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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药田僵尸

“嫌我吵?嫌我埋汰不洗澡?”

映入眼帘的是烧制成两道蓝圈的碗底,大碗遮住了他的脸,红木筷子快速拨动,发出类似打击乐的“咚咚”声。

劲道弹牙的面条在嘴里吸溜,宋盏诚吃得急,直到后面才觉得有点齁,他狼吞虎咽地喝完最后一口热乎乎的汤汁,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揉着鼓起来的肚子笑道:

“真香诶,还有么?卖配方么?”

碗底搁在石头上的脆响吸引了男孩的视线,他紧蹙眉头,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个人,只能四处乱指,语气慌乱道:“你、我……鬼……”

问鬼要什么配方?

孟婆汤?

他也真不怕自己用的是人骨汤煮的面。

对啊,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男孩憋了半天才骂出一句话:“你有病吧!”

“你怎么知道?”宋盏诚擦干净嘴巴,嘴里的面汤味还没有消散,他亮出脖子上的疤痕,指着像一排排蚂蚁的针眼,触目惊心,“看到没,老爹一在家,就给我打针,都有独特记号了!”

但感觉没什么用。

男孩俯下身,冰凉的手指掀开后面的领子,看到密集的针眼不由得唏嘘。

“我看啊,这药把脑子都治傻了。”

冰冷的指尖按在某一个疤痕处,男孩低声道:“你看这里都感染了,针尖循环利用的吧,这种精神药剂用多了不就成了‘活疯子’,哪里是治病,分明是在害命!”

“我天生性格有缺陷,老爹不可能害我。”

宋盏诚勉强遮住伤疤,找补道: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被爹娘遗弃了,襁褓时长得巨丑无比,没眼看,据说瘦成猴子了,我被晾在时空垃圾站三天都没有人捡回去炖汤,后来怪物看不下去了,它想,再小的东西也能吃肉啊,吃不了肉就啃骨头解解馋吧,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爹出现了,他把我从怪物嘴里抢回来。”

“据说他原来是个帅小伙,可惜被我这个‘怪物’吸干了精气,不得已一辈子烂在这里,每天提心吊胆,生怕主神派人来清缴,命就丢了,每次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所以他打你也不还手,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蠢货。”男孩双手抱臂,柔和的下颌线微微扬起,金灿灿的光打在浓密的睫毛上,连发丝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乌黑的发丝下,眼眸藏着深潭。

“不对……”男孩眯起眼睛,“我听说某人睚眦必报啊……”

“谁?要是我的话能只动动嘴皮子啊……”宋盏诚笑着摆了摆手,“村里趁乱踹我一脚的多了,我还能个个儿都杀,那不成了杀人狂了么。”

男孩将信将疑:“也对。”

“等会儿……”宋盏诚像发现了宝贝,他侧坐在一旁,手僵在原地,“别动。”

男孩愣怔,待看清他的下一步动作顿时画风突变:“混蛋,贡品你也敢挖!”

揪着胡萝卜缨的宋盏诚,握着铲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不野生的么,还是你递给俺的铲子。”

“……”

沾满泥土的铲子泛着银光,宋盏诚又道:“江湖规矩,分你一半!”

“记得洗干净。”

“别说洗干净,我给切片儿。”

男孩闻言便化作一团青雾消散,忽然地面像长蘑菇似的钻出许多墓碑,其中一块,击中了他的屁股……

他趴在地上拿来一看,上面写着:滚远点儿,坐到我家门口了!

宋盏诚:“……”

“田螺男孩?你怎么走啦?”宋盏诚漫无目的地转圈喊,“那下次还有面么?无聊的时候记得托梦!”

他提了提裤子,慢慢蹲下来,萝卜根系扎得特别紧,徒手薅不出来,宋盏诚用铁铲松了松四周的土,待看清橙色的胡萝卜,便揪着翠绿的茎往上拔,“噗”地一声,手里的胡萝卜沉甸甸的,长着“人参娃娃”的模样,细细的吸收根完整地破土而出。

金色的碎光洒下来,形似艾蒿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满地橙色胡萝卜摆在墓碑前,宋盏诚拎着洗干净的铲子找来干净的石板,准备切菜。

“在下说到做到,但是条件有限,系统没放刀,铲子也能切片,切给你看啊……”

如果墓碑拟人,它应该在流冷汗。

这不是杀萝卜儆墓碑么!

