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近来甚是乖巧,守着宜淳呆在自个儿的小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日常的串门都懒得去,日子倒是清净了不少。
清霜近日来主母院中时,总能遇上宜瑶和宜香。
她并不讨厌这两位姐姐,这两位姐姐虽和自己打交道的时日不多,但还算能聊到一起,日子也就不算乏味无趣。
宜瑶性格直爽,身上的那股子傲气和她的母亲程氏极为相似,虽然傲,但是内心是一个纯良的女子,很多话还没过心,便脱口而出了。
宜香性格温和,旁人跟她说什么,她都能把话接下去,即使对待清霜也不曾轻慢过,而这种温和,却和宜瑶直率的性子互补了。
因而三人在一起时,总是宜瑶说起什么,宜香表示赞同附和,清霜眨巴眨巴眼睛以表听懂了。
在忆北院的日子过得飞快,在柳锦柔身边学习,学什么仿佛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有时做得不如宜瑶宜香,却还是会被柳锦柔夸赞,说自己年纪还小能做成这样已是很不错了,年纪是很客观的东西,自己年纪确实比两位姐姐小,这便挽回了清霜的颜面。
自己便不觉得做得差劲,多做几次,成功了就会向柳锦柔邀功,她从不会吝啬赞美。
有时做得很好,柳锦柔反是不夸赞的,生怕两位姐姐会因此生了别的心思,两人只会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清霜觉得,如果柳锦柔是自己的母亲应该是极好的。
只是这样和平的日子并没有多少,王城里渐渐变得不太平。
先开始只是发觉王城里涌入了许多其他州镇的人,渐渐的便出现了病疫。
病疫的开始只在一户一街坊,后面却渐渐渗透蔓延到了整个王城中,说来这病倒是奇,病症和风寒差不了多少,大夫们用药也就只能按照风寒的方子使,要么是麻黄汤,要么是桂枝汤。
但有一口药吊着缓着,苦苦熬上十几日也就能好个差不多,若是没有药,便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时间桂枝麻黄这类草药被炒到了前所未有的高价。
朝廷封闭坊市和宵禁的政令下来了,王城从未如此安静过,走在大街小巷里都能听到乌鸦的啼叫。
外头怎么闹,府里却没什么变化。
柳锦柔从听闻坊间有瘟疫出现开始,便着手做足了准备,仓库里屯满了足足可用几年的物资,还斥重金从清歌坊请了好几十个舞姬歌姬暂时住在府中,为的就是将王爷留在府中,于是乎府门一闭,一片歌舞升平。
整个端王府都在她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婆子们的嘴再碎也都对这位主母称赞有加,别的大人府上若是缺了什么,甚至还要来端王府上求一求。
众人都以为端王府会安然度过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时,柳锦柔却突然一病不起了。
一时间,主母所在的忆北院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平日里来往的姨娘们都谎称身子不适,生怕染了病,落下什么症状,更别谈有谁来侍疾。
柳锦柔一倒,这府里自然只有程姨娘和梁姨娘这两位年纪稍长的理事了。
那梁姨娘平日里最喜欢与婆子们闲聊,又喜欢给下人们赏银,自然是关系不错的,加上端王隔三岔五就去她院子里,府里下人的风向倒是扭头讨好这位姨娘去了。
张乞舟一声令下,所有人只能呆在自个儿的院中,不得进入忆北院,也不能擅自离院走动。
梁姨娘又命下人砍了后院的竹子,将忆北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吴嬷嬷冷眼看着那些下人,指着他们骂,说他们不知都是些什么狗东西,吃里扒外的,以前主母待他们如何,现如今为着几两银钱便认着奴婢当主子,等主母好了,有他们好看……
她骂得大声骂得也难听,也不知是骂给谁听的,可转过头来却什么都不敢对病床上的柳锦柔说。
清霜明白,她得做些什么了。
利益也罢,情分也罢,她想为她做些什么。
柳锦柔发病的第三日,清霜带了些换洗衣物来到忆北院前,面对那钉得密不透风的竹篱笆,她只得从柴房里找来斧头。
那柴房的小厮见她来拿斧头,也不敢阻挠,只得跑去通报院里管事的。
清霜劈了许久竟也只能劈开一小洞,好不容易能过半身,便见着了吴嬷嬷。
吴嬷嬷又惊又喜,可随即又开始替她担心。
“姑娘怎么来了,主母还病着,小心你自个儿身子,快些回去吧!”
