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水约莫已有一日未归,期间有送吃食的小厮来到,可任凭牢里的姐妹怎么说都是死死闭着嘴只会摇头。
“别为难我了!”他只丢下一句便落荒而逃,惹得牢里的姐妹面面相觑。
“怎么办?盈水小妹会不会有危险?“
乌芽心说,盈水有没有危险不得而知,倒是牢里的过不了几日怕是惨了。
墙角的女子这会儿只剩一口气吊着,混浊的目光直直望着天花板,乌芽叫了好几声也只是动动眼珠说不出来话。
也许今日,也许明日,她就会死。
“乌芽,徐秋娘,跟我来。”
男人再次来到,点了乌芽和徐秋娘,何盈水仍然没有踪影。
这是个好时机。
乌芽跟在男子后头沉默地走着,细细记住每一个拐弯。
“乌芽,乌芽。”
徐秋娘贴近乌芽,细声细气叫她。
“怎么了?“
乌芽凑近脑袋,以为有要事。
“你不害怕吗?他怕是要带我们去醉香楼。”
在牢里强装稳重的姐姐,这会儿怕得眼眶里满是要落不落的泪水,企图在乌芽这儿找到点安慰。
……
说不上害怕不害怕,其实她还是不知道醉香楼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天女子回答完,乌芽还是不解。她根本没有听说过青楼这个词,可其他人都是一副恍然的样子,便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是以为买卖女子去做婢女之类——这个娘亲还是跟她讲过的,说外头有买卖少年男女去大户人家做事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抓女孩不抓男孩,明明村里人就更喜欢男孩,干活力气大。
“徐姐姐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趁机去找找盈水小妹。”
或许是乌芽的镇定安抚了她,徐秋娘点点头。
“好,我们一定要找到盈水,她年纪还这么小……“
越往前走视线便越是明亮开阔,男人带她们走上台阶,转身锁了铁门。
“去,左手边第三个房间有人等你们。”
一上来就闻到空气中浮动的酒气与脂粉气,惹得乌芽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楼下似乎很热闹,吵吵嚷嚷听不清。
乌芽迈开步子,带着无知无畏的勇气往前走。徐秋娘面上强自冷静,却还是不住地收紧抓在乌芽小臂上的手,腿肚子都打着颤,几乎是被她带着往前走。
乌芽砰地推开精致的雕花檀木门带出一阵风,红粉纱幔掀起,屋里装潢华贵暧昧,黑漆镂金床,暗香浮动,红烛晃晃。
一名装扮贵气的女子斜倚木椅,另一名貌美女子正细细抚琴。
听见声响,那貌美女子转头——正是何盈水!
一见两人,她麻木的眼神被点亮。
“哎呦,看来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姑娘?”那贵气女子挑起红唇,收回视线点点下巴示意何盈水继续弹,“这是和你同一批的姐妹吧?”
何盈水急忙收回视线不敢多说:“回妈妈,是的。”
“进来吧,关门。”
檀木门被合上,屋内视线暗了几分。
女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去,她锐利的目光好似把两人的衣服都剥落了般,乌芽不自在地微微侧身躲了躲。
“你们这一批货倒不错,招人稀罕。”她轻笑,扶着椅把缓缓起身示意何盈水停下,“盈水跟我走吧,等会自会有人过来,你俩就在这儿等着——对了,我是这醉香楼的管事,叫我王妈妈便好。”
何盈水抱着琴垂下脑袋亦步亦趋跟在王妈妈后面,只敢在合门的时候偷摸着再瞧乌芽她们一眼。
这似乎并不是要卖她们去做婢女的样子。
乌芽表情有几分空白,她问:“青楼,到底是干什么的?”
徐秋娘正忐忑着呢,被乌芽问得一愣:“你不知道青楼?”
乌芽摇摇头,眼底是一片纯然。
徐秋娘叹了口气,她想乌芽应当是被爹娘保护得很好的。
“青楼是拐卖女子来供人……玩弄的地方,先前让我们洗脸便是为了查看,好看的充妓,一般的便作楼内婢女。”
徐秋娘声音突然哽了哽,带着对未来的绝望开口:“一旦充妓,便再难翻身入良了!”
“不过你莫怕,我们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徐秋娘担心乌芽涉世未深一时慌乱,拥着她安慰。
然而乌芽却镇静非常,她的下巴靠在徐秋娘肩上盘算着。
既然把这么多个姑娘都抓来,说明醉香楼怕是缺了点人手,那么乌芽便要寻个法子作乱,趁飞蚁出来前让地牢里的姑娘们都上来,
只是她现在对这儿还不熟悉,要找到盈水才好。
“你们是新来的。”
门口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线,乌芽扭头看去,是个作婢女装扮的女孩。
她神色漠然,“跟我走,你们不在这间屋子。”
几个拐弯,女孩将两人带到角落的屋子,推开门:“你们暂时住这,干得好了换屋子。”
乌芽沉默。
这装饰跟方才那屋子简直天差地别!又小又暗,一张木床要挤两个人。
算了。
乌芽叹气,好歹比地牢舒服不少。
女孩丢给她们两件衣裙:“去洗洗身子把衣服换上,然后我接你们跟雪雀——就是何盈水去学琴。”
乌芽: “雪雀?为什么要叫雪雀?”