况且当案板的干净石板,还有字呢!

【老酒鬼打来语音通话】

关键时刻,宋盏诚选择拒绝通话。

拒绝……

“诶?必须接么?”宋盏诚滑动系统屏幕,调整好情绪,笑容满面,“喂,老爹有什么吩咐?”

“臭小子,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给老子惹事,听到没?”

“额……”

备受干扰的显示屏糊成马赛克,微风吹来湿冷的空气,乌鸦在光秃秃的枝头扑腾尾羽,油亮细腻的绒毛打着旋儿,像一朵朵吹散的蒲公英……

“您最应该放心我了,只有疯子才回满世界跑。”宋盏诚挠了挠后脖颈,铲子卡在胡萝卜上,拔不出来。

老酒鬼又问:“听这死动静,奶奶的又撬锁出来了,滚回去!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

宋盏诚用力拔出铲子,皱眉道:“我不,垫子生了跳蚤,好几个晚上后背痒痒,整宿睡不着……”

“还有……发霉的大米招来了绿豆蝇,菜汤都凝固了,还被踹翻,掺了好多猪粪……真心吃不了……”

“笼子的锁太沉,我猜,应该是几个顽皮的孩子把它推进了河里……关键,我当时还在笼子里呢,吓死我了……老爹,大半夜的我以为冤魂索命呢,得亏我有先见之明,偷摸配了一把钥匙,可惜被大水冲走了,狗也被冲走了,但目前来看,我应该是,没有地方住了……”

“不过您放心,我是不会偷跑去您的屋子里住的,我也嫌弃您一身老人味。”

“滚!”老酒鬼厉声呵道,一气之下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坚韧挺拔的艾草丛载着绒毛徐徐摇曳,硬挺的杆子包裹一层厚厚的灰白色柔毛,每一根都如针芒似的挂着几颗大水珠。

湿润的齿状叶片贴在脖颈处,冰冰凉凉的,直肠一般粗的蚯蚓破土而出,通透的体节遍布网状的红血丝,只静静地塌陷下去,呈“弓”字型潜伏在层叠的叶片间。

“嗬嗬嗬……”

“卧槽!”

巨型蚯蚓蓄势待发,宋盏诚感受到风吹草动,立刻提起铲子挡在身前,却被撞断了木柄,脚步踉跄,被抵在青石上,蚯蚓光滑的身体如毒蛇一般缠绕他的身体,试图扭断他的骨头。

骤然袭来一股怪风,宋盏诚半眯起眼睛,额前碎发凌乱不堪,擦过蒲扇似的睫毛,悄然染上一层凌厉,待他缓过神来,地面趟平一道豁口,整齐码放着累累白骨。

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也顾不得方才发生了什么,额间冷汗涔涔,宋盏诚拔腿就跑,半人高的草丛翻滚着绿色浪潮,叶片如刀子般锋利,肉眼可见的绒毛钩子似的。

宋盏诚翻身逃窜,连滚带爬,找不清方向,毒草密布,让他寸步难行。

“怎么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啊……我该不会有超能力吧!重生?穿越?妈的……我不会有精神病吧?!”

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天天都被怪物追啊!

食指指腹被绒钩挑破,有些酥麻感,他挤破手指,暗红色的血珠滴落,手边铁铲外翻,掌心贴在铲子上用力掰直,却在对角处留下一道斜向下的白印子。

恍惚间,一道身形瘦弱的人影映在铁铲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左手慢慢抬起,想要抚摸那个人的脸。

右手明显更清醒,用力去拍左手,像个智障一样,左边跟右边打得难舍难分。

“卧槽,你真想带我走啊!”

他是想出去,但不是下阴曹地府。

“那碗面下蛊了?中式恐怖真可怕……”

最终,宋盏诚一鼓作气,扇了自己二十个嘴巴子,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头晃得直发懵,他摸摸头发,又摸摸耳朵:

“中邪了……不怕不怕嗷,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

“呜呜呜……”

“哎呀我去,呜你姥姥!谁啊?”

