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九掩唇一笑。兽人与人族不同,独朽这个年纪,确实该寻个伴侣了。
在双生林时,这家伙就是个惹事精。即便有心仪他的雌性兽人,也全被他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再无人敢叨扰他了。
不过他却乐得自在,生**自由,总往人间跑。提起这事便说“你们有伴侣就够了,少管我”。
谁乐意管他?不过是希望有人能管管他罢了。想到此处,白小九不由轻叹。说起这些,她总会想起与十二郎初遇的情景。
那时的十二郎清冷寡言,兔族间流传着狼兽瞧不起兔族、总爱欺负她们的传闻。
初遇十二郎,她确实吓得不轻。每个雌性兽人都被他拒绝,但似乎……他见她的第一眼,并不算冷淡。
见白小九满面春风,独朽更是憋不住笑。狼十二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找个兔子当伴侣?我告诉你,不、能!”
“我?”独朽刚要反驳,转念想到什么,“找兔子怎么了?兔子不是娇气爱哭么?养一只玩玩又如何?”
白小九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养一只玩玩?狼十二当即松开搂着白小九的手,上前就是一脚。
独朽猝不及防,险些被踹中。
“你踹我作甚!我说玩玩是一起来人间玩玩,你急什么眼?你现在不也带她来了?”他怒道。
狼十二毫无歉意地瞥他一眼,淡淡道:“我觉得兽人还是别找黑猫当伴侣,性子差嘴又笨。”
“什么?”独朽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嘘,别吵,我们快到了。”景幽佳警惕地望向前方的十字路口,四周死寂,连风声都被无限放大了。
柳荫婆娑,月下摇曳。一只雀鸟在附近盘旋,独朽一眼认出是周无亦身边的却火雀。
那周无亦呢?
却火雀粉羽显眼,在十字路口叽喳叫。不一会儿,周无亦便持镜现身。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于云间一行人,又淡淡垂下。
却火雀也发现了他们,冲着他们叽喳几声,下一刻被周无亦的眼神吓得噤声。
仿佛是心有灵犀,又或因周遭实在不宜喧哗,于云间等人静默走近。
周无亦手中镜面翻转,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了刺目光芒,他却恍若未觉般继续擦拭。
“小心些,附近的阴气很重。”他低声提醒,音量几不可闻。
倏忽间暖风转寒,柳枝在冷风中狂舞。阴风掠过十字路口,周无亦眼神一凛,镜面一晃,一阵刺耳的尖啸响起。
他迅速地捏起两片柳叶擦过双眼,包袱中的铜钱剑被他一抖,剑上面的红线泛着红光,就落入到了他的掌心上。
霎时间,周无亦的身影在空中变幻不定,铜钱剑左右突刺。却火雀急得扑翅乱叫,似在示警。
于云间见周无亦应对从容,便在一旁静观其变,下一刻被景幽佳碰了碰手臂。
他轻叹一声,闭目凝神,眼睑上的蓝光流转。等他再睁眼,金色的兽瞳中掺入了几许的淡蓝色。
他抿唇立于一侧,独朽问道:“那女鬼很可怕么?”
于云间诧异地看他一眼,再度望向女鬼。
那女鬼身形娇弱,穿着一身“喜袍”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根本算不得喜袍,红色染得深浅不一。
与其说是喜袍,不如说是鲜血染就的白衣。
她的长发垂至地面,赤红的指甲在铜钱剑下连连闪避,不时弯腰躲闪,始终不曾反击。
狼十二发现于云间面色有异,问道:“怎么,那女鬼……”
“不好说。”于云间突然道。
景幽佳蹙眉:“何事?”
于云间转头道:“她一直在周旋,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没有攻击的意思?”景幽佳望着周无亦独自舞剑的身影,若有所思。
白小九担忧道:“若她不想攻击,这道士……”
狼十二追问:“你确定她不想攻击?”
于云间不确定地摇头:“说不准。横死鬼怨气深重,不应该在道士剑下躲避这么久啊。”
独朽问众人:“你们怎么看?”
景幽佳想起周无亦是借柳叶见鬼,便也走到柳树下摘了半片柳叶,在眼前轻轻一擦——她看到了,那女鬼除却满身鲜血,衣衫尽染尘土,在剑下吃力地躲闪着,显得几分狼狈。
景幽佳略有些不忍,薅下柳枝扔向了仍在缠斗的一人一鬼。
柳枝划过女鬼与周无亦之间,把他们分隔开。周无亦不解地望向她,她却无视他的目光,径直地问女鬼:“姑娘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女鬼呆滞的双眸忽地闪过一丝光亮,她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周无亦,见他并未阻拦,便足尖离地,飘向景幽佳。
就在女鬼伸手碰到景幽佳时,于云间闪身挡在中间,隔开了双方。尽管女鬼看似无害,他仍保持警惕,问道:“但说无妨,不要动不动就碰别人。”
“小女想问,几位是修道之人吗?”
周无亦突然拦在众人身前,铜钱剑紧紧地握在手里。女鬼急忙解释:“我没有恶意,只想求几位帮帮小女。”
于云间他们相视一眼,静待下文。周无亦冷声打断道:“你与另外两只鬼,为何要残害世间无辜之人?”
女鬼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不是我害的!我与她们素不相识!”
