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鹤初那近乎偏执的宣告还在耳边回响,他滚烫的体温透过相贴的额头传来,试图驱散我骨髓里那股新生的、属于“寂灭殇域”的冰冷。然而,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无法回头。
接下来的日子,营地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夜莺将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屠夫”木思齐和那片被“腐蚀”营地的调查中,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琥珀色的眼睛里时常凝结着化不开的冰霜与痛楚。铁岩则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带着人疯狂地加固防御,将围墙垒得更高,符文的能量输出调整到近乎危险的临界值。
而我,则在适应着这具残破而陌生的躯壳。
翠绿挂饰的碎裂,如同抽走了支撑房屋的承重墙。原本如臂指使、流转不息的殇域之力,如今变得晦涩、狂暴,且充满了不确定性。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和转化伤痛,更多的时候,它像一头被囚禁在我左眼深处的、饥渴的野兽,散发着冰冷的寂灭气息,渴望吞噬一切生机,包括……靠近我的生命体。
青蔓的藤蔓再也不敢轻易触碰我,甚至连她靠近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收敛气息,生怕那逸散的墨绿光粒会伤害到她纯粹的生命能量。普通的医疗手段对我左眼的异变完全无效,那绷带之下,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由冰冷能量和破碎规则构成的、极不稳定的漩涡。
于鹤初成了我唯一的“镇定剂”。并非他的“噬”之力能压制我的“寂灭”,恰恰相反,这两种充满毁灭特性的力量像是磁石的两极,既相互排斥,又诡异地相互吸引、相互制衡。当他靠近,我左眼的冰冷刺痛和体内那股毁灭冲动会得到暂时的安抚,仿佛暴风雪中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山洞,尽管山洞本身也可能随时坍塌。
但他自己的状态也谈不上好。紫嬛残留的纹路如同附骨之疽,虽暂时沉寂,却并未根除,时不时在他调息或情绪激动时隐隐作痛,让他额头的符文闪烁不定。我们就像两个在深渊边缘互相拉扯的伤者,依靠着对方那点微弱的力量,勉强维持着不坠落的平衡,岌岌可危。
这天下午,我正独自在房间内,尝试着引导一丝“寂灭殇域”的力量,想看看能否将其重新塑形、掌控。过程极其艰难,那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每一次细微的引导都伴随着左眼钻心的剧痛和精神层面的巨大负荷。
就在我额角渗出冷汗,几乎要放弃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吴足那油滑中带着惊慌的声音:
“于大人!陌阙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于鹤初像一道影子般从外面闪了进来,眉头紧锁:“鬼叫什么?”
吴足连滚带爬地挪动着他那千足虫下身,脸上再没了往日的谄媚,只剩下全然的恐惧:“是……是‘屠夫’!他……他不在东南边了!他朝着‘翡翠林地’那边去了!”
我和于鹤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翡翠林地?他去那里做什么?”于鹤初一把揪住吴足的衣领,血红的右眼逼视着他,“说清楚!”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吴足吓得语无伦次,“是……是我一个在‘拾荒者’旧部混饭吃的朋友传回来的消息,说看到一片暗红色的‘腐蚀之潮’正在向翡翠林地移动!速度不快,但……但所过之处,什么都留不下!他们怀疑……怀疑‘屠夫’是冲着林地深处,上次你们摧毁紫嬛核心节点的那个坑洞去的!”
坑洞?那个曾经悬浮着紫色结晶的地方?
我的心猛地一沉。难道那里还有什么我们未曾发现的秘密?或者,“屠夫”木思齐,是想利用那里残留的紫嬛能量,或者……那里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节点”?
“他妈的!”于鹤初低骂一声,甩开吴足,“阴魂不散的家伙!”
“消息可靠吗?”我强压下左眼因情绪波动而加剧的刺痛,沉声问吴足。
“千真万确!我那朋友差点就被卷进腐蚀潮里了!”吴足拍着胸脯保证,眼神闪烁,“两位大人,这消息……值不少吧?”
于鹤初不耐烦地扔给他一小块能量所剩无几的旧电池:“滚!再有消息立刻来报!”
吴足千恩万谢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要去翡翠林地……”于鹤初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那鬼地方刚被我们折腾过,现在‘屠夫’又去……他想干什么?修复紫嬛的节点?还是那里有别的什么东西?”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我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的、躁动不安的力量,“如果让他结合了紫嬛的腐化和他自身的‘腐蚀’,后果不堪设想。”
“就凭我们现在这样子?”于鹤初停下脚步,血红的右眼扫过我缠着绷带的左眼和他自己手臂上淡化的紫色痕迹,语气带着自嘲,“一个半瞎,一个半废?”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我走到窗边,看着营地里那些忙碌而茫然的身影,“‘磐石’经不起下一次‘腐蚀之潮’的冲击了。”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屠夫”达成他的目的之前,阻止他。
于鹤初沉默了片刻,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暗金,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抹熟悉的、混合着暴戾与决绝的光芒。
“行。”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那就再去会会他。这次,非得把他那身腐肉彻底撕碎不可!”
