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你在说什么?”
清霜听完了阿婆的一番坦白,脑中空白,痴愣愣地瘫坐在了床榻上。
杨阿婆趴在床边,拿着帕子抹泪道。
“姑娘,我从小侍奉在你左右,早已把您当自己孩子看待,可如今这般实在是没法子了啊……”
清霜知,阿婆本是母亲的亲信,她儿子的命,她自个儿的命,全在自家母亲手里捏着呢。
阿婆安慰道:“会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清霜也知,这番话是属于是没办法了,人总会在没办法时说上这么一句,自小她便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
儿时她就隐隐觉着自己好像和别人家里的女儿家不太一样,她找不到能喊娘亲的人,更没有父亲的呵护。
等到知晓事情的年纪了,阿婆才将她的身世告知与她。
她本是端王的女儿,只是端王妻妾无数,儿女众多,光是女儿就有十几个,所以从未将她放在心上过,放在外面养了这么十几年,竟也是不闻不问。
她曾想过,也许她的父亲,是世上最期望她死掉的人吧,毕竟一看见她,便能让他想到她的母亲,于男人而言,这何尝不是世上最大的耻辱?
可清霜还愿意这样安慰自己:这世上,女子是最无辜的。也许她的母亲,是出于无奈,不论是被献给他人,还是将她这个女儿养在外面。但她总想着,天下的母亲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这也就成了支撑她活着的一个羁绊。
她也想过,自己长大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她没什么才能,德行也不显,所以不求富贵也不求显达,能嫁给一个平常人家过着平常日子,便已是知足了。
可如今……
她有些气闷,心中没了主意,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闷便是一日。
到了晚上,如何也睡不沉,恍惚间做了一个噩梦,她看不清梦中的女子是谁,但那女子拿着一把匕首朝着自己走来,可自己的腿似有千斤重,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那屋子,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正魇着,却感觉身边有人在推自己。
“姑娘?姑娘!醒醒。”
她看着身旁的蒙面女子,有些害怕,可看着她的一双眼睛,美艳勾人,怎么也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
只是她半夜突然出现在自己屋内,着实可疑,清霜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可那女子并未回答清霜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是天上的神仙,我知你如今的困境……你若是随你阿娘去了,一生荣华富贵。可若是你不愿意,想逃的话,那就现在与我一同出去,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活着。从此便可以天南海北,自在无拘。”
语毕便摘下了她的面纱。
清霜从未见过如此明艳照人的女子,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可出落得实在是美,一双眼仿佛会勾人,眸中的媚态万千,让人一见便觉全身酥软,即使同为女子,清霜也为之心动不已。
她抬起头痴愣愣地看着她,哪会有这么美艳的神仙?
“狐仙娘娘?”
那女子嘴角抽动,好吧,狐仙娘娘也行。
“狐仙娘娘”朝她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清霜眸光一闪。
“那狐仙娘娘能带上阿婆,带上忍冬阿姊一起走吗?”
“狐仙娘娘”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那若是我走了,她们怎么办?”清霜望着她,眼中一片迷茫。
若是真那样了,怕是阿婆和忍冬都会没命吧?闻言,那所谓的“狐仙娘娘”愣在了原处。
“各人有各人的命。”
这次轮到了清霜摇头:“阿婆养我长大,忍冬与我情同姐妹,我抛不下的。如果狐仙娘娘真的愿意帮我,就请您也救救她们吧。”
可那狐仙娘娘美眸低垂,无奈地笑了笑:“那是唬你的,我哪是什么神仙。”
“那你究竟是谁?”
清霜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听她娓娓道来:“我叫颜媚儿,我的主子让我来问你要不要逃。”
“你主子是谁?”
“你不认得。”
“既是我不认得的,又怎会帮我?”
媚儿不知该如何回她,只好说:“许是我家主子一时发善心罢。”
见她不肯说,清霜也不再问,只是笑了笑:“多谢你家主子,可若是带不走她们二人,我逃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语毕,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明日你让杨阿婆来巷口寻我。”
清霜不解,可看她朝着自己明媚一笑,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也许,她家善人再发一发善心,将她们几人都救了也未可说呢?
颜媚儿来复命时,不出意外地被狠狠骂了一通。
宋从北一直将她当成自家妹妹看待,听她这般说,还不等她的亲哥哥开口,便开口训斥。
“我不过是让你去问问她,可没让你去送死!”
