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嬛操控着我的身体,在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虚无空间中行走。脚下的黑暗如同实质,吞噬着一切声音与回响。唯有头顶那缓慢旋转的暗红污紫色星云,投下令人不安的、变幻不定的微光,映照出她略显紧绷的侧脸,以及我这具如同精致人偶般僵硬的躯壳。
“归寂之井……”紫嬛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中那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并未完全消散,“那里是伟大渊寂力量最本源的体现之一,是万物终结的预演场,也是……塑造真正‘完美造物’的熔炉。”
她侧过头,用那深紫色的眸子瞥了我一眼,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能被送往那里,是你的‘荣幸’,也是你的终末。到了那里,你体内那点可怜的、属于‘陌阙’的残渣,将会被彻底剥离、熔解,回归最纯粹的能量形态。而你这具完美的容器,将真正成为承载‘终焉’意志的空明之器。”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击着我被囚禁的意识。剥离、熔解、空明之器……每一个词都代表着“陌阙”这个存在的彻底消亡。
但我没有像之前那样被绝望吞噬。渊寂那俯瞰般的“检视”,反而像一种极致的淬炼,将我的恐惧与迷茫都烧灼成了某种更加坚硬的东西。那点星火般的执念,在意识到自身即将迎来最终结局时,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顽强。
守护……
于鹤初……
磐石……
这些词汇不再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化作了冰冷的、燃烧的燃料,支撑着我在这绝对的禁锢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的反抗意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无尽的黑暗地面,在前方突兀地断裂、下沉,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直达地心乃至宇宙深渊的圆形巨坑。巨坑的边缘就是空间的尽头,之外便是更加深邃、连那星云微光都无法照亮的绝对虚无。
而在这巨坑的中心,并非空无一物,也没有汹涌的能量乱流。那里,只有一“潭”无比平静、无比深邃的“水”。
它呈现出一种无法用任何世间颜色描述的“黑”,那是一种吸纳了所有光线、所有能量、所有存在意义的“空无”之色。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头顶那旋转的星云,但那倒影却显得扭曲、黯淡,仿佛连星云的光辉都被这潭“水”吞噬、消化了。
它没有散发出任何能量波动,没有寒冷,也没有炽热。但它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碾压一切的宣告——万物终将归于沉寂。这就是“归寂之井”。它不是井,它是“终结”这个概念的物质化体现。
仅仅是“看”着它,我那被紫嬛和疫医加固过的、近乎非人的躯壳,都本能地传来一种想要瓦解、想要融入其中的战栗感。而被囚禁的意识,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拉扯力,仿佛那井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一切“存在”的终结。
“到了。”紫嬛停下脚步,站在巨坑的边缘,与那井水保持着一段看似安全,实则依旧令人心悸的距离。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绪,然后再次挥动长烟斗。
一股强大的意念伴随着精纯的紫色能量注入我的体内,与我本身那被“校准”过的寂灭腐化之力产生共鸣。
指令清晰而残酷:走向归寂之井,踏入其中,引动体内全部“寂灭”本源,主动接纳井水的熔炼,直至“殇”之残响彻底消散。
我的身体,忠实地执行了指令。
一步,两步……迈着精准而毫无迟疑的步伐,走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井水。巨坑的边缘在我脚下,再往前,就是虚无。
紫嬛站在身后,静静地注视着。我甚至能“感觉”到她那混合着完成任务的放松、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以及更多是对渊寂伟力的敬畏情绪。
就在我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漆黑“水面”的瞬间——
轰!!!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仿佛整个空间根基都被撼动的剧烈震荡,猛地传来!
头顶那原本缓慢旋转的暗红污紫色星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扭曲、激荡!平静的归寂之井水面,也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如同沸水般的涟漪,但那涟漪是纯粹的黑色,仿佛空间本身在破碎!
紫嬛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怎么回事?!这波动是……外界?!有人在强行攻击这片空间?!”