清霜将那包裹递给了吴嬷嬷,又从那小洞钻了进来,拍了拍手上和衣服上的灰。
“嬷嬷不必担心,反正我在院里一个人闷得慌,正好来给您老人家搭个伴照看照看主母,再说了,梁姨娘都同意了。”
吴嬷嬷愣了一愣,梁姨娘向来是个不好对付的,怎么会这么好心放她来?
“梁姨娘竟肯同意?”
“我劈着篱笆劈了半晌,姨娘必定早就知道了,如今也不来管我,可不就是默认了。”
她这么个外宅子,娘没了,爹不爱的,姨娘才不会留意她的死活呢,清霜拉着吴嬷嬷向院子里走去。
等进到院中,清霜才发现这院子里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糟。
病倒的不止柳锦柔一人,她的贴身丫鬟四人有三人都染上了病,几个蠢笨的浆洗丫鬟和婆子也侍奉不好,只剩吴嬷嬷还挺着一把老骨头坚持着。
清霜与嬷嬷商量着互相换着照看,可柳锦柔的病情过了十几天也不见得有所好转。
按理来说,凡是按症状服了药的,过上十几天都能好个大半。
整个院中的丫鬟都用的同一种药,有三四个人好了,也有那么两人反倒是更严重了。
清霜与嬷嬷不由得起了疑心。
她嗅了嗅这药,只觉得和平时喝的药没什么两样,可惜自己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只好用笨方法问清这药的来源。
“这药都是府中的大夫配好的,再由小厮们送来。”
“没旁的人动过?”
吴嬷嬷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想,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最近的药都是由门子阿福送来的,他只说那送药的小厮病了,问他什么病又半天说不清楚,阿福是主母带来的旧人,理应是信得过的。”
信得过的旧人?
吴嬷嬷似也是起了别的心思,却拿不定主意,要知道这些个旧人本就少有,若是怀疑错了人,闹了误会,传出去怕是要寒了这些自北州便跟着柳锦柔的下人们的心。
这府里信得过的人本就少,这些旧人算是柳锦柔心腹中的心腹了,这件事再如何慎重处理也不为过,一时间,嬷嬷也拿不定主意。
“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清霜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只好什么也不说,毕竟自己只是个外来人,若真是惹出什么误会,怕也说不过去。
吴嬷嬷一想到王爷向来不把自家娘子当心尖上的人,若真是有人使坏,怕这次就成了忆北院的劫!那清霜姑娘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这府里说不上话,只怕是有心却也无力。
吴嬷嬷在柳锦柔的塌前踱个不停。
清霜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也没个法子,就算是惹出什么事也只好先做再看了。
随即拉着吴嬷嬷来到了外屋。
“嬷嬷,你是主母身边最得力的老妈妈了,现下最要紧的就是给主母抓药来。”
吴嬷嬷何尝不知药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可她一个老妈子哪有这通天的本事?
