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先叹了口气：“放松点，亲爱的。说到底，我该向你们道谢才对。”
她空着的那只手随意抬起，掌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截灰白的骨头，沾着干泥与暗红。
骨头笔直，断口参差，像被暴力撅折的枯枝，一眼就能认出是小腿骨。
“喏。”她手腕一甩，骨头滚到祭坛边缘，发出轻脆的碰撞。
“那个废物，安东尼奥。除了会发出些无谓的惨叫和令人作呕的求饶，他还能做什么？连成为女王最卑微的仆从都不够格。”
“他居然拿‘爱’当绳索，想拴住我。力量就在面前，他却让我止步，哈……多么可笑！多么愚蠢！”她深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的仿佛不是血腥，而是某种令人陶醉的酒香。
说完，她唇角又勾起柔媚：
“多亏你们替我搬开挡路的石头。拿他的骨头当钥匙，再合适不过——也算他最后一点用处。”
暗光摇晃，白衍只是抿唇，沉默。平静像一堵墙，把特蕾莎的兴致撞得微滞。
她冷哼，目光掠过牧谟南身后两个缩成一团的小女孩。
“你。”她指了指李可安，“对，就是你，小甜心，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牧谟南心口一沉，低喝出口：“别过去！”
女孩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牙关撞出细碎的咔咔声。
她想后退，可鞋底像被钉子钉进石缝，一寸也挪不动。
她不敢抬眼，怕撞上牧谟南的惊惧，更怕对上林依一澄澈的眸子。
就在牧谟南侧身盯防特蕾莎的刹那，李可安骤然发力，双掌狠狠搡在林依一背上。
“啊——！”
林依一短促惊叫，整个人扑出去，膝盖砸在黑石地面，离特蕾莎猩红的高跟鞋仅三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可安，眼底全是碎裂的信任：“小安？为什么？为什么推我？！”
李可安被她的眼神刺痛了一下，但很快，被嫉妒烘烤的疯狂彻底压倒了最后的理智和罪恶感。
她像被烫的猫，尖叫炸出喉咙，哭腔里却掺着报复的畅快。
“为什么？”她嗓音劈裂，“我受够了！受够了排在你后面，受够了老师同学只看到你，受够了你的完美！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落你头上？”
“夏令营、演讲赛、奖状……你样样占先，我连边角都摸不到。我陪跑这么多年，够了！”
一句句吼出来，像钝刀锯在林依一心上，血却流在暗处。
林依一怔住，泪比话快，瞬间满脸。她像第一次看清李可安，陌生得可怕。
“小安…你怎么能…”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泣音，“不……不是这样的……”
女孩瘫坐，掌心按在冷石，却捂不住胸口的裂痛。
她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朋友心底埋着如此深仇大恨。
“闭嘴！”李可安扑过去，十指乱抓，“把你的好命给我！给我！”
牧谟南与姜清黎同时抢出，想拉开这场失控的厮斗。
但下一秒，李可安指尖碰到一块尖石，脑海只剩一句：别让她挡住我的路！
她攥石高举，猛力砸下。
闷响。
撕打、哭喊，瞬间被那声闷响掐断。
林依一眼神骤然失焦，额角裂口涌出鲜红，顺着脸颊滑下。
李可安怔怔看染血尖石，再看倒地的林依一，脸色刷地煞白，恐惧后知后觉爬满瞳孔。
她做了什么？
她杀了人？
特蕾莎弯唇：“乖孩子。”
一声“夸奖”，让李可安眼底炸出扭曲的亮。
她本能抬颌，渴望那声夸奖背后的冰冷手掌。
指温低于石面，鳞片般滑腻，贴上李可安染血的面颊。
下一秒，那手上凝出了一把刀，破空袭入李可安左胸，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血肉被捅开。女孩尚未来得及收起的讨好，被定格成僵硬的浮雕。
她脊背反弓，眼珠几乎迸出眶，死死盯住胸前的手腕。
她张口，却先涌出一股赤红，沿着下巴淌进领口，温热而腥咸。
“呃…嗬……”喉底挤出两声漏气般的嘶嗬，眸光骤暗，像烛芯被掐，只剩空洞。
特蕾莎的手一攥一拽，摘下一颗熟透的果。
尚带微颤的心脏被拎出体外，躺在女人苍白掌心。血泉自胸口破孔喷出，洒上特蕾莎的脸与袍，也泼在祭坛，汇成新的暗红水洼。
新旧血液交叠，和年代久远的黑渍混成同一色，再分不清谁是谁。
李可安身子软倒，眸子半阖，倒映穹顶裂缝里那枚灰白月亮，光一点点散尽。
“啊——！”罗木尖嚎破音，腿一弯，全靠牧谟南拎住胳膊才没瘫坐。
姜清黎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扣下扳机。
白衍袖中的手术刀往下滑了一寸。
但对特蕾莎而言，这不过是餐前撕了片面包。
她随意地将那颗仍在微微抽搐的心脏丢在祭坛上，心脏滚几圈，贴着那截胫骨停住。
血在石面爬出扭曲的沟壑，像孩童乱涂的猩红鬼画符。
她舌尖卷去唇边血珠，眯眼回味：“两条命，味道尚缺最后一味。”
