吼：“又是你们！”
温时霜心里一紧，计划败露了！
她立刻看向门口，护士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走廊尽头，正朝着护士站冲来，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而院长办公室的门还没打开，开锁匠和沈妄正拼命往这边跑，显然也没能成功引开她。
“快走！”温时霜一把抓过黑色瓶子，拉着刘芳就往护士站后门冲。
后门是个狭小的储物间，堆着各种废弃的医疗器械，角落里有扇通风口，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从这里走！”刘芳推开通风口的栅栏，金属网发出刺耳的响声。
温时霜先钻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充斥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只能听到自己和刘芳的呼吸声，还有身后护士长撞开护士站大门的巨响。
通风管道很窄，两人只能匍匐前进。温时霜手里的黑色瓶子时不时撞到管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她没跟上来。”刘芳喘着气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庆幸，“可能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温时霜却没那么乐观。
她总觉得，那道阴冷的目光还在背后盯着她们，像蛰伏的毒蛇，在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色瓶子，瓶身冰凉。这到底是能解除污染的解药，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通风管道的尽头透出一丝光亮，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温时霜爬到出口，小心翼翼地推开栅栏。
外面是一间潮湿的地下室，墙壁上挂着生锈的铁链，地面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头顶昏暗的灯光。
而水洼里，漂浮着一张熟悉的卡片。
是那个壮汉的护工身份卡。
这里是……护士长关押危险病患的地下室。
温时霜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们从一个陷阱，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身后的通风管道传来“咯吱”声，像是有人正顺着管道爬过来。黑暗中，一双眼睛在管道口亮起，狭长而阴鸷，带着冰冷的笑意。
护士长的声音顺着管道飘进来，像来自地狱的低语：
“找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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