她的感知瞬间向外延伸,随即,她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带着一丝恐慌。
“是‘弑域者’?!还有‘磐石’的那群疯子?!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怎么可能有力量撼动渊寂的领域?!”
于鹤初!是于鹤初他们!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垮了我意识中那冰冷的决绝!他们来了!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在这种时候!
紫嬛又惊又怒,她试图加强对我控制,让我尽快完成踏入井水的指令。但外界的攻击似乎干扰了这片空间的稳定性,也影响了她与我这具容器之间的精神链接!
就是现在!
在那指令因干扰而出现万分之一秒凝滞的刹那,我凝聚了全部被绝望与希望共同淬炼过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那控制的核心!
我不是容器!
我是陌阙!
轰——!!!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紫嬛植入的精神枷锁,在内外交困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虽然未能彻底挣脱,但那绝对的控制,出现了裂缝!
我的身体猛地一顿,停在井水的边缘,抬起的脚悬在半空,未能落下。
“你……!”紫嬛又惊又怒,她试图强行接管,但我那顽抗的意志如同生根的荆棘,死死缠绕着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与此同时,外界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整个虚无空间都在剧烈摇晃,归寂之井的黑色水面沸腾得更加厉害,甚至隐隐有细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纹路在四周的“空间”壁上蔓延!
“该死!”紫嬛气急败坏,她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维护这片空间的稳定,应对外界的入侵,显然比处理我这个“不听话的容器”更加紧迫!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与杀意:“就算你暂时挣脱一点又如何?归寂之井的力量已经开始侵蚀你!外界那些蝼蚁的挣扎,不过是加速你们的灭亡!”
说完,她不再管我,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紫光,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显然是去应对于鹤初他们的进攻了。
她离开的瞬间,那施加在我身上的主要控制力骤然一松。
我夺回了部分身体的控制权!虽然极其微弱,虽然那井水的吞噬力和紫嬛残留的禁锢依旧如同无数锁链缠绕着我,但……我暂时自由了!
不,还不是自由。
我站在归寂之井的边缘,低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仿佛能融化灵魂的漆黑水面。体内那股被疫医“校准”过的寂灭之力,正因为靠近井水而异常活跃,它渴望投入其中,完成所谓的“熔炼”。而紫嬛残留的指令,依旧在顽固地催促着我踏出那一步。
外界,于鹤初他们正在为了救我,与紫嬛、与这片渊寂的领域死战。
体内,属于“陌阙”的意识和力量,正在与失控的寂灭本渊及外来的控制做最后的抗争。
前是代表终极终结的归寂之井。
后是伙伴们舍生忘死的援救。
而我,站在这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的临界点上。
我不能踏进去。一旦踏入,万事皆休。
但我也不能就此离开。紫嬛和渊寂不会放过我,我这具充满不稳定力量的躯壳,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我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对抗控制、甚至……反过来利用这处境的力量。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的归寂之井。
那里面,蕴含着最本源的寂灭与终结之力。它是毒药,但……是否也能成为解药?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滋生。
既然我这具身体已经被改造得与寂灭之力高度亲和,既然渊寂想用这井水熔炼我……
那我为何不能……主动汲取这井水的力量?!
不是被熔炼,而是……吞噬它!用它来冲击紫嬛和疫医留下的禁锢,用它来壮大我自身那点微弱的“殇”之残响!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归寂之井的力量层级太高,太纯粹,稍有不慎,我这点残存意识会瞬间被同化、湮灭,比被熔炼消失得更快、更彻底!
但是……我还有选择吗?
等待于鹤初他们杀进来?且不说他们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面对我这具随时可能失控、甚至被渊寂远程操控的“容器”,他们又该如何?再次将我隔离?还是……亲手终结我?
不。
我不要再成为他们的负担。不要再看着于鹤初为我疯狂,为我痛苦。
我要……自己掌握命运!哪怕是通向毁灭的命运!
下定决心,我不再抗拒体内那股对井水的渴望,反而主动引导它!