清霜想了想,她一时不知道是门子的问题还是大夫那儿出了问题,如今只好从旁处解决问题。
“你且想想外院的仆人中,有谁和那门子关系不错,最好是也信得过的人,让他找找办法出府去寻药。”
见她说话时语气轻缓镇静,吴嬷嬷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再这么急躁。
“信得过的大多都在院子里了,外院的还真没几个……”
“倒是宜香姑娘的院子中,有个看院的叫阿兴,和那门子阿福关系颇好,时常在一起吃酒,虽不是旧人,但说话做事也还信得过,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帮拿药了……”
这个节骨眼上,让谁出府,谁都不乐意,府外的情况不明,若是染了病,万一运气不好,一命呜呼可就坏了,想来谁也不会为了点主仆情谊去卖命。
“嬷嬷,你说,宜香姑娘肯帮忙吗……”
当清霜问出这话时,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宜瑶与宜香虽然人是和善的,在主母跟前也算听话,可在这府里大家都是聪明人,因而都懂得避风头,此时帮主母虽是难得的情分,可若是事情败露被有心之人拿捏,说是忤逆了主君,那才是要命的,如今这两人定是岿然不动,等他人相斗,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难为。
若是让她帮忙,怕是……
清霜心一横。
“嬷嬷,你且给我些银子,找个做事仔细的小厮,帮我在不起眼的地方开个洞,让我能进出便可,切记动作一定要小些,莫要惊动他人。”
嬷嬷也不再多问,立刻去找银子和仆人了。
清霜有些恍惚,若是数月前的自己也是个没主意的,做事畏手畏脚。可面对曾帮过自己的主母,她却无法昧着良心视而不见。
临行前清霜又跟吴嬷嬷打听事:“嬷嬷,你估摸着那个小厮现应在宜香院中做些什么?”
“现在时间也晚了,看门的八成都在守夜了。”
说完像是猜到了清霜想要去干嘛,立马拉住了她。
“姑娘,万一你去找一个小厮被人知道了,怕是这污水怎么洗都洗不清了!我去做这事就好,你帮我看着主母!”
清霜拉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着。
“嬷嬷你听我说,若你去了,这院子可就真散了,你好生看着主母。我去的话,宜香姑娘说不定会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放我回来。若我运气好,药也就有着落了!”
吴嬷嬷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见清霜对自家主母娘子这般上心,不禁抹了一把老泪。
“姑娘……当心啊……”
清霜点了点头,留给她一抹笑容,随即便消失在黑暗中。
她摸着黑,一路静悄悄的,倒是轻而易举地来到宜香的院门前。
院门紧闭,夜风簌簌,只听见门内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今晚可得看好些,姨娘特意交代了……哪怕是一只苍蝇进来都不行!”
“放心吧!姨娘可真是够小心的……”
听门声音渐渐没了后,清霜才轻声学着猫儿叫。
喵……喵喵……
不知是谁院子里的狸猫跑出来,阿兴本想不管,可那猫儿一直叫唤,他只好开门驱赶。
等那阿兴走出了院门,来旁边的草丛中寻猫儿时,清霜立马勒住了他并捂住了阿兴的嘴。
清霜还是小瞧了男女之间力气的差别,就算是矮一个头的阿兴力气也是大的。
“是我,是我,清霜。”
等阿兴看清是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清霜姑娘……你这是干嘛?有事要找我家姑娘,我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就是……”
“我现在住在忆北院中。”
清霜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捂嘴,可那阿兴胆子实在是小,才听到这句话就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嘴用手指着清霜,说不出话来。
她走到他身旁低语道。
“我说不定也染了病的,如今我只告诉你这府里的药不管用,你只能去找府外的大夫,你开一副药也是开,开几副药也是开。”
说着便将一包银子塞给了阿兴。
他一个看门的哪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病有药就能好,只要你开了药,拿到忆北院的西南角,扔进来一副我就多给你一两银子。”
见他有些犹豫,清霜只好再次相劝。
“阿兴,你想想若这件事被府里的人知道了,你定会被赶出府去,还不如趁此机会赚上一笔,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替主母做事,主母日后也必定不会忘了你。”
阿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想了想,似有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如今夜你就找那阿福吃酒去,趁他吃醉了再溜出去。”
清霜替他关上了院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个不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