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鞋底传来不易察觉的震颤,像地铁入站。眨眼工夫,轻颤生骨成锤,抡在踝骨上,咚咚有声。
尘土从砖缝里抖落,两人被这股力量轻轻钳住。
好像地下有看不见的手指,正试探着要将他们拖入它的噩梦。
碎石块砸肩,竟带湿热;耳后一凉,菌丝裹着猩红碎块贴上
“唔!”罗木脚下一歪,蜡烛飞出去,火苗惊跳即灭。
黑暗立刻扑上来,把她整个人囫囵吞了下去。
洞壁上那些疯长的菌丝,在暗处发出一点点幽绿的光。
像是谁划出来的涂鸦,一会儿扭成一张哭脸,一会儿又散成一堆蛛腿。
“为什么……这里怎么了?它排斥你也不至于这样吧……!”女人简直要哭出来。
噪音贴头皮乱钻,先嗡后嘶,脑仁发麻,心口打鼓。
她不自觉地往白衍身边靠过去,仿佛只要他在,天就不会塌。
然后,女人忽然愣住了。
明明自己和他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刚刚还在怀疑他是人是鬼,怎么现在……
一只干暖的手扣住她腕子,青年低声:“走。”
她被他拖着,肩撞墙,脚磕石,踉踉跄跄往洞口跌。
菌丝先蔫,软条条垂下。像溃兵横尸,还想抬手拦人。
可它们慢半拍,指刚抬起,两人已擦身过。
“低头。”他喝。人已侧肩掠出。黑暗里女人看不清楚东西,只能听白衍的指令。
手术刀在指背翻个跟斗。
蛇脸凑近。她吓得愣住,在那怪物浑浊的瞳仁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看见自己发白抖动的脸。
噗——刀进肉,声短而闷。
白衍贴鳞滑入,风替他喘气,心跳停摆,只剩刀尖亮一下。
快、准、狠。
刀尖挑进下颌缝,撬开暗锁。门后,肌腱与神经维系着怪物庞大的暴戾。
刃贴上去,冰凉、轻软,却带着决绝的腥。
下一秒,吻变成了獠牙。
筋断,丝缩,血涌,怪吼噎在喉。
蛇怪那张狰狞的人脸一僵,吼声碎成哑哼。
骨似被抽,软成湿纸,塌落。
微一抬膝,蛇尸滑旁,轻响如绳落水。
手术刀顺势拔出,带出一溜暗紫色的血珠。
风带腥与鳞凉,灌进领口。
他吸一口气,眉梢轻跳。
脚步不停,拽她挤进石缝。
石缝冷滑,硫硝味冲鼻。
深处泛温热腥,像巨兽心室,血声隔岩敲鼓。
一挤而出,黑在身后合门,眼前甬道更粗更荒。
不再像是山腹里自然的裂缝,而被谁硬生生劈开,又用整块巨石垒起。
近看龟裂,远看群蛇缠。
墙壁高耸,没入上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可危险并未走远。
左右黑影暴起,两条更大的蛇拦路。
她惊叫未出。
白衍一言不发,推她右避,自迎左蛇。
蛇扑,他矮身,手术刀蛇信般探出,精准刺入上颚。
颅底神经一断,凶焰立熄。
同时,右侧蛇怪已扑向罗木。
白衍早知它会来。第一刀劈出的血线尚未落地,他已借余势旋身,腕骨一抖,手术刀脱掌而出。
刀贯眼窝,嗤声短促。
他如影跟上,趁蛇怪翻贴颈,抽刀,顺鳞缝滑进,刃间冰凉地吻住心脏。
手腕一拧,一声轻轻的“咔”。
蛇尾拍地几下,血汩汩。甬道里只剩两人喘息与蛇尾最后的拍地声。
陈灰与腥血搅成一股闷臭,顶人欲呕。
【玩家白衍击杀怪物:痍咒蛇伥,解锁怪物图鉴】
【击杀怪物获得积分奖励40】
——许久不见的系统播报回归。
他起身,用指背抹脸,血像雨珠被抹散。他低头,看见罗木蜷在岩壁下。
“你……你没事吧?你的手受伤了。”女人声音发抖,看他手臂血混着蛇血,一片狼藉。
他扫一眼:“没事,皮外伤。”
袖子抹过,血与污物混得更脏。
罗木腹诽:?那是你的手!怎么做到伤成这样还面不改色的啊……
“我们……”她话未落地,白衍俯身蹲在蛇尸旁,刀尖划开颈皮。
胸腔剖开,他盯着那颗微跳的心脏,然后是骨、肉、内脏……一一过目,像翻书。
划开胃囊,里面只有一些未完全消化的苔藓和某种小型啮齿动物的残骸。
罗木屏息,指颤
她向来以逻辑、证据与理性为甲胄,在法庭上与真相短兵相接。
可此刻,血腥味像湿冷的雾,从白衍身边漫到她的脚踝。
脏器与断骨,法条未载。
她懂他在找线索,只是他眼神敬若剖神,冷得她骨缝生霜。
这个男人冷静得不像人,仿佛血液和死亡只是他研究图谱上的一个普通标注。
良久,青年收刀,用斗篷里衬擦手。血浆让布硬如薄甲
擦到不知道第几遍,他的拇指忽然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那斗篷的红色曾经是温的,是活的,是从前某个或许会哭会笑的人身体里流出来的。
可他只是把斗篷重新拢好,抬头望向远处。
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睫毛,他眨一下,把什么不该有的情感眨掉了。
“我们……去哪?”罗木的声音还有些发虚,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精神紧绷而有些僵。
“不知道。这里变了样子……”青年环顾,朝微光走去,“这边,先试着摸索下吧……”
女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胃,快步跟上。
——疯子也好,总比独行安全。
岔路连连。白衍时而停步,指尖掠过石纹,时而蹲下,观察地上的黏液。
“这里不对。”雾中人影碎,青年低语。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问“我们到底要去哪”时,青年停在一帘菌丝前,抬手,轻轻拨开那层湿冷的磷光帘子。
一缕湿凉钻进鼻腔,是雪水冲开浊雾。
洞小,齿状钟乳低垂。中央一池清水,水中悬着无数细小的光点。
微光撑起整片洞穴,像随时会熄的灯,却给人片刻安宁。
“暂时安全。”青年到。
“呼……”罗木贴着墙,像被抽了骨似的慢慢滑下去。