计划迅速制定。这次行动,人数贵精不贵多。我、于鹤初,加上夜莺和铁岩,以及另外五名最顶尖的、擅长隐匿与突击的战士。营地则由青蔓和留下的几位副手暂时主持,防御等级提升至最高。
出发前,我独自去了营地边缘的僻静处。左眼的剧痛和体内力量的躁动越来越难以压制。我解开了绷带,想亲眼看看这异变的“眼睛”。
没有镜子,我只能凭借感知和右眼的余光。左眼窝里,不再是空洞,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的墨绿色漩涡,边缘逸散着细小的、冰冷的光粒。它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与寂灭。当我的意志试图靠近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而危险的力量,以及一种……对周围一切生机的漠然与排斥。
这就是“寂灭殇域”的核心。一件镶嵌在我血肉之上的、不受控制的凶器。
我重新缠好绷带,将那份冰冷与悸动掩盖。无论如何,这股力量现在属于我。是诅咒,也是武器。
再次踏上前往翡翠林地的路,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没有了探索未知的紧张,只有一种奔赴战场的沉重与决然。
林地的景象比我们离开时更加破败。紫嬛核心被毁,似乎并未让这里的腐化完全消退,反而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导致生命力与死亡气息以一种更混乱、更诡异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扭曲的植物更多,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也更加浓郁。
我们沿着之前清理出的路径快速推进,目标明确——那个深处的坑洞。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前方传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能量波动,如同粘稠的血浆,与林地原本的腐化气息混合,产生了一种更令人不适的化学反应。
“他就在前面。”夜莺压低声音,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握着刺剑的手指关节绷紧。感应到亲人的气息,哪怕对方已沦为怪物,对她而言也是一种煎熬。
铁岩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岩石般的面容上满是肃杀。
于鹤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血红的右眼里闪烁着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他体内的“噬”之力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强大的能量源,开始隐隐躁动。
我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坑洞边缘的密林中,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个巨大的坑洞,此刻已经被一片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菌毯完全覆盖。菌毯上延伸出无数粗壮的、类似血管的脉络,深深地扎入四周的土地和岩壁,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心脏,正在汲取着大地的养分。
而在坑洞的中心,原本悬浮紫色结晶的地方,此刻站立着一个高大、魁梧、身披暗红色厚重角质层甲的身影。他背对着我们,身形如同山岳,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蒸汽般从他体表蒸腾而起,与整个菌毯连接在一起。
“屠夫”木思齐。
他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低沉而含混的吟诵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随着他的吟诵,坑洞周围的暗红色菌毯搏动得更加剧烈,更多的能量从地底被抽取出来,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在……吸收这片土地残存的力量?”夜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包括……紫嬛留下的腐化能量?”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于鹤初低吼一声,周身暗红与墨绿的能量瞬间爆发,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打断他!”
没有犹豫,我们紧随其后!
战斗,瞬间打响!
于鹤初的目标明确,直指“屠夫”的后心!狂暴的“寂噬领域”化作一只巨大的能量利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狠狠抓去!
然而,“屠夫”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随意地一挥手,一道凝练的暗红色能量壁障便出现在他身后,轻易地挡住了于鹤初的全力一击!能量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于鹤初被反震得踉跄后退,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好强的力量!比在矿坑时感受到的更加恐怖!
与此同时,坑洞周围的暗红色菌毯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由菌丝和腐蚀性能量构成的触手猛地伸出,如同狂舞的毒蛇,向我们席卷而来!
“小心地面!”铁岩怒吼一声,岩域全开,化作一堵坚实的壁垒挡在最前面,将大部分触手拦下。夜莺身形如电,幽蓝的刺剑化作道道残影,精准地切断那些绕过防御的触手。
我则站在原地,左眼的冰冷刺痛达到了顶峰。那墨绿色的漩涡在绷带下疯狂旋转,一股难以抑制的、毁灭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扯下左眼的绷带!
刹那间,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墨绿色光芒从我左眼爆发出来!光芒所过之处,那些狂舞的暗红色触手如同被投入极寒冰狱,瞬间僵硬、凝固,然后化作细碎的、失去活性的尘埃飘散!
“寂灭殇域——展开!”