“哦?”周无亦显然是不信的,“既然素不相识,你们为何同在一处徘徊?我才收了一只,你就现身,作何解释?”
“怨鬼不是只能在葬身之地徘徊么?”独朽问道。
周无亦低声道:“怨鬼之所以为怨鬼,皆因心中存有怨恨。怨气愈重,限制愈少。”
狼十二追问道:“你说她们聚在一起?”
周无亦颔首:“那日在河边捉鬼时,我就觉得附近怨气冲天。今日特去查看,发现怨气久久不散,定是她们常聚所致。”
女鬼面露难色,解释道:“小女在河边徘徊已有三月之久,她们是近日才来的,强占了我的地方。我见几位本事不凡,所以才想现身相求。”
却火雀叽喳不止,周无亦这才收起剑。女鬼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来:“三月前,我被爹娘卖给了人家配阴婚,不堪受辱逃了出来,却不幸遭遇意外……”
她死后刚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范无咎与谢必安。他们一个手持链,一个手执拂尘,定要带她去往地府报道。于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心愿未了,她怎甘心投胎?于是她求问:“两位大人能否通融些时日,容小女了却心愿?小女只想等一个人……最后再见他一面。”
“等一个人?”范无咎的声音阴沉冰冷。
谢必安推了推同伴,温言道:“太多人都有未尽之事,可穷尽一生也不过是相同的结局,你又何必执着?如果你非要一试,我们也不阻拦。”
范无咎抬了抬眼皮,收到谢必安眼神的示意,蹲身幻出锁魂链,缚住了她的脚踝,他沉声说道:“只予你五日之期。”
谢必安扶她起身,悄声道:“姑娘,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的最长时限,再耽搁……后果唯有自负了。”
她木然地点头,未曾想他们竟答应得这般痛快。
范无咎瞥她一眼,烦躁道:“行了行了,还要去引渡下一个魂魄,莫要误了时辰又得受罚。”
待二差远去,她这才整了整凌乱发丝,回望自己的尸身,深吸一口气向着镇子走去。
她原以为人们发现她的尸首后,会心生愧疚,好生安葬。然而预想中的情形并未发生,连她的爹娘都没有现身。
轿夫寻到她的尸体后,只是惋惜摇头,又将尸身塞回了轿中,继续赶路。
她恨啊!想不到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便如此,眼睁睁看着几人摆弄自己的身躯,与一个泥塑男偶拜了堂。可笑的是,此地除她之外,哪有男子的魂魄?
即便如此,她仍怀着一丝希望,想再见她的阿郎最后一面,却始终未能等到那位少年。
“漏洞百出。”周无亦袖袍一甩,厉声道,“黑白无常予你五日之期,如今三月已过,你仍滞留此地。即便你所言非虚,怎么会不怕他们来寻?”
“逃了呗。”独朽插言。
女鬼悲戚摇头,算是默认了独朽的话:“期限到了,我也始终没等到他……可你让我如何甘心?所以那日我便躲进了佛庙之中。”
闻言,周无亦凝了凝神。佛庙于鬼魂而言,不啻于另一种地狱。佛庙属阳,鬼魂属阴,阴阳相克。她不求其他,只求再见心上人一面。
白小九紧攥狼十二的衣袖,问道:“你竟躲进佛庙了?”
如此深情,为何她的心上人迟迟不现?
狼十二安抚着白小九后背,小声问:“你至今都没找到他?”
女鬼以袖掩面,抽泣道:“若找到了,我又何苦在此飘荡?更不会来求诸位道长了。”
于云间问:“当初你是如何躲过黑白无常的?”
“当时……”她垂首,陷入回忆。
谢必安与范无咎四处搜寻无果,已然恼怒。范无咎厉声道:“早说过不该放她走,眼下该如何是好?阎王问起谁来担责?”
谢必安面露难色,摇动着招魂铃。铃声叮当作响,躲在庙中的她撩起裙摆,脚踝上的锁魂链愈收愈紧,几欲要将她的魂魄撕裂。
她蜷缩佛像之后,紧抱身躯咬紧牙关,额间汗珠滴落在地面,被佛像阳气蒸腾。
若二差一直不走,她心里清楚,唯有两种结局,被擒受裂魂之刑,或魂飞魄散。
佛庙金光四射,纵使是范无咎与谢必安这般鬼差,也难耐阳气灼烧。范无咎愈发急促地摇动着招魂铃。
锁魂链收紧,她痛楚愈甚。双铃齐响,锁链生生地勒断了她的脚踝!幸得是魂体,断处又复愈合,但锁链已经落在地上。
她忍痛舒了口气。锁魂链唯有缚魂方显威能,见锁链与招魂铃失了感应,二差对视一眼,范无咎道:“走吧。”
踏出佛庙,二差顿觉身体一轻。范无咎摇铃唤出地府之门,对谢必安道:“回去领罚。”
待他们离去,威压尽消,她才扶上佛像,怯生生探出头来打量四周。
此时佛像金芒一震,将她掀翻在草铺上。
“所以你希望我们做什么?”于云间问。
她道:“小女子慕盼蓉,见几位法力高深,想求你们带我去见何郎君一面。”
周无亦开口:“你确定见完,便去投胎?”
慕盼蓉连连点头。她未能入轮回,皆因放不下那位少年郎。若能再见他一面,便是死而无憾了。
独朽看周无亦似有松动,问道:“你有法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