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啜泣,卷起的沙土迷了眼,眼角余光模糊了视野中的野花野草,盎然绿意下触目惊心的一点殷红,缓慢沁入土壤里,乌蒙蒙的细丝藏在一望无际的荒草丛中,无人问津……

老爹平日里看管严厉,他连院子也很少出入,终日宿在铁笼子里,罩上黑布,此处乃是时空旅行者的囚牢,被当成垃圾回收的凶兽异草在这里疯长,手边流淌的鲜血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常常淌进他的梦里。

【警告:不允许发生自残行为,已进行病毒查杀】

宋盏诚迫切解释道:“这不是自残不自残的问题,是我的脑子和我的身体不听使唤的问题,我应该是……得了精神分裂综合症了,我还这么帅、这么年轻,我不要去做电疗……”

话音刚落,他突然同手同脚地走回屋里拿来锅碗瓢盆,洗起了芋头!

顺便向老爹拨打了远程通话,单方面输送内容。

这合理么?

“最近山里面游荡着‘野疯子’,见人就砍,很不讲道理……您可得躲着点儿……”

筐里的芋头份量很足,冲掉的泥土封层露出深紫色的外皮,他揪掉几根狭长的须子,自言自语道:

“上次有幸遇到过,咳咳……哎呦,追的我满山跑,差点跑出国……出、出城……”

手部动作停滞,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诶?我、芋头?”宋盏诚发出灵魂拷问,“系统,我在走剧情吗?”

【低阶穿越者,无剧情权限】

“完了老爹,我感觉舌头不听话了,咱们这儿有脏东西……”宋盏诚心态崩溃,“我得找个碗,再倒点儿水,拿两双筷子……我倒要看看这个阿飘是国内还是国外的……”

但眼下身体也不听使唤,他不受控制地拄着棍子捡起墓地里的竹篓,看似沉甸甸的芋头坠入盛满清水的木桶中,半个体积都在悬浮,一连串不规则的气泡被手指搅乱,与清新的艾草香气融为一体。

“哎呀,我最近真没做时空任务,嘴瓢了嘛……那穿越都穿古代,也没见穿到国外的呀……是,现在大环境不好,工作也是……做工也是很难的嘛……”

宋盏诚疯狂打自己的嘴,真是让小鬼儿上身了,他还这么……

嘶……记性突然变得不太友好。

“老爹,我没骗你,好像真的中邪了……”

老酒鬼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道:“忘吃药了吧?安神丸要加大药量,自己知道地方。”

“啊,真的?我不会真有病吧?”

宋盏诚跟着记忆中老酒鬼的指引,小心翼翼地钻进屋子,在柜子的最底层找到了一瓶小药丸,说是服下后会让人变得平静,每隔三天都会服用。

话说他在水上漂泊了那么久,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药丸苦涩难闻,入口糊在嗓子上,他冲出去趴在河边喝了好几口,这才勉强吞咽入腹。

一只脚伸出门外,手里端着盆芋头,坐在河边清洗干净,紧紧扒在手上的草根带水甩到岸边,波纹荡漾,追逐松果的小松鼠路过绿草茵茵的清澈水沟,锈迹斑斑的铁笼子半人来高,卡在湍急的溪流中,松鼠跳上铁架,带着满满的收获刨开圆形树洞。

“哗啦啦……”

干燥易碎的树皮簌簌掉落,黑黢黢的空洞中滑出一只灰青色的手,泡软的指甲惨白惊悚,整个腕子无力垂下,嘀嗒着水珠,散发阵阵恶臭,苍蝇蚊子围着直转,草坪上的动物们慌慌张张,作鸟兽散。

夕阳西下,成片的火烧云幻作漫天霓彩,隐藏在梦幻中的危险,像一杯穿肠毒药,诱惑着天真的小白鼠,泯灭生机。

他抖了抖水分,藏蓝色的裤腿打湿成玄色,镶了金边的天幕很快便被大片乌云占据,又将一整盆挑拣好的野菜蔬果端进漏水的后屋。

他退了两步,又蹦了三下。

没发生任何异样。

“切~没事儿!”

