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子落下来，蹭过肩膀，沙沙地响。
美杜莎的影子在地面上蜿蜒流动，散成一条条细蛇，朝四周爬走。
姜清黎双手各攥一瓶毒药，砰一声砸在地上。玻璃碎裂，一股辣眼的黑雾腾起。
“姜清黎！”白衍的提醒没完，美杜莎已经滑到姜清黎身侧。
一条影子抽来，她急侧肩，却还是被碰到，炸出一道血口。
少女后退两步，血点落地，哒一声变成石子，蹦两下停住。
青年俯身抄起她掉的猎枪，抬手就朝那团乱发轰了一枪。
枪声在空旷的大厅中炸响。几缕被击碎的蛇发落地还跳两下，才僵成黑线。
美杜莎张嘴，一声尖笑。她那原本还保留着几分人类女性的面孔瞬间扭曲，蛇发狂舞。
一圈灰浪从她脚下荡开，染上一切它能看见的物体。
草、木、水，无一幸免地变得灰白。
白衍忽然觉得双腿僵硬，低头一看，从脚踝处已经开始石化。
【警告！玩家白衍污染值突破90，请注意远离！】
“斗篷里还有一瓶解药！”少女靠在断柱旁喊。
青年艰难地移动已经半石化的手臂，伸进自己的斗篷口袋，触到一个小玻璃瓶。
石化蔓延到他的胸口，呼吸变得困难。
他用牙齿咬开瓶塞，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滑下，灰白迅速退去，肌肉重新变得柔软。
数值开始回落，但他左眼的视野依旧一片模糊
——眼球没有恢复。
“我的眼睛…”白衍喘息着说，“还是不行。”
“命捡回来就偷笑吧。”姜清黎拿回枪，“怎么样，脑子还清楚吗？没被石化吧？”
青年摇摇头：“没有。”
抬头，月亮悬着，光迟迟不肯落下。
罗木被特露莎挡在身后。灰浪扑到她们脚尖，自动分开，留出一块空地。
她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只能攥紧小天平，盯紧战局。
“这美杜莎只是残影，”特露莎低声说，“力量不稳。”
“啊？”罗木走神，没听清。
“你觉得真正的美杜莎是什么样的？”蛇女凑到她耳旁。
“……我不知道。”她对神话一向了解较少，只在朋友谈论某本小说某个电影时能从字与词之间拉出来一点。
“美杜莎……”特蕾莎忽然笑了一声，“这里的美杜莎只是一个投影。”
“她的眼睛是弱点。”
“白——”衍。罗木喊到一半收声。
她看向美杜莎，再落回白衍身上，不确定要不要将刚得知的消息告诉他。
特蓄莎，这个女人前几天还计谋着杀死他们，现在却站在她身边，甚至愿意告诉她美杜莎的弱点。
怪得叫人不敢信。
“不信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喽？”特蕾莎的蛇信几乎要贴上罗木的耳。
女人惊慌转头，撞上蛇女燈金般的坚瞳。
“我…”她后退，天平一晃，才想起自己把技能道具拿回来了：“你等一下。”
她举起银天平，透过秤杆望回那双令她心慌的眼睛。
“把刚才那句，再说一次。”
特蕾莎唇线微曲。
天平偏向一侧，罗木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托盘倾斜向“诚”。
“你……不可能！你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说谎？
罗木心里再次冒出那个念头：白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只是聊了几句，特蕾莎就倒戈？太轻率了。
她不敢再往下想，不然要开始怀疑队友了。
“特蕾莎……”罗木踮起脚，凑到蛇女耳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白衍通风报信的？”
“自己喊啊。”蛇女懒洋洋。
罗木：“喊了的话，美过莎听见怎么办？”
特蕾莎看她的眼神像看笨蛋。
“美杜莎是哪个神话里的？”
罗木答：“希腊……？”
“希腊人说什么语？”
“希腊……语？”
“那你说中文她听得懂吗？”蛇女摊手。
罗木：……？
脑子突然长出来了！
“白衍——攻击她眼睛！”
白衍闻言就冲。可美杜莎一闪，移速惊人，轻而易举避开所有攻击。
“太快了……”青年喊道。
美杜莎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刻意保护着双眼，攻击愈发狂暴。
“左边！”姜清黎急喊。
青年猛地侧身，一道灰影擦着他的肋下掠过，皮肤传来刺骨的寒意，污染值猛地跳动了十个点。
他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被动防御。
于是不再一味闪避，而是试图拉近距离，寻找攻击那双蛇眼的契机。
少女连续开枪，试图为他分担压力，击碎了几条迫近的蛇发，但更多的影蛇和实体蛇发依旧笼罩了他。
灰白色的石化痕迹开始沿着他的小腿向上蔓延，速度比之前更快。
“白衍！退回来！”姜清黎见他情况危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将猎枪往背后一甩，扣住一瓶解药就冲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冲到青年身边时，他一阵眩晕，向后倒去。
失衡感传来的同时，他左眼那一直黑暗的视野骤然吞噬了另一只眼。
不是模糊，是彻底的、绝对的黑暗。
身体的感觉也消失了，石化的冰冷、战斗的疲惫、伤口的刺痛……一切都感觉不到了。
晦明更替，眼前的世界亮起一盏灯。
药水与药水推叠，草药与草药混念。
一个人形的生物漂浮在白衍面前，长发在虚空中无声飘动。祂容貌似是女人，身上却覆着蛇的鳞片和熊的皮毛。