我低喝一声,不再试图精细控制,而是将这股狂暴的、充满寂灭气息的力量,以我为中心,向着整个坑洞区域,无差别地扩散开来!
墨绿色的光域如同潮水般蔓延,与暗红色的腐蚀菌毯激烈地碰撞、侵蚀!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万物终结般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在蔓延。菌毯的搏动变得迟缓,暗红色的光芒在墨绿色的侵蚀下迅速黯淡!
“屠夫”木思齐终于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大部分被暗红色的角质层覆盖,只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血潭,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毁灭意志。但在那毁灭意志的最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木思齐”的……痛苦与挣扎?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那散发着不祥墨绿色光芒的左眼上。他歪了歪头,似乎产生了一丝……好奇?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我。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练的暗红色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向我奔涌而来!那能量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毁灭,更带着一种直接腐蚀灵魂、扭曲意志的恐怖力量!
我咬紧牙关,将“寂灭殇域”催动到极致!墨绿色的光芒在我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布满诡异裂纹的盾牌,硬生生挡住了那道暗红洪流!
轰——!!!
这一次的碰撞,远超之前!能量风暴席卷开来,将地面撕裂,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铁岩的岩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夜莺和于鹤初也被冲击波逼得连连后退!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左眼如同被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那面墨绿色的盾牌上裂纹遍布,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是血吗?
“陌阙!”于鹤初发出焦急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
“别过来!”我嘶声阻止。这股力量的碰撞,已经不是他能轻易插手的了!
我感受着“寂灭殇域”传来的、近乎崩溃的反饋,看着“屠夫”那双冰冷无情的血眸,心底那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再次升起。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紧盯着“屠夫”的夜莺,似乎抓住了他因全力攻击我而露出的、极其短暂的一丝破绽。她没有使用刺剑,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边缘已经磨损的金属怀表。
她将怀表高举,用带着哭腔和决绝的声音,喊出了那个尘封的名字:
“哥哥——!木思齐——!你看看这个!你还记得吗?!”
“屠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那双如同血潭的眼睛里,那纯粹的毁灭意志,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他看向夜莺手中的怀表,动作僵硬地停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于鹤初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毁灭**,都凝聚在了右拳之上!暗红、墨绿,甚至夹杂着一丝被我“寂灭殇域”压制后残留的紫色能量,交织成一团极度不稳定、却蕴含着恐怖威能的能量球!
他如同炮弹般射出,将那团能量球,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向了“屠夫”因瞬间失神而微微敞开的胸膛——那角质层甲胄下,或许还残留着人类心脏的位置!
轰隆隆——!!!
这一次的爆炸,惊天动地!
暗红、墨绿、紫色,以及我逸散出的墨绿色寂灭光粒,混合成一片毁灭的混沌,将“屠夫”的身影彻底吞没!巨大的坑洞边缘开始大面积坍塌,整个林地都在剧烈震动!
爆炸的冲击将我们所有人都掀飞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左眼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意识模糊间,我似乎看到那片毁灭能量的中心,暗红色的菌毯在迅速枯萎、剥落,那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在能量风暴中踉跄、崩解……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于鹤初跌跌撞撞冲向我的身影,和他那双充满了恐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黑暗,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黑暗中似乎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
我们……赢了吗?
代价……又是什么?
我像是从万载寒冰深处缓慢上浮,但每一次试图挣脱,都被左眼那如同活物般蠕动、啃噬的冰冷剧痛给拽回黑暗的深渊。
这一次,连那曾经作为锚点的、属于于鹤初的滚烫气息,也变得微弱而遥远。
不知挣扎了多久,我终于冲破了一层厚重的阻碍,猛地睁开了……右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熟悉的、布满污渍和陈旧血迹的天花板。我回到了“磐石”营地,自己的房间。
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没有一处不叫嚣着酸软和钝痛。而左眼……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去,触手依旧是厚厚的绷带,但下面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灼痛或冰冷,而是一种……蠕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扎根、生长,带着一种阴冷的活性。
更让我心悸的是体内力量的变化。那原本只是散发寂灭气息的墨绿色能量,此刻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意志”,变得更加躁动,更加……饥饿。它不再仅仅满足于蛰伏,而是像藤蔓般缠绕着我的经脉,甚至隐隐试图反向侵蚀我的意识。翠绿挂饰碎裂后留下的空虚感,正被这种危险的、充满侵略性的新生力量迅速填满。
“醒了?”一个沙哑得几乎认不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偏过头,看到于鹤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我能看到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黑色的胡茬,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与……压抑着的风暴。
他看起来比我这昏迷的人还要糟糕。
“我们……回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嗯。”他应了一声,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三天。”
三天?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屠夫’……”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暂时消失了。”于鹤初终于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底是深可见骨的青黑,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结——庆幸、后怕、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夜莺那一嗓子……还有我最后那一下,好像把他打回了原形,那股暗红色的腐蚀能量也消散了。坑洞……塌了大半。”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地钉在我左眼的绷带上,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用更沙哑的声音问:“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的路上,它……它在发光!墨绿色的光,像活的一样!还有你身上的力量……感觉……很不对劲!”