合计着鬼上身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他乐呵呵地往屋子里蹦哒,墙角潮乎乎的稻草长了一堆灰扑扑的蘑菇,杆子上染了白霜,目之所及,尽是他离开前的摆设。

宋盏诚褝水扫地,缠好的竹刷子刷干净铁锅里的油脂,灶台边儿摆了一圈儿切好的食材配料,姹紫嫣红,像初春绽放的花朵,他顺手洗了两根水灵灵的大葱拍在木制案板上,伸手拿刀,却发现墙上挂钩留出空余。

卡在年轮线条上的菜刀不翼而飞,最终在柜子的最底层找到,视线瞥见瓷碗边的一抹亮色,便悄无声息地用指腹抹去。

他抖开皱巴巴的围裙,烟尘纷乱,长短不一的带子系个活扣,取下挂在钉子上的葫芦瓢,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清凉畅快的感觉通过干涩的喉咙直达腹腔,令人精神抖擞。

橙色的葫芦瓢挡住面部,劲瘦紧实的小麦色手臂淡定一挥,扬起的水珠恍若细碎耀眼的钻石,以优美的弧线跌进摇曳在水面的瓢口中。

【老酒鬼发来一条消息:准备晚饭】

宋盏诚挑起扁担,沿着四通八达的乡间小路出了门,深夜出门常会迷路,有人说,那是鬼打墙。

“笑话,时空垃圾站的地盘,就算有鬼,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鬼。”

宋盏诚担着两桶水抄小路,今天老爹要回来,他打算抓两条鱼回去烤了吃。

他挽起裤腿,踩在下游水里,清凉的感觉能缓解一天的疲惫,只是待得久了小腿会疼,夜晚的鲤鱼格外精神,他撸起袖子,高举木叉,斜着戳鱼,忽然,他看到河边颤颤巍巍的倒影。

“谁在那儿?”他突然开口,抬起下巴四处张望。

奇怪,刚才好像看到岸边坐着一个小男孩。

一路上发生的事都很奇怪,脚边会有滚落的松果,他捡起来,是没有被松鼠食用过的,连松子都是个顶个儿饱满。

宋盏诚大致猜出,笑道:“谢谢你了,田螺男孩。”

男孩出现在林荫处,粗布衣服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多了几分清雅:“我想带你看一样东西。”

宋盏诚挠了挠头:“啊,改天吧,我得回去给老爹做饭。”

“他今天……回不来。”深蓝色的袖口灌入冷风,男孩薄唇轻启,像一块寒冰。

“今晚村子里过节,他肯定会回来。”

男孩卸下他身上的扁担,拽着他的袖口往村口走。

一路上树色深沉,像蒙上一层浓雾,林叶层叠,而村口木牌前却空出大面积地方,那里原本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树。

“哎,你……这棵榆树怎么被烧了?”

宋盏诚抚摸着烧黑的树皮,仿佛他很久都没有来过村口,一直都是抄小路。

忽然,烧焦的木桩慢慢凝聚成一棵参天大树,透露着晶莹剔透的金色光芒。

他看到了老酒鬼与周大娘之间的谈话。

“你把他打死了,这东西咱们谁都用不了。”周大娘握着边缘锋利的宝石,隐隐蓝光在手心里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有分寸。”老酒鬼偷偷环顾四周,低声道,“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否则让他们知道此物能更改系统任务,把他抓过去威胁咱们,可没好果子吃。”

“唉,要是不耗费寿命就好了……”周大娘把宝石藏在袖子里,“你不打算对他好点儿?”

老酒鬼眸色深沉:“他只需要活着,就够了。”

老爹根本不是被他吸干灵力……才导致迅速衰老。

宋盏诚看着渐渐消失的虚影,心里五味杂陈。

男孩冷声道:“本就是你的东西,被人抢了去,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宋盏诚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这件事,他其实早就知道。

“啊!!!”