疲惫不是呼啸而来的,它是夜色,渗进皮肤,把心都染成灰色。眼皮沉得像浸了水的纱,世界在视线里晃成模糊的水墨。
青年蹲在池边,目光越过女人,直落那片发光的池水。
手臂那条被蛇鳞划开的口子,像一道不肯合拢的唇,还含着细细的血珠。暗紫的蛇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脏。
他却像忘了疼,任血液沿着手臂往下爬,爬过凸起的青筋,爬过旧疤,最后悬在指尖,将落未落。
罗木望着他,心里那条幽暗的甬道又悄悄打开。
刚才那种荒唐的念头:“他到底算不算人”,像一粒火星,落在干燥的草垛上,噗地复燃。
“你要……”张嘴欲言,又咽回。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此刻递上一块干净的布,白衍可能会用它去擦拭他的手术刀,而不是处理自己的伤口。
她看见他微微俯身,指尖悬在水面之上,停了半息,才轻轻一点。
霎时,满池碎光听见召唤扑簌而来,又在他指腹微颤间受惊,碎成星屑,绕成一个极小的漩涡,悄悄打转。
就在这时,血悄悄沿着指尖的弧线下坠。落进池水前,先在镜面般的幽蓝上停驻了一瞬,仿佛舍不得离开他的温度。
随后,才融进去,轻轻晕开。一朵极小极小的红花,在无声里悄悄绽放。
只一眨眼,池水里的光便像被谁拨了弦,倏地颤了一下。
翻涌、碰撞。
原本懒洋洋漂浮的光点,忽然像幼鲨,兴奋地打了个旋儿,一头扎进那滴血坠落的暗处。
蓝绿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急促。
白衍的眸光倏地收紧。
他没退,反而挤了挤手臂伤口,把血挤出来更多,然后浸入池里。
于是更多的光点扑上来,贴着他肌肤的纹理细细啃噬,一亮一灭。
“嗜血……”他轻声呢喃,将眼底那抹“原来如此”放在脸上。
甩了甩手臂,水珠溅出一串碎银。
指尖探进怀里,摸出那把细长的手术刀。刀锋上还沾着蛇怪的血,暗紫色,像凝住的暮霭。
拿指甲轻轻刮了刮,那点儿血便顺从地剥落,坠入水中。
那蛇血痂入水,原本聚集在入口处水域的光点,瞬间惊恐地向四面八方逃散。
“畏蛇……”他嘴角轻轻一挑。
不是笑,倒像是终于把某个残酷的等式推到最后一步,验算无误后,研究者对“正确”本身发出的短暂致意。
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
苍白小臂上,旧痂未褪,新痕又叠,像一张被反复誊抄的草稿。
指尖停留在最完整的那一块皮肤上,随后锋刃贴肉,划出一道细长的红线。不深,却让血珠立刻排队涌出。
他垂眼看着,似在确认自己仍旧能够被疼痛找到。
“你干什么!”罗木失声,心脏被一把攥住。
这个家伙,像把疼痛当成可随意取舍的筹码,随手掷出去。
血珠先是一颗,继而一串,沿着肘窝滚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暗红的花。他却面不改色,连眉都没抬,仿佛那流血的不是自己的手臂。
俯身,指尖蘸上点红,在斗篷上横拖竖抹。
抹罢,他将斗篷一抛。那团殷红在半空展开,一朵黄昏的芍药,扑一声坠入池心。
水纹裂开,光点从四面八方赶来,围着那团渐渐下沉的红,亮极似泣。
罗木怔住,声音发抖:“白…白衍?你在做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中,沾满水的斗篷沉重无比。
光点离水未散,仍贴布发光。像活的星星,带着呼吸似的微颤,照亮方寸。
“它们的趋避反应很明确。”白衍轻轻一抖,水珠撞在潮湿的石板上,溅出小小的光斑,闪了一下,又倏地熄了,“嗜血,畏蛇。”
“把它们带在身上,”他淡淡解释,“它们的光芒会因为周围蛇怪气息的浓淡而变化。亮,代表附近没有蛇怪,或者气息极淡。如果突然变暗,甚至大片熄灭……”
顿了顿,余光掠过洞口,投向甬道。
“那就是有‘东西’靠近了。”
“一个活的、移动的生物警报器。比我们的感官更敏锐,更不易被欺骗。”他道。
“那也不至于……”罗木看着那件在他手中呼吸着光明的斗篷,又看了看他手臂上伤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男人身上,她的那套逻辑分析用不了了。前提、推论、必然结果,本应该环环相扣的。
真是疯子。她想,白衍这人真是个疯子。
一个冷静、高效、将自身也纳入实验变量的,纯粹的疯子。
罗木眼黑:“那……我们现在就等在这里?”
“先歇着。”白衍终于将目光从水池移开,转向洞穴内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等人来救我们吧……”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滑进来,跌进水里,碎成满池晃动的鳞片。
水面只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又悄悄合拢。
平静底下,正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发芽。
感谢各位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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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林间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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