我沉默着,感受着左眼皮肤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和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饥饿力量。我知道,瞒不住了。而且,我也需要弄清楚这异变的根源。
我缓缓抬起手,再次伸向绷带。
“别……”于鹤初猛地伸手想阻止,但在触及我目光的瞬间,动作僵住了。
我没有犹豫,一点点解开了绷带。
随着最后一层纱布落下,即使没有镜子,我也能通过右眼的余光和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想象出那是什么样子——
左眼窝里,那个墨绿色的漩涡依旧存在,但它的边缘不再清晰,而是延伸出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神经般的暗紫色纹路,深深扎入周围的皮肤,甚至向着额角和脸颊蔓延!这些紫色纹路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与紫嬛同源的、阴冷腐化的气息,与我本身的墨绿色寂灭能量激烈地冲突、纠缠,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它不再只是一个能量核心,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寄生性的诅咒!
“这……这是……”于鹤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半张脸,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紫嬛……是紫嬛那毒妇的力量?!它们……它们和你的眼睛长在一起了?!”
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我强行引导、承载他和紫嬛的双重力量时,紫嬛残留的腐化能量,竟然趁着我殇域崩溃、左眼异变的最脆弱时刻,如同寄生虫般,与我的“寂灭殇域”核心融合了!
所以,这新生力量才会如此躁动、如此饥饿,因为它本身就包含了紫嬛那充满掠夺和魅惑特性的本质!
我尝试着调动一丝力量,指尖凝聚起一缕能量。不再是纯粹的墨绿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暗紫与墨绿交织的颜色,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诡异魅惑的气息。
于鹤初像是被这缕能量刺痛了眼睛,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寂灭……和腐化……这怎么可能……”
“看来,”我放下手,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情,“我不止是‘殇域者’了。”
我成了一个怪物。一个同时承载着殇域之殇、寂灭之威、以及紫嬛腐化的……畸形产物。
于鹤初站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慌,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响起:“于大人!陌阙大人醒了吗?营地外面……出事了!”
于鹤初猛地回神,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粗暴地吼道:“又他妈怎么了?!”
夜莺推门进来,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惊魂未定:“是……是那些之前被‘屠夫’腐蚀过的区域!包括‘晨曦’营地那边……地面开始渗出暗红色的黏液,散发着和之前一样的腐蚀气息!而且……它们好像在……朝着我们营地的方向蔓延!”
“什么?!”于鹤初瞳孔骤缩。
我也心头一凛。“屠夫”明明暂时被击退了,为什么他留下的腐蚀还在活动?甚至……像是在有意识地朝着“磐石”而来?
是“屠夫”并未真正被消灭?还是……他留下的腐蚀本身,就是一种具备某种原始意志的、可以自主活动的污染源?
“还有……”夜莺的声音更加艰难,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恐惧,“营地里有几个受伤的战士,伤口……开始出现诡异的紫色结晶化!医疗队完全无法处理,而且……而且他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和陌阙大人您刚才……有点……有点像……”
我的左眼猛地一阵剧痛,那暗紫与墨绿交织的纹路仿佛响应般灼热起来。体内的饥饿感也更加强烈,仿佛对那些新出现的紫色结晶产生了某种……渴望?
于鹤初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我,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
紫嬛的腐化……在传播?而且,似乎与我这异变的眼睛和力量……产生了共鸣?
难道我不仅成了怪物,还成了一个……移动的污染源和吸引灾难的坐标?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我看着于鹤初那双充满了恐慌、愧疚和不知所措的眼睛,看着夜莺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忧虑和一丝疏离,感受着左眼那活物般的蠕动和体内咆哮的饥饿力量……
我知道。
“磐石”的殇域者陌阙,或许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异类。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因为我的存在,而被吸引而来。
我缓缓拉过旁边的绷带,重新将那只诡异、蠕动、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左眼遮盖起来。
黑暗,再次笼罩了那片畸变的视野。
也笼罩了我前路未知的命运。
“召集所有人,”我对于鹤初和夜莺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会议室集合。”
“我们需要谈谈。”
“关于我,关于这腐蚀,关于……‘磐石’的存亡。”
于鹤初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他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沉的、带着痛楚的暗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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