疾风骤雨拍打窗棂,令人猝不及防,体态匀称的葫芦瓢懒洋洋躺在水缸中,不知名的液体沿着石缸裂缝缓缓渗入,一滴鲜红汇聚在水瓢底部,逐渐扩散,污染了整片水源,因惊悸而亡的脸缓缓浮出水面,被吹散的稻糠遮掩了面容。

雷电自茂密的山林间划出一道白光,忽然,林子里传来凄厉短促的惨叫声,吊死鬼般的人头用肠结倒挂在低垂的树枝上,三四条鲜红的舌头被碾平,薄如蝉翼,每一根血管都清晰可见,在风雨中飘摇摆动,仅是刹那间便吓死了路过的打更人。

灯笼的微光仿佛是一盏遗弃在外的长明灯,风一吹,就灭了。

“我嘞个天菩萨……”白布盖在头顶,宋盏诚遮挡得严实,水灵的大眼睛目睹了全程,这个打更的老头像是被雷劈了,脸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直挺挺倒进泥坑里,他啧啧半天,安慰自己:

“没事,是个傻子在乱喊乱叫。”

下雨天还在树林里乱跑,不劈他劈谁啊……

外面晾衣服的架子还没来得及收,强悍的风雨却将他挡在了屋内。

“哗啦啦……”

捆扎好的木柴堆在角落,噼里啪啦控制不住地滚了下来,宋盏诚低头捡了一路,忽然,院子里传来痛苦的闷哼声。

“谁?”

宋盏诚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处行走,忽然被人被蒙住眼睛,推搡进一个屋子里。

四周静悄悄的,长长的布条被扯下,借着明亮的烛光,他看到了铁钳上挂鲜红的肉,黄色的脂肪粘连其中,满地的机械,还有沉重的锁链。

地面摆放着凌乱的骷髅头,他捡起一个布袋子——是村长的钱袋。

七八条人肉的后面,藏着木制方形按钮,“哒”地一声,他推开暗门,里面是满满的食材。

是那些他日夜蹲守,倾注心血,却接连消失的食物……

“所谓能改变疫病的食材,不是因为加了东西。”男孩突然开口。

宋盏诚默默说道:“而是因为,是用我的灵力滋养出来的……”

“当然,宋盏诚……”男孩站在风口,背着双手,眼里藏着秘密,“叫出我的名字。”

“你、你叫……”

“最后一次机会,叫出我的名字。”

两个人站在暗门后,脚下尽是腐烂的衣服碎片,宋盏诚闻到了焦糊味,他张了张嘴,答案呼之欲出。

男孩轻笑一声,与他擦肩而过,那一刻,匕首的光辉刺痛了他的眼睛。

“褚……褚天榆。”

男孩停下脚步,眼眸明亮,他伸出手,声音带着蛊惑:“对。现在……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吧。”

宋盏诚讶异,他似乎真的有一些私事没有解决。

忽然有一大群人出现在门口,这才想起来约人吃饭,酒过三巡,他寻了个由头回屋坐下,听外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哥,我真得叫你一声哥,你教的方法还真有用!”

李虎喝得糊里糊涂,搭着他的肩膀看。

“诶?你不是……嗝~不认字儿吗,这字写得……真板正!”

宋盏诚夺过他手里的纸,不咸不淡道:“天黑路滑,有几位年纪大的,你待会儿送他们回去。”

“他们……他们翻你地窖呢……”

“哦?上次没翻够么?”

“噗嗤,他们说你傻,还真被老爹的药给毒傻了……”

宋盏诚微不可查地黑了脸。

“他们说你在时空垃圾站干那么多年,早出晚归的,肯定留了不少好东西,你那狗笼子一眼看到底儿,都猜藏在那儿呢。”

宋盏诚洗干净毛笔,漫不经心道:“没乱吃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李虎抱着酒坛,满嘴酒气,“这坛佳酿我翻了好久……”

“那就拿去跟大家分享吧……还有好多呢。”

“大家早都迫不及待了……”李虎出去大声道,“大家伙儿都敞开了喝,算我李虎的!”

宋盏诚掏出藏在书底下的蓝色针剂,默默换了另一管颜色偏淡的,找好角度,保证跟没有动过的一模一样。

“老爹啊老爹,假药搞不好会死人的……”

“啊……我的肚子……”李虎突然醒酒,但依旧满脸通红,“宋盏诚,你在酒里下毒……”

“啊呀,我才想起来是酿坏的药酒……”宋盏诚假装不知道,“放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可不敢碰……不过放心,能撑好一会儿呢,有什么遗言或者诉状,讲一讲……”

他坐在石桌上,满地捂着肚子折腾的人问道:“这个木板写的什么?谁知道?”