“公子,那姑娘可怜,不若公子再发发善心,救一个是救,救三个也是救……”
宋从北听她这么说,更是怒上心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颜十三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他知她是个女子,难免心肠要软一些,可这件事岂是一个侯府公子就能办到的事情?
他只好解释道:“如若公子能办到,何苦还要你去做?你是清楚内情的,公子都要避人耳目,更何况是大张旗鼓地救三个人。”
颜媚儿不懂这番话,还在为清霜辩道:“她年纪与我相仿,难道就要认命在宫里头过一辈子了么?公子不是说过,宫里头一点儿也不好,有钱花,没命享的吗?看她这般单纯,恐怕连一个月都熬不过……”
“公子不是菩萨,普救不了世人,你也说了,人各有各的命。”
媚儿明白,可心里始终过不了这个坎。
“你一向单纯,但莫要因为与她合了眼缘,便忘了主子究竟是谁,公子不过是一时发了善心,可他断不会再费心了。”
“可阿兄……”
“你莫要再说了,生死有命,你救不了她。”
颜媚儿抬头看向他,心中似有不平。
“她本可以抛弃她那两个仆人,与我逃走,可她是个好姑娘,那为何公子不救她!”
颜十三摇了摇头,她这个妹妹啊,就是过于单纯,被他护久了,做事便只凭着一腔热血,可这些仁义道德可护不住她的一生。
“救了她,牵连了公子怎么办?救了她,牵连了宋家怎么办?救了她,你命都没了,又该怎么办?退一万步说,救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颜媚儿被最后那几个字狠狠刺伤了心。
自她懂事以来,她便知道,她的阿兄是个只谈“好处”之人。
当初听闻宋家能让他继续习武,他便求着父亲将他卖给了宋家;当初媚儿初长成,人人惊艳于她的容貌,阿兄便将她带来了王城。
十里八乡的人都说,她这阿兄是个聪明鬼,定是要将她卖个好价钱。
媚儿忍泪忍得辛苦,最后讥笑道:“若阿兄只知好处,我倒要问问,你辛辛苦苦刀尖上舔血地养着我,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颜十三愣在了原地。
宋从北见媚儿哭着跑远了,反倒是有些尴尬地回到了屋里,他本无意偷听,可终究还是撞破了这一幕。
“十三,你为什么不给她说清楚呢?”
“说……说什么呢?”
“若是你真想从她身上捞好处,何必还费尽心思将她安置在宋府外头,你也知道我弟弟那德性,怕是见了她,都不用她开口要,有星星就会给星星的。”
颜十三看了看他,低下了头。
这个时代,穷人……自有穷人的悲哀。
他们两兄妹出身农家,可偏偏家乡地贫,靠天吃饭难养活一大家子人,于是卖女儿养男儿变成了这里的传统。
他俩的阿姐因为模样好看,早早地便被父母卖给了当地的大家做妾,本想着阿姐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可贱妾的命哪是命啊?
等阿姐的尸体冷冰冰被抬回来时,那白布之下除了脸色惨白两眼瞪得奇大的阿姐,还有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一条命,十两银子。
他何尝不想去报官,何尝不想去闹,可看着父母花白的头发,看着那家人门口站着的守卫,看着用那十两银子换来的无数米面……他只能合着泪,一口一口地吞下。
等再大些时,恰逢宋平安带兵回朝经过他们村,他见着宋平安挥舞刀枪的模样,下意识地模仿了起来,宋平安一句玩笑话,却被他当了真。
于是,他成了自古以来,第一个跪求父亲将自己卖了的人。
再后来,他攒了些钱财,终于能在宋府立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媚儿从那穷乡僻壤带了出来。
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穷乡僻壤中,贵的是男儿的命,贱的是女儿的身。
反正女儿都是要出嫁的,卖给谁不是卖呢?更何况媚儿好看,只会卖个高高的价罢了。
所以父亲不说,十三明白,在这样的鬼地方,卖女儿这样的风俗早已成了传统,反倒是不做的人才显得无比怪异。
等到父亲问他为何带媚儿走时,他看着父亲疑惑不解的目光说,媚儿能在王城里嫁个好人家。
他父亲的眉头皱得能挤死一条虫子,他只能改口道。
媚儿能在王城里卖给更好的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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