我悬在井水边缘的脚,没有收回,而是缓缓地、坚定地,向前踏出——
但不是整个人投入其中。
只是脚尖,轻轻点在了那漆黑如镜、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寒冷的水面之上。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灵魂被冻结的声音响起。
接触的瞬间,难以想象的冰冷与死寂,如同亿万根冰针,顺着脚尖瞬间蔓延至全身!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质的“终结”之意!
意识仿佛要被瞬间冻结、碎裂!
体内那股被疫医调整过的寂灭之力,如同饿狼看到了血食,疯狂地涌向接触点,贪婪地汲取着那本源的力量!
痛苦!比紫嬛的惩罚、比疫医的改造更加极致的痛苦!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我清晰地“看”到,紫嬛留下的精神枷锁,在这股远超她层级的本源力量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崩解!
疫医刻下的能量禁锢符文,也在这纯粹的死寂之意冲刷下,变得明灭不定,结构开始松动!
有效!
但我自身的意识,也在这冲击下摇摇欲坠,那点“殇”的残响,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守住!必须守住!
我疯狂地回忆着于鹤初染血却执拗的眼神,回忆着夜莺信任的目光,回忆着青蔓依赖的藤蔓,回忆着铁岩沉默的守护,回忆着玄苦大师消散前的祝福……回忆着“磐石”营地那在末日中倔强闪烁的微光……
这些记忆,这些情感,这些被我视为“守护”意义所在的碎片,在此刻成了我对抗终极虚无的唯一屏障!
我以意志为炉,以执念为火,强行驾驭着那涌入体内的、狂暴的归寂之力,不再让它肆意破坏,而是引导它,如同最狂暴的洪流,狠狠地冲刷向体内一切外来的禁锢!
咔嚓……咔嚓……
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寸寸断裂!
紫嬛的控制,在迅速瓦解!
疫医的禁锢,在逐渐崩碎!
但同时,我的意识也在被那冰冷的死寂飞速侵蚀,视野开始模糊,感知开始剥离……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彻底被同化、消散的最后一刻——
轰隆!!!
外界再次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一次,伴随着巨响,这片虚无空间的“墙壁”,被某种强大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火花的缺口!
刺眼的光芒从缺口外涌入,驱散了部分黑暗。
透过那缺口,我看到了!
看到了于鹤初那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他周身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暗红墨绿能量,额头的符文亮得如同小型太阳,血红的眼睛里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一丝看到我时的、撕裂般的痛楚!
看到了他身后,夜莺、铁岩,以及众多“磐石”战士,正与紫嬛及其麾下的腐化生物激烈交战!
“陌阙——!!!”
于鹤初的咆哮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最终的战鼓,敲响在我的灵魂深处!
这一声呼喊,像是一道强心剂,注入了我即将熄灭的意识之火!
就是现在!
趁着紫嬛控制几乎完全崩解,趁着疫医禁锢松动到极致,趁着于鹤初他们撕开缺口带来的干扰与希望——
我汇聚了体内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包括那刚刚汲取的、狂暴的归寂之力,包括那残存的、燃烧的“殇”之执念,也包括……对于鹤初、对于所有人那无法割舍的守护之心!
然后,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我没有冲向缺口,没有扑向于鹤初。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悬在井水上的脚收回,然后……
纵身向后一跃!
不是跃向缺口,而是跃向了那深不见底的、代表着终极终结的——
归寂之井!
“不——!!!”于鹤初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
紫嬛也愣住了,似乎没明白我要做什么。
在身体被那漆黑井水彻底吞噬的前一瞬,我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于鹤初那惊恐欲裂的面容,看向那缺口外浴血奋战的伙伴们。
我的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也对自己,传递出无声的意念:
等着我。
要么,我带着粉碎一切枷锁的力量归来。
要么……
就让这口井,成为我最后的坟墓。
但绝不再是……你们的拖累!
下一刻,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包裹了一切。
感知、意识、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向着那永恒的“归寂”,沉沦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终点了吗?
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开始?
大脑榨干了,现在是小麻雀在写,不是我[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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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于鹤初,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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