“我、我知道……”妇人爬过来哭诉道,“那天,我被丧尸咬了一口,李虎听说此事立刻带着村民捆了我的手,用铁片割开手腕放血……”

“我那是救你!”李虎感觉肠子在搅,痛得撞头。

“屁话!”妇人抓着宋盏诚的裤脚,冷汗涔涔,“他们说毒藏在血里,放了血才能吃肉,他们嫌慢,割了好几次,血流不出来就反复割,无论我怎么求救都没有用……”

“后来……你那位朋友出现了……他说他有解药可以救我……”妇人正要接着说下去,反被截断。

“住口!咳咳咳……”老者趴在地上,怀里的烟斗掉了出来。

宋盏诚捡起烟斗,上面颜色发黑,像是血。

“就是这个烟斗,他喂我吃过药后,他就拿烟斗砸在你朋友的后脑,头皮烫出一块疤来,他还说要用这东西搅拌脑浆……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害怕你朋友做鬼报复,就找了块木板做墓碑,用血写上‘不可超脱’四个字,有野狗过来偷骨头也被他们剥皮吃肉……”

宋盏诚丢掉烟斗,拿起抽线的布袋子,亮在老者面前:“里面藏过铁片吧……我在陈大眼尸体的嘴里找到了另一颗木珠,老爷爷,深藏不漏啊……”

“我一大把年纪……抢不过他们,吃人这事儿是李虎想出来的!”老者甩锅给李虎。

李虎慌张道:“胡说,第一个被吃的是村长,村子里每一个人都出了力,你老爹也不例外!你朋友死在那棵榆树下,村长也死在那儿,都是你老爹的主意……他手里拿着一块宝石头,名为替大家解决食物,实际上就是祭祀!”

因为自己的寿命无法再做抵押,所以换了另一种方式。

“借”他人的命。

满足自己的私利。

身后的黑夜里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慢慢逼近,李虎爬到门前,立刻转变了态度:“我们错了,我们就贪这最后一次,你救救我……”

宋盏诚起身站在门前,手里的杯子飞了出去砸在他脸上,那只抓着门不撒开的手也跟着松开,他关上门,听着外面的惨叫声。

“这点虫子就比人好,一根筋嘛。”

……

“哆嗦什么,刚才不还洋洋得意的么?”

他抬了抬下巴,起身推开门扉,一条血流如注的手臂突然滑到眼前,辫子似的三股麻绳炸了毛,大拇指下方隆起的肉多处剐蹭伤,滚油磨灭了掌纹,毫不留情地自后厨飞出,不慎撞碎竹篓,圆滚滚的野生菌子跌进泥坑。

“呜呜”的低鸣越来越近,几近崩溃似的,宋盏诚循着声音走了进去,自客房到后厨小院,蜿蜒流淌着猩红的血液,正门口躺着一把断柄的菜刀,银光闪闪,却照不亮睫毛下的一双眼。

血泊中倒着“半个人”,他没了双腿,新鲜的血液一层一层覆盖发霉变黑的痕迹,两根腿骨就那么暴露在宋盏诚眼前,双手扎满木刺,是反复挠门的结果,下身糜烂,蛆虫都已经蜕壳,残蜕覆盖全身。

“宋哥……您饶了我吧……”木匠狼狈地在血水中爬行,抓着地面哭嚎。

“整日面对这些东西,吓都吓死了。”他忽然笑出了声,“我怎么会把你忘了?你可是老爹的左膀右臂,失踪那么多天,居然没人发现。”

明明是温柔的话,却像在威胁。

宋盏诚饶有兴致地抱臂驻足,锁骨凹陷处绽放两点红梅,伴随着鬼哭狼嚎的风雨,他驻足观望,麻衣下摆宽松飘摇,草鞋沙沙响,朝着那道蠕动的身影慢慢逼近……

木匠趴在地上,眼睛布满红血丝,四肢像棉花娃娃似的没有支撑。

【老酒鬼来电……】

通讯屏幕滋啦响,他笑了笑,朝着电话那头说道:

“喂老爹,我感觉好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您那边好吃好喝好享受,就不要担心家里了,我都会处理好的。”