“这是什…么。”白衍的眼睛刚适应环境。
“你好，小红帽……”伊德海拉摆动蛇尾向前，“看起来你正走在弑神的道路上。但这道路的尽头可能是毁灭，也可能是新生。”
“我只想活下去，”他回答，“我们都想活下去。”
“生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祂缓缓靠近，“你是谁的孩子？”
“什么孩子？”青年问。
“‘神的孩子’。”祂解释道，“世间万物皆受神眷，你……注视着你的神明，是谁？”
他低眉沉思：“没有神愿意眷顾我。”
“没有？哈哈。”伊德海拉用耳后的羽毛挡住笑意，“连灰尘都有夸切乌陶斯愿意眷顾呢。”
白衍：……
这样更扎心了好吗……
“哎呀……你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不是看见你了吗？”祂终于停下来，于坩埚中舀了一管蓝色的试剂，“别那么沮丧，笑一个。”
“这是什么？”青年望着那一点点蓝。
“……能让你的身体变完整的小药水？”
“……用什么换？”他摸了摸空缺的左眼框。
“嗯哼？”伊德海拉凑过来，“我能要你的什么呢？灵魂，生命？这些好像被人预定了呢……好吧，那么在之后的日子里，你帮我找到一朵特别的玫瑰吧？”
“你自己拿不更方便？”白衍留一线戒心。
“有些界限，神明无法跨越，而凡人可以。”祂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白衍失明的左眼。
一股清凉感立刻缓解了疼痛。
“况且，你已经付出了定金。”祂补充。
青年只停了一秒：“成交。”
“聪明。”伊德海拉嘴角一挑，“作为回报，我将恢复你的视觉，并赋予你临时的能力——虽然已经有另一位神祇为你预定了更永久的。”
祂一挥手，那一小管蓝色溶入了白衍的眼眶，重铸眼球。
随后祂像墨滴进水里，淡了，黑了，没了。青年脚下一空，直直掉下去。
现实带着刺鼻的气味和喧嚣的声音回归。
毒雾构成的保护区越来越淡，蛇头在雾里一拱一拱。“你刚才带我去哪了？”白衍低声问。
“我？”姜清黎愣住，“我还想问你！你一闪就没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随即，她看见了青年完整的双眼。
“你的眼睛……？”
“没时间解释。”他摇头，“先打，攻美杜莎左眼。”
“我需要你制造更多毒雾，掩护我的行动。”
少女犹豫片刻，然后点头。
白衍在毒雾中穿行。
奇怪的是，尽管雾气浓重昏暗，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周围环境。
是伊德海拉的力量在他体内苏醒，还是那位为他“预定技能”的神明已经开始施加影响？
特露莎哼起一段古老的旋律。美杜莎瞬间怔住，动作迟缓了一刹那。
——足够久了。
牧谟南最后调整了青铜镜的角度。月光通过镜面的反射，破开毒雾，准确射入美杜莎的左眼。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下意识闭上眼睛，向后仰去。
白衍跟着雾一起扑出。无声无息，凉刃过骨。
像拉掉一截电源，美杜莎头身断开，却没有血，只有石粉泻地。
寂静降临。
接着，雷来了。无声的雷。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衍只觉有东西在极高极远处俯视他。理智开始瓦解，幻觉画面和噪音一起炸开。
“撑住！”姜清黎冲来，给他灌理智恢复剂。
可惜没用。
头痛得快炸开时，一片黑雾又下来了。雾里走出一个人。
来者是他自己。
不对，是一个和他相仿的“人”。
来者的左眼嵌了一朵红玫瑰。祂冲白衍勾勾嘴角，噗一声碎成红雾。
随着他的消失，神罚的压力也骤然减轻。白衍的理智值停止下跌，开始缓慢回升。
滋滋——
【恭喜: `*` :@#$通关】
【玩家@（#！？结局，。: `i%^&-=[;:'】
不知过了多久，白衍在大厅中醒来。
身下是毯子，石壳正退。
“睁眼啦？”姜清黎坐在旁边，“你杀了美杜莎，睡了好几个小时。”
“其他人...”白衍声音沙哑。
“都没事，美杜莎死后，她召唤的蛇嗣都化为了灰烬。”她答。
青年撑肘坐起。
“说起来，你刚晕过去的时候，眼睛里绽了一朵玫瑰。”姜清黎拿试管戳了戳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青年静了会儿：“什么？”
“唔……”她敲敲试管思考，“我怎么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一个……人影。”白衍答。
“哦～”少女眉一挑，“白衍，欢迎步入神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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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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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林间古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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