“纯洁的少女之心承载着嫉妒的毒液……此为‘露珠’；苍白的胫骨，此为‘树枝’。那么，最珍贵的‘琥珀’呢？”她幽幽道，“看破虚妄……小红帽，你的眼睛，才是我仪式最完美的点睛之笔。”
“亲爱的，把眼睛给我，为女王加冕，你不乐意吗？”特蕾莎慢声诱哄。
白衍跨前一步，足音轻落。他没回头，只悄悄竖起右手食指，朝姜清黎方向快速点了两下。
——一个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代表“按计划行动，无需管我”的暗号。
姜清黎眼中，纷乱情绪滚过眼底
她微微颔首，枪口悄悄偏移半寸，指向祭坛后的青铜浮雕。
白衍止步于祭坛前三步。
他既不迎特蕾莎的贪婪目光，也不看台上新旧血迹，只垂眸凝视自己袖口。
“你真的愿意永远为美杜莎效忠？”他抬眼，声音不高。
特蕾莎嗤笑道：“当然，为女皇做事……是我天大的荣幸。”
“特蕾莎，你我都清楚，美杜莎虽强，却非不可战胜。神祇之中，总有更为耀眼的存在，等待着真正的智者去拥抱。”白衍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动黑暗里的别的耳朵。
特蕾莎眸子一黯。她并非愚忠之人，只是长久以来，美杜莎的威严与力量如同枷锁，让她习惯了服从。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更强大的神明？哼，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的空口白话？”
“祂就存在于这个副本中。”青年截住她的话头，“或许你没有注意。”
“谁？”蛇女问。
“伊格，蛇之父。”青年答。
特蕾莎顿住了。
“若你觉得蛇父也只是传说，那就继续跪在美杜莎脚边，当我没来过。”他退后半步，给她留出转身就走的空隙。
沉默被拉得生疼，特蕾莎才哑声开口：“说条件吧，别绕弯子。”
“简单。”青年伸出两根手指，“接下来我们动手时，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需要交差，就做个样子挡两招，别往死里打。”
特蕾莎咧嘴，獠牙在暗处闪了一下：“成交。”
白衍笑得疯狂。银光一闪，刀已出手。
热血当即涌出眼眶，顺颊而下。电光石火，众人惊呼尚在喉咙。
姜清黎反应过来，手术刀已挑着眼球离眶，血线垂落。
刀尖上，一颗完整眼球拖曳断神经，像小小白月悬于血帘。
戏谑从特蕾莎脸上剥落，只剩**的渴望，她眸子亮得吓人。
剧痛钻脑，视野黑去一半，他却稳着手，将刀向前递。
“拿去吧。”
特蕾莎几乎是扑过去夺下那颗眼球的，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那颗带着温热血丝的“琥珀”被小心翼翼安置在祭坛中心，与“树枝”和“露珠”构成一个等边三角。
她双手高擎，晦涩古老的咒文从她唇齿间嘶嘶涌出。
祭坛上的血液仿佛活了过来，沿着刻痕蜿蜒爬升，将三件祭品缠绕、连接。
火光升起，照得四周光亮。
残破的雅典娜神像投下的影子开始剧烈蠕动、拉长。
黑影不再贴地，它立起来，自己给自己添骨加肉，一个更为妖异的女体轮廓在火光里显影。
蛇发同时昂起，咝咝吐气。墨绿尾鳞擦过神像裂颈。
戈尔贡三姐妹之一，美杜莎——于此降临。
她先低头，让蛇发垂成帘子，不漏表情。
姜清黎矮身蹿过去，一把扣住白衍的肩，止住他晃到一半的踉跄。“你的眼睛……”她有些担心。
他左眼只剩一个暗红坑洞，渗着碎红，触目惊心。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没事。”
声音有些沙哑。
实话说，他自己也不确定。
失去一只眼睛的视野让他对距离和空间的判断产生了偏差，半边世界陷入黑暗，平衡感也受到些许影响。
人原是靠两只眼睛丈量高低，但他只剩一只了。
姜清黎不再劝，借着身体遮挡，把一指长的冷玻璃管滑进他口袋。“小心。”她做了个口型。
另一侧，牧谟南半蹲，手腕轻拧，铜镜“咔”地定住。
他抬手，比出三指，示意准备就绪。
罗木则贴着墙根滑步。影子替她盖脚，她没几步就挨到特蕾莎后腰。
她盯着特蕾莎腰带下吊着的小银秤。
出乎意料地，特蕾莎腰一偏，把秤摆到最顺手的位置，没有任何防护或警觉的姿态。
罗木心中掠过一丝强烈的疑惑——太容易了，就像对方故意递到她手上一样。
她和牧谟南刚才在调试镜子，距离较远，她只看见两人嘴唇动，却听不见交易内容。
但现在无暇深究。
她食指一挑，银秤落掌。她迅速后退，融入阴影，向预定位置撤去。
同一瞬，美杜莎抬头，蛇发向两边刷地分开。
一张美艳而苍白的面孔，带着名为石化的“瘟疫”，涌入所有人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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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林间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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