画面变得晦暗,很快便熄了灯。

“药效不错,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抻了个懒腰,有意踢开了少年想要防身的菜刀,缓缓俯下身,平静得让人后怕。

“抱歉,让你久等了。”宋盏诚摸了摸刀刃,看看是否锋利,“都怪老爹,他早点儿买假药,我就能早点儿清醒,想起来送你上路,何苦现在都长蛆了,很遭罪吧。”

“他怎么不想想你,你一定……很寂寞吧。”

他笑得很自然,却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木匠瞪大眼睛,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里掉出来,红血丝异常明显地粘在眼白处,听到他的声音甚至不敢抬头核对本人,顿时瞳孔地震,盲目地爬行,眼泪鼻涕一大把。

“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我们还没好好叙叙旧,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呢!”

震荡的水洼映着少年惊恐污秽的脸,一只强壮的大手拽着他的腰带,扯得衣衫凌乱,将匍匐挣扎的他拖进搁置剔骨鲜肉的偏屋。

“不——宋哥,我错了!我不该哄骗老爹给你注射神经毒素,我不该趁你不在帮着老爹杀你朋友,做了那件事之后我也很后悔,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他向我追魂索命,彻夜难眠……”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力如猛虎,凶狠如狼。

“对不起。”宋盏诚轻轻握着木匠的手臂,摩挲着喃喃自语,“真可惜……十几岁的好年纪,截了双腿满地爬,看你这样,我也整夜睡不着,别怪我……”

话音未落他突然掰断了木匠的胳膊,满脸嫌恶。

“走啦,趁我还清醒,早点解决,早点休息。”

“不!救——唔……”

救命!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掌心的硬茧紧贴在他的脸上,青筋凸起的大手骤然提起他的脖子,仿佛能捏碎他的喉管儿,砍伤的身体像搭在锅边儿的抹布,任其磋磨。

宋盏诚捏着少年的下巴细细打量,半张脸浸在墨色中,仿佛在进行最后一次辨认,结果令人唏嘘,他用力捏着少年的残肢,似乎手里握着的是吸水性极强的衣服,只需施加压力,就能拧干水分。

少年的呜咽和惨叫被抑制在喉咙里,柴刀的弯弧像开河蚌一样强势地撬开他的牙,挑起他的舌头,口腔萦绕着铁锈味,刀身本就沾染的血迹混着因长时间的恐惧流出的口涎滴在断指旁,眼泪沿着干涸的白印子滴在冰凉的心口处。

“嘘……叫出来就不好看了,我也不喜欢丑东西。”

面颊线条凌厉,洒在喉结上的光都是冷的。

肥厚的菌盖被无情踢碎,系统面板的人像图标是关闭的,朦胧月色下那人长身孑立,喷射的血液擦过眼角泪痣,落在褪色的门联上,殷红刺眼。

破碎的门扉哗哗掉着碎木块,额前发丝湿润,夜风吹在身上,像裹了一件夏凉被,宋盏诚把玩着那瓶被替换的药丸,嗓音有些疲惫,尾音却带着笑:

“老爹没告诉过你……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要跑来刷存在感么?”

胸前的小麦色腹肌流着汗珠,门外的水沟里横七竖八躺着流尽血水的尸块,捏碎的瓶子碎片被碾压在脚底,手里紧握的柴刀嘀嗒血迹,在幽咽声中食指轻碰唇瓣,字里行间沁满丝丝寒意,眉宇间却透露着些许温柔。

年纪轻轻的木匠断了左臂和双腿,惊吓和气愤让他的脸在惨白和锈红间轮转,断指的右手难以握拳壮胆,上肢止不住颤抖,发出绝望的嚎叫:

“你是主神的刽子手!我们这些底层的穿越者,都是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宋盏诚轻轻一笑,像在嘲讽他的无知。

“我是刽子手,你们是什么?很无辜?”

想活着的人多了……

“我问,你答。”他只是淡淡回身,默默抚摸着钝刀,刀刃砍出凹凸不平的豁口,“院外的尸首虽然已经白骨化,不难验出有鞭打的痕迹,我请教你,我朋友的死因。”

“这事儿不能怪我,都是他们逼我做的……怪就怪他太弱了,长得又好看,咱们这些被主神抛弃的垃圾,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肆意发泄恶气,人要是吃饱了,难免会想点别的,那天他们想、想……”

“想什么?”