“难不成你还要留着本名?”女孩嗤笑道,“别做梦了可没人救你,进了醉香楼除了死就再出不去了,按着规矩你也要有个花名的。”
“不过等有了花名,不出两日便要去坐台了。”
女孩说完甩上门离开。
徐秋娘的脸煞白一片。
乌芽:“坐台?花名?”
徐秋娘嘎吱嘎吱转过头,道:“意思是,过两日盈水的第一夜便要卖出去……从此便是醉香楼的妓子不得翻身……”
“妈妈好。”乌芽温顺站在门口,等王妈妈话。
“来了?坐那吧,现在倒是乖巧。”
王妈妈指了指何盈水身旁的两张琴,“今日学琴,曲子由雪雀教你们。”
乌芽坐到琴凳上,调了调琴弦。
这倒是出乎意料,王妈妈道:“你会弹琴?”
“回妈妈,我娘亲会些。”
王妈妈笑着:“这倒是省心不少,弹吧。”
何盈水依言弹了一曲,乌芽听着不住皱眉,这与娘亲教导的静心修身之曲似乎不大一样,里面带些轻浮挑弄的暧昧。
“妈妈,有贵人。”
门被推开,一个小丫头唤道。
“来了。”王妈妈起身点了点何盈水,“雪雀你来教导她们,这两日便要学个七七八八。”
何盈水垂着的脑袋点了点。
门被合上。
乌芽转头直截了当问她:“盈水妹妹,你可知道自己何时出台?”
何盈水愣了愣,脸红到了脖子根,声音几不可闻:“妈妈说,后日申时我便要去楼下了。”
“具体呢?要做什么?”
何盈水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红衣:“妈妈说要打扮成新嫁娘的模样,等到拍卖开始才能掀开盖头……”
“那日我设法替你。”乌芽语气坚决,吓了两人一跳。
“乌芽姐姐!”
乌芽看着她,点点头:“莫慌,我要你和徐姐姐做的便是将姐妹们带离醉香楼。”
“这怎么办得到?!”徐秋娘惊呼一声。
然而,
“好,我听你的乌芽姐姐,我正巧知道一处小口可以通往后街。”一向怯怯的何盈水这会却出奇冷静。
对她来说,如若没了贞操不如死去,倒不如今日孤注一掷,搏一搏一线生机。
“可是姐姐,谁去将姐妹们从地牢放出来?”
“这,我自有办法。”
乌芽神秘一笑。
“你说要我帮你在陈威的饭菜里下泻药,救出别人?凭什么?”
那婢女装扮的女孩嘴角扯起一抹讽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妹妹,我不将此事说与妈妈都算仁慈了。”
”姐姐,如若你能帮我,不止我们,还有这楼里的姑娘都可自行决定去留。我想姐姐也是被拐带来的吧,就不想走吗?不想,家里的父母吗?”
……
女孩没回答乌芽的问题,只是问:“你在地牢可见过一个女子?眼角下有颗红痣。”
眼角下红痣?
乌芽猛地想起那将死的女子,连忙回答:“见过!”
“那是我姐姐!亲姐姐!你若能帮我带她出来,我便可以助你!”女孩的神情忽然激动,她说,“不论尸首,或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带她出来!”
她应当是已经知晓她姐姐身染疫病。
乌芽答应道:“好。”
何盈水坐台的日子是六月十五,正是月圆花好的日子。
何盈水借口紧张,叫来乌芽进屋。
“姐姐,多谢。”
何盈水最后看了一眼身着红衣的乌芽,向地牢去。
此刻整个醉香楼都在楼下为这难得一见的天仙的第一夜忙碌,以为万无一失,因此楼上格外空旷。
没人发现这招偷梁换柱。
“哎呦,肚子疼!你!你来!”
陈威捂着肚子,指了指路过的婢女,“你替我给地牢送吃的,我这肚子疼得不行!不准跟妈妈说!”
婢女——便是那女孩福了福身,“是。”
楼下,拍卖开始,妈妈拍了拍手便有人上来牵着已经盖上盖头的乌芽出台。
“各位爷啊!都静静!今日出台的雪雀姑娘可是不一般的好看!”
底下一片骚动,早有耳闻的贵客掂了掂荷包,暗地里较上劲。
三、二、一,
盖头被掀开,本以为该是台下一片惊呼,却不想!
妈妈惊愕道:“是你!”
“我?”
乌芽冷笑一声,刷地将藏在衣袖的红烛点燃,轻纱薄幔迅速燃起,惹起一片惊慌喊叫。
“走火了!”“救命!”“快跑啊!”
“走!快走!”
何盈水和徐秋娘带着姑娘们跑出地牢。
“姐姐?姐姐!我姐姐呢!”女孩踮着脚去找,嘴里不停喊着。
“是她吗?”
女孩瞬间静下来,呆呆看去:“是她。”
她接过那具冰冷枯瘦的尸体,“多谢。”
徐秋娘:“快走吧姑娘,带着你姐姐走吧。”
女孩流着泪,混在人群中向后院奔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妈妈咬牙切齿看着乌芽,恨不得剥她皮吃她肉!
“我想活啊!”
乌芽打量她,嘲讽笑道:“妈妈这身衣服怕是穿不久了。”
“你!”王妈妈扬起手刚要落下,便听闻:
“来人!”
台下忽然传出一道铿锵镇静的声音,惊得乌芽与王妈妈齐齐望去。
“文玉?!”
乌芽惊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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