突然刀柄翻转,弯曲的刀头斜贴着股骨头,木匠眼中的惊慌宛如滔天巨浪,惨叫声响彻云霄。

“想先奸后杀,但没得手,真的……他们、他们被一道金光炸掉了手掌,其中一人暴跳如雷,想砸死他,后来……老爹来了,那少年向他求助,被砍了三十几刀,腰都断了,烂肉被一群食腐动物围了起来……”

“我听你的话,起初我是想替你保护他的,但是你不知道他的脸变得多可怕,他就不是人!”

木匠尽可能地回想,纵横交错的泪痕看起来委屈极了:“他疯了,一直笑个不停,脸就拧在一起,抻不平……我当时太害怕了,他又抓着我的手,我不敢看他,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推到了丧尸堆里,他们吃了他的血肉就疯了,老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锁了起来。”

他看到宋盏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发出疑问:“怎么提到你朋友……你好像,没有愤怒?”

“哦?有么?别怕,也没有很疼吧……”宋盏诚敲了敲糜烂的腿骨,歪了歪脑袋,“所以我的笼子被推入河里,也是你们的手笔喽。”

“是……他们打不过你,那天老爹把你打得浑身是伤,而且你被打了药,他们觉得是个铲除你的好机会……他们当时还不知道你和宝石的关系,就是想整你,宋哥,我是被迫的,我不敢不听他们的,他们会弄死我的……”

“我知道。”宋盏诚欣赏手里的刀,自言自语,“穿越者嘛,总是要定期清理一批。”

“老爹有个小毛病,就是抠门,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最不应该怪我……倘若他没有贪图小便宜买假药,我或许真的会做一条好狗……”

宋盏诚蹲下来,扳直木匠的身体,刀背自瘦削的脸颊和下颌骨处擦过,嗓音嗜血,像死神的镰刀:“我只问你,你的攻略目标是谁啊?”

宋盏诚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作为底层穿越者的木匠在他的鼓励下竞争穿越名额,终于接到了他的攻略任务,抽取攻略对象的那一刻,宋盏诚暴露了本性。

柴刀挥起落下,人体坚硬的骨骼像砍甘蔗一样轻松断成两截,更别说抵在脆弱柔软的腋窝,削泥人般轻而易举。

“褚……褚……”

“我不问名字,我问的是他的身份、性格、生在哪里。”

木匠磕磕巴巴,高度的精神紧绷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一……一个精神病……抑……抑郁……杀人狂……”

精神病……

“你可真幸运。多少场穿越我都记不清了,都说我们没缘分,但你知道的,‘缘分’这东西,是可以创造的。”

他突然轻嘲,眼神中充满了算计,刀刃抵在木匠喉结处,看着木匠怯生生地躲避,露出了欣慰的笑:“你们都在此次清缴的名单上,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你就能活命,划算吧……”

利刃划破皮肤,染上些许余温,木匠倒吸一口凉气,牙齿打颤:

“老爹一直很疼你……或许他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但他对你是真心的……别动他,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他给你下药,那也是因为,他怕你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最后一句说对了,他的确怕我走了,但是……”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究竟是怎样的亲人要睡在狗笼里,戴上枷锁、挨鞭子、吃泔水呢……嗯?”

“在这里想活命,靠本事是行不通的,要有计谋有手段,他觉得养一条看门狗,就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了……”

宋盏诚揪起他的头发,强迫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看向自己:

“跟你客气两句,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我把那些碍手碍脚的蠢东西都杀了,是不是让你误会……我对你们有什么亲情可言啊?猎物到嘴边了,放?不幼稚么?”

“他差点让我失去最后一次机会,你懂么?名额只有一个,我花了多少心思,怎能半途而废?”

宋盏诚忽然想起什么,睫毛弯弯,衬得那颗泪痣多了几分妖孽:“诶?我还听说……你想救老爹出去啊。”

木匠哑口无言,自心底蔓延的寒意,已经将他吞没,仿佛冰封的血管让血液停止了流通。

他透过帘子指向刷好的铁锅,笑得诚心:“来都来了,留下吃饭吧,动不了么?我可以